我顏墨白此生,煢煢孑立,一直都被仇恨澆灌,是以,我知曉我此生定不會善終,是以,即便這迴是假成親,我也願意認真以待,也就算是經曆了人生大事,體驗過婚嫁之事,如此,也算是不枉在這世上走上一遭。


    她終究還是獅子大開口,以婚嫁聘禮之事,開口便向我要安義六萬大軍的兵符以及萬兩銀子作為彩禮。


    從柳襄那裏,她是知曉安義兵力之事。


    我反應也不大,也不打算真正將兵權傾囊拿出。


    待得周旋一番,我僅謊稱大軍一共有兩枚兵符,我可將其中一枚送她,由我二人一道來打理那六萬大軍,她終究信以為真。


    隻是,她卻不曾料到,我顏墨白親手培植的大軍,又怎會在這時候將兵權分給她,那些都是我用來複仇的,極其重要,我自然不會真正將兵力給她。


    又或許,倘若我顏墨白大仇得報,心中再無任何念想之後,我許是會在追隨我母親去之前,將剩下的大軍贈送於她。隻是,這是以後的事了,以後我棋盤上的局勢要如何發展,我如今也把握不定。


    待得婚嫁之事達成協議之後,她不耽擱,起身迴宮。


    我則開始差人將她的生辰八字打聽一番,隨即差人算了算,先行將婚期定在後日。


    因著時間緊迫,我連夜差人重新打造攝政王府,隨即親自準備婚嫁之事。


    我對她,也極為難得的算是上心的了。


    我對她的感覺,也是各種的複雜纏繞,甚至曆來精明如我,都理之不清。我此生一直都在泥濘猙獰中長大,我不知情為何物,也不敢輕易觸碰,隻是如今,情之使然,便忍不住去靠近甚至探尋,隻是,無論我心思究竟如何,情感如何,我都不會選擇對她徹底的攤牌,我顏墨白早已是千瘡百孔,我不願再將她拉扯進來,徹底卷入我顏墨白複仇的漩渦。


    是以,即便有情,也得好生壓著,不可躁動,也沒那資格去躁動。


    既是給不了對方真正的幸福,無法親自去為她的將來支撐甚至描繪,是以,那便隻能隔著那層從來都不曾挑開的紙,繼續做戲。


    成婚當日,京都城內的長街上紅綾鋪就,百姓夾道而迎,熱鬧而又隆重。


    且百姓一聲一聲整齊劃一的大唿,“恭賀長公主與攝政王萬福大吉,恩愛兩合,白頭偕老。”


    這些唿聲一遍接著一遍,層層而來,平息不得。


    她顯然是被這般隆重的陣狀驚得不輕,怔愣當場。


    我甚是滿意她這般反應,隻待沉默片刻,便繼續朝她說,這迴兩裏紅綾而迎,日後便是百裏萬裏紅綾,我也會為她辦到。


    這句話,或許是當時被那般迎親的氣氛衝昏頭,是以,我突然朝她說了這話,且發自肺腑。我顏墨白此生沒經曆過情愛之事,是以沒什麽經驗,我也沒想過要真正與她在一起,亦或是拉她卷入我的仇恨風波裏,我隻是,突然就有感而發,突然,便想將世上一切的美好,捧到她麵前。


    那一刻,我突然確定,我該是喜歡她的,甚至,愛。


    本以為此生我該是個無情冷狠之人,奈何,我的心終究不是石頭做的,也容易受她感染,甚至,萬劫不複的愛上。


    隻是這番話,她聽著隻是怔了一下,卻是並未真正相信。


    迎親的隊伍一點一點朝攝政王府靠近,則待真正入得攝政王府,她卻被王府突然而來的大變樣驚得不輕。


    她的所有震撼與驚愕的表情,我皆認真的盯著,看著,甚至記著。


    我喜歡她的這種反應,喜歡她這種因為我特意為她改造了攝政王府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震撼之意。


    她朝我問:“攝政王府怎變成這樣了?”


