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一切計劃,早已完善。


    我一直在攝政王府喝著茶,靜靜的等候。


    伏鬼每隔兩個時辰便會過來對我通稟大盛大軍的動向,我對大盛兵力的動向了如指掌。我知曉他們破了邊關,長驅直入,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降服,氣勢洶洶的朝大旭京都逼近。


    直至大軍徹底對大旭京都兵臨城下之日,我終是無心再飲茶,僅是稍稍起身立在窗邊,等到最後一刻的大軍攻城。


    我最初的計劃,便是一旦大盛大軍破城,我便即刻入宮將她帶走,隻奈何,這般計劃本是早已計得滴水不漏,然而我終究不曾料到,此時此際,那本該在宮中焦灼的她,竟會梳妝描眉,滿身華麗的策馬前往京都的城門口。


    伏鬼將此事報來之際,我沉寂多年的心底,終於開始泛了半許波瀾。


    她要做什麽?如此危急之際,她不想著好生在宮中躲著,還出城作何……難不成,她是想如大旭先帝那般,禦駕親征?


    但大盛此番之兵足足十萬,而大旭京都城內的兵衛,僅有倉促組織的三萬,是以,兩軍實力懸殊太大,此番若要在城門硬拚,大旭無疑是在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這般一想,我突然有些看不透那女子了,則在窗邊立了許久許久,我才喬裝打扮,與伏鬼一道前往城門,隱在了城門口旁的那座酒樓上,兀自觀看。


    如今的局勢,已然超出我的預料,如今若要救人,便隻有等兩軍交戰之際再救。也縱是此番距離稍稍有些遠,但我也能見得那立在城樓上的女子,滿身的瘦削頎長,鳳袍加身,極是精貴,她正背對著我而站,我看不到她的麵容,但這也無妨,我可以想象的,記得與她初見之際,她便麵容清秀,一雙眼睛格外的清透明然,是以,我可以肯定,她該是個極為清秀的女子,不溫柔,但卻豪邁,她的眼,定也是純透幹淨,良善溫和,不會摻雜任何世俗猙獰的雜質。


    這般一想,我開始轉頭朝伏鬼望去,僅道:“待兩軍交戰,場麵大亂之際,我們趁亂將長公主帶走。”


    伏鬼神色微動,恭敬點頭。


    他是個極為衷心之人,行事也果斷幹脆,且對我的話違令是從。是以,即便他也詫異我為何要執意在京都等待甚至要帶那女子走,但他也不會真正將心中的懷疑言道出來。


    他隻會,一心一意的照著我的命令來做,這也是我最為滿意伏鬼的一點。


    人啊,漂泊得太久,孤獨太久,一旦覓得心腹,便會釋然很多,而伏鬼,便是我顏墨白此生最大最穩當的心腹。


    卻是正待思量,城樓上,那滿身鳳袍的女子已拉弓放箭,瞬時射殺了城樓下大盛的一名大將。


    頃刻之際,在場之人皆是震住,隨即刹那,大盛大軍之中頓時有人大吼,“那娘們竟是殺了威武將軍!弓箭手,射,殺了這娘們!”


    這話入耳,我才徹底迴味過來。


    她此番盛裝而來,絕不是講和,也絕不是退縮與妥協,她是在用她身上所有的傲骨與誌氣,有意與大盛硬拚。


    我心思驀地跟著緊烈開來,麵上忍不住漫出冷謔的笑。


    那般女子啊,空有勇氣,卻是終究缺了謀略,如此征戰,靠的可不是她身上那些勇氣與傲骨呢,靠的是兵力的數目。


    如今大旭才三萬人馬,何能與大盛相鬥。


    待得沉默一會兒,我漫不經心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手中稍稍握上了一枚銀針,有意在適當之際過去相助,從而徹底帶她離開。


    然而後麵之戲,卻再度超出我之預計,我終是沒料到,那大盛的太子,竟會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等了數年的心上人。