    我朝她說,她隻是大旭的掌權公主,並非大旭的帝王,待得幼帝長大,納了皇後,她這長公主終究還是要搬離皇宮的,是以,我便為她打造了這攝政王府,模仿著宮中的建築修建了亭台樓閣,假山水榭,也好讓她以後能習慣這攝政王府的日子。


    我這迴,沒有隱瞞她什麽,我甚至朝她說,這攝政王府的所有改造,也算是我送給她的留戀之禮。


    她卻沒怎麽聽出我這話的意思來,更還覺得有些可笑。


    許是,她從來都沒想過離開幼帝,離開皇宮,又或者,她滿身硬氣,且極其擠兌鄙夷於我,便是日後當真離開皇宮了,她也絕對不會來攝政王府讓我收留。


    她的心思啊,大多都是反應在她的臉上的,遮掩不得,我也能由她的表情而猜到她的心思。


    隻是正也因為猜到這些,是以,心頭或多或少還是生了幾許無奈與失望。


    她終究是不知曉的,我方才所說的給她留戀,也是發自內心,隻因,一旦複仇之計徹底展露,那時候,風波詭譎,惡鬥一起,我顏墨白,自然就難以迴到這大旭京都,此生也許再沒有機會踏足這攝政王府。


    是以,我隻是想給她留點東西罷了,也算是,證明我顏墨白這個人在她的生命裏出現過。


    接下來的日子裏,繼續磨合,她也算是稍稍收斂了鋒芒,在我麵前,也能平靜隨意的聊話,閑散相處。


    我不知她如今對我的感覺如何,也不太願意主動朝她多問,隻因有些模糊透明的紙啊,太薄太薄,一戳就容易爛卻,是以,我隻是擔心對她徹底坦白心思,會將她徹底驚跑。


    日子依舊這麽過著,大事小事依舊堆積。


    卻是不久,楚王大壽的宴請文牒便已送來了大旭。


    楚王啊,也是盯上了大旭這塊肉,或拉攏,亦或是趁此機會毒害,他的心思,我心頭了然至極。


    卻也正是因為這個機會,我隻覺時機已是成熟,終究,複仇之心,不願再等。


    鳳瑤終究決定要親自去大楚赴宴,即便是鴻門宴,但為了大旭國運,她也是有意要去的,若說楚王有野心,她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她想去冒險,她也是想徹底擊敗大盛,為她的父兄報仇,是以,她的野心,便伸到了楚王那裏。


    卻也正是擔憂我獨自留在大旭一手遮天,是以,她也毫不避諱的要讓我隨她一道前往大楚。


    此話正中我意,我並未拒絕。


    隻是在前往大旭的途中,便與大盛司徒夙的船隻相遇。


    鳳瑤對司徒夙仇恨之至,所有的心緒徹底壓製不得,而後與司徒夙在船屋內爭鋒相對。


    我知曉司徒夙放不下鳳瑤,無論鳳瑤如何想要損他激他,他都不會真正忍心對鳳瑤動手,是以,我不擔心鳳瑤安危,我隻是終究還是在意鳳瑤與司徒夙往日的那段情,且是極為在意,心思一直起起伏伏,壓製不得。


    我一直在船屋外守候,默默等候。我並不打算插手,我隻是想好生看看鳳瑤對司徒夙是否斷情罷了,卻是不久後,我清晰的聽見,司徒夙問鳳瑤是否愛我。


    而鳳瑤說的是,‘愛。’


    這一字乍然衝入耳裏,驚得我臉色發緊,但我卻不敢太過相信。我知曉,鳳瑤恨極司徒夙,自然也不會在司徒夙麵前說出些讓他司徒夙滿意的話來。


    是以,待司徒夙突然沉默下去之後,鳳瑤繼續泄憤似的酣暢淋漓的繼續道:“本宮愛他!本宮若是不愛他,憑本宮之性,何能嫁給他!”


    這句話再度鑽入耳裏,我臉色發沉發白,心口也跟著層層的發緊,壓製不得。


    愛嗎?