    我更也沒曾想到,她,竟然早已是心有所屬。


    突然知道這消息,心底深處,終是有複雜壓抑之感層層滑動,不知是在悵惘,譏諷,還是在可憐,隻是唯有一點,心境突然變得硬冷開來,便是指尖的銀針,也徹底被我收了起來。


    我麵色也全然的冷下,沉默一會兒,再度坐了下來,指尖漫不經心的把玩麵前的茶盞,心思冷冽,竟然再無過去相救之意。


    她怎能有心上人呢。


    在他還未與她重新認識之前,她怎就愛上別的人了呢。


    腦袋極為難得的淩亂了半許,骨子裏的狠辣之氣也逐漸上騰,我突然就沒了救她之心,隻有看戲之意,我倒要好生看看,她這個所謂的心上人會不會為了她而放棄大旭這塊肥肉,我也要看著她因為愛錯人而後悔得肝腸寸斷,悲戚不止。


    我要看著她後悔,看著她傷心絕望,看著她與那大盛太子徹底恩斷義絕,然而,我終究沒料到,最終之際,她會從城樓上猛的一躍,徹底跳了下去。


    我徹底怔在當場,一時之間,反應不得,整個人稍稍發僵,卻又是片刻之際,忍不住稍稍穩住發緊發顫的心生,嗤笑一句,“蠢女人。”


    是的,蠢女人。


    如今既是與大盛太子相認,她若聰明的話,便絕對不是與大盛太子硬碰硬,而是委婉求饒,為大旭爭取最大程度的保護。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穩,隻要性命安在,仇恨自然也慢慢來報,但若死了,那就什麽都沒了,而她,便恰恰是選擇了一種最為狼狽甚至愚昧的方式,結束了她的性命。


    我滿目複雜,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我靜靜的看著那大盛太子跑過去將她摟在懷中,絕望大吼,嘶聲裂肺的哭泣。


    男兒有淚尚且不輕彈,更何況,那人還是司徒淩燕的弟弟,是大盛赫赫威名的太子,奈何,他也終究是躲不過這場紅顏禍水。


    他仍是對大旭攻了城,抱著她一道入了京都城門,長驅直入,將她放在了宮中差人緊急救治。


    他也沒有讓大盛兵力屠殺滿城,而是讓大盛兵力入城而候,再無任何行動。


    這些消息層層入耳,我卻已經不太上心了。


    待得身子骨都坐得有些發僵發冷了,伏鬼才猶豫一番,低聲朝我問:“主子,我們此際可要離城了?”


    這話入耳,我才勾唇而笑,思緒層層的翻動,沉默許久之後,才朝伏鬼道:“大盛太子有意言和,不傷大旭之人性命,如此一來,我們仍可在大旭謀得庇護,繼續招兵買馬,強盛兵力。”


    伏鬼恭敬點頭,對我這話並無半點懷疑。


    然而,我這話終究還是存了半許私心。


    如今大盛不傷大旭一兵一卒,對我來說,自然是好事,我也不必領著囤積的兵力聲勢浩大的朝大楚邁去,是以,我還有機會呆在這裏,繼續招兵買馬,強大兵力,待我兵力囤積得足夠之多,那時候再攻打大楚,無疑是輕而易舉之事。


    再者,她墜了城樓,生死不明,不知為何,我終究還是想看到她的後果。


    是死是活,總得有個確切的答案。


    我領著伏鬼再度迴了攝政王府,一直差伏鬼外出打聽,且每番得到有用消息,伏鬼皆會速速歸來稟報。


    接下來幾日,京都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畏懼大盛太子是否會出兵血洗京都城,然而幾日過後,大盛太子終究一直按兵不動,不曾對京都城的百姓不利,僅是對大旭幼帝以及大旭幾個閣老之臣下了盟約,令大旭成了他大盛之國的附屬小國,每年必上交稅收與貢品,不得缺少。