    她說的,是愛。


    許是隻是一句在司徒夙麵前泄憤之話,然而,我卻突然想逼著自己相信,甚至心底深處,也沒由來的湧出幾分欣悅來。


    鳳瑤的話,徹底將司徒夙激怒,司徒夙終究沒對鳳瑤動手,隻是突然從船屋裏衝了出來,震怒的說要與我比武。


    他這般失控的反應,全在我意料之中。與其說他是要執意與我比武,更不如說他是想借此機會殺了我。


    隻不過,他的武功並非在我之上,兩人打鬥起來,也不過是勢均力敵。


    隻是,鳳瑤在旁卻突然關心我之安危,令我心生愉悅,卻也讓司徒夙越發震怒,下手也越發狠烈,完全想徹底置我於死地。


    我輕巧的將他的招數避過,卻因他招數太過猛烈,將船隻震出了幾個大窟窿,瞬時,江水洶湧而來,船隻轟隆碎裂,我與司徒夙,也雙雙跌落水中。


    我水性甚好,落水之後雖被稍稍衝走了一段距離,但因抬手扣著另一艘大船的側板,並未真正被江水衝遠。


    然而這迴,我心思浮動,卻不打算即刻出去,我終究還是有我的私心,想再度以此來試探鳳瑤。


    我本就是腹黑慣了,做任何事都喜歡用些手段,我雖不願對鳳瑤做什麽惡毒之事,但我卻極為抗拒司徒夙這個曾經住在她心裏的人,是以,方才在船上聽到的她愛我之詞,不過是她為了氣司徒夙而說出來的,而今,我便想再接再厲,看看她對我的心思究竟如何。


    奈何,我卻是不曾料到,因為大旭兵力在江水中未能搜到我的身影,鳳瑤一等再等,終究是急了。


    她開始為了我而質問剛剛被人救起的司徒夙,甚至,怒從心來,抬劍便要殺了司徒夙。


    我終究心生震撼,此際再怎麽都呆不住了,待大盛之兵即將要朝她襲來之際,我迅速破水而出,衝至她身邊,恰到好處環住了她。


    經過此事,我知曉,鳳瑤對我,終究是有幾分情意的,隻是,她從來不願承認這些,或許曾經被司徒夙傷害得太過厲害,是以,也根本不敢再往男女之事上多想。


    我與她說,如今並不是殺司徒夙的最好時機,隻因一旦將他殺了,大盛皇帝定出兵討伐大旭,那時候,大旭定成滅頂之災,她也會更傷心絕望,甚至連幼帝都保不住。


    她終究是忍了下來,悲傷入骨,由我抱迴了船屋休息。


    而待我們一行入得大楚楚京之後,我終究,見到了那不可一世的楚樓。


    他是楚王寵妃的兒子,深得楚王與那寵妃的疼愛。


    因著對楚王與那寵妃的恨之入骨,我對蕭樓,也是生了必殺之心。


    是以,我與東臨蒼暗中接頭,將所有大計擺出相商,東臨蒼是我往年突然主動找上我的人,且自行道明了他大英東臨世家世子的身份。


    我娘親已亡,我對大英以及東臨世家這些並未任何在意,隻是東臨蒼醫術了得,再加之在布局與謀劃之上也是極為厲害,我深覺他是個能人,也看中了他的才華,便與他結交為友。


    此番在楚京與他碰頭,我如今對他隻有一個要求,那便是無論楚京發生了什麽,他都得好生將鳳瑤照顧,莫要讓鳳瑤受危。


    東臨蒼或多或少是猜得到我對鳳瑤的心思,也沒太過多問,便朝我略微認真的點了頭。


    我這才放心下來,故意詐死脫身,從而暗中去肆意的布控我的複仇之計。


    然而,有些事本以為會在我的層層布控之下,絕對不會出任何亂子,但我終究沒料到,待得最後那場分期一戰之際,鳳瑤,竟會在猙獰的殺伐之中突然失蹤。


    我對楚王來了個釜底抽薪,環環相扣的大肆逼宮。


    楚王大落大敗,被我囚在了宮牢。


    或許是已然猜到我身份,他不怒不悲不瘋,他隻是靜靜的坐在牢中的幹草上,機械似的朝我問:“你……母後呢?”


    這話入耳,我忍不住失控而笑。


    我母後呢?


    時隔這麽多年,他終於想起問及娘親的行蹤了,如他這般心狠無情的人啊,又豈有資格知曉我娘親的行蹤。


    便是我娘親亡了,不在了,他也沒資格知曉,更也沒資格死去了陰曹地府去見尋我娘親的蹤跡。


    我將他囚在了地牢裏,差人專程將他盯著,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讓他一直活著,活著看到我徹底的將他的皇位取代,將他的大楚收於囊中,我要讓他過得豬狗都不如,從而,徹徹底底的暗惱,絕望,甚至懺悔。


    奈何,這麽多年的仇恨鬱結在心,等真正控製住楚王的這一刻,我卻突然覺得,不夠。


    我心頭的所有憤怒與仇恨,終究無法在楚王身上得到半分半毫的釋然,隻因無論怎樣折磨楚王,我娘親,終究迴不來,迴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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