    大旭幼帝與朝臣早已驚得六神無主,強者麵前,隻得全全點頭,不敢有任何違抗。


    大盛太子一直在宮中陪伴大旭長公主,鮮少離開,直至大盛帝王差人催促,他才不得不領軍出城,徹底離開。


    而這時,長公主仍是昏迷不醒,病情持續惡化,幼帝與太傅等人無奈之下,隻得將她送去城外的行宮靜養。


    這些消息,一層一層的入得我耳裏,卻是並未在我心中激起太大波瀾。那般女子啊,城牆一躍,竟也算是命大了,至少不曾當場殞命,且還強行的撐了這麽久。


    我也終究未曾出麵,一直在府中稱病休養,不見外客,隻是暗地裏,我已領著伏鬼暗中出城,去見了一麵曾經在沙場之邊結交的悟淨方丈,告知了來意。


    悟淨方丈沉默許久,才朝我說,“長公主從城牆躍下之前,是怒氣攻心,且墜城之後,身上定有諸多淤血與鬱結之氣難以排盡,是以一直昏迷不醒,性命堪憂。但若要讓她徹底醒來,在其殿中多點點藥香,令她唿吸入鼻,許是容易讓她醒來。”


    嗓音一落,他給了我一隻木盒子,盒子裏麵是藥丸做的熏香。


    我自是知曉他的意思,也沒多說,僅是攜帶木盒子迴城,隨即差伏鬼暗中入得行宮,將木盒子交由宮奴,讓宮奴每日都在她寢殿的香爐裏好生點著。


    悟淨的藥丸熏香,果然是有用的,幾日之後,她終是徹底醒來。


    我琢磨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擇了一個好天氣,專程去行宮見她。


    她如今雖是醒來,但心口的那些淤血與鬱氣並未派遣,是以我此番的目的,大多是要故意激怒於她,當她徹底將淤血吐出來。


    我行事曆來幹脆,且一旦決定之事,鮮少會改變。


    是以,待入得行宮之後,我便故意以扶持贏易之事而惱她氣她,她自然中招,怒不可遏,隨即大發雷霆,終是氣得噴出黑血來。


    我一直靜立在原地,笑著望她,一直看著她吐血,甚至氣得昏厥。


    我知曉,她該是將我當做惠妃贏易一黨了,也該是恨上我了,隻是,此番相見,她終究沒認出我來,也該是渾然不曾記起,她當初在長街之上,順手救了一個狼狽不堪的乞丐。


    心頭稍稍有些悵惘,卻待思量片刻後,便又覺得有趣。


    如此的重逢,對他顏墨白來說也是極好,畢竟,他再也不是往日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再也不會覺得她極為遙遠,無法觸碰,他如今,可看著她,觸碰到她,甚至於,與她平起平坐。


    這般一想,便覺極是有趣,便吩咐宮奴好生照顧於她,隨即也不耽擱,啟程迴府。


    我知曉,憑她如今對幼帝的重視與在意,她定不會真正讓她自己徹底的頹然亦或是死掉,她定會真正站起來的。


    人,一旦有了強烈的願望與極其想守護的人或事,那求生欲自然也是極其濃烈,絕不會讓她自己輕易的喪命。


    果不其然,後來,她強行咬牙支撐了過來,大病未愈,便急忙啟程迴宮。


    這一切都在我預料之中,甚至後來上朝之際,她也第一個想拿我開刀,徹底在朝堂樹威,我頓時覺得好笑,隻道是我顏墨白在朝堂屹立這麽多年,連她的爹都奈何我不得,如今她也想撼動我顏墨白的根基?


    我著實覺得她太過的自不量力,卻也沒生氣。


    僅是沉默一會兒,便順著她的話要自請辭官,這話一出,我的黨羽之臣們紛紛跪地請求,全數為我言道好話,她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台,卻又為了維持朝堂穩定,終究是收迴了拿我開刀之意,強行咽下了怒意。


    眼見她吃癟,我心情莫名大好。


    瞧瞧,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甚至可望不可即的人,也會在我麵前妥協了,便是我稍稍伸手,也能徹底將她捉住,甚至困住了。


    不同於對司徒淩燕與尉遲雪蠻的感覺,我對她的感覺,終究是有些說不清,但我並不認為我喜歡她,我隻是,突然有興致接近她,甚至,征服她。


    是的,征服。


    當初她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尊貴得讓我自慚形穢,渾然不可觸及,而今,她是家破人亡而又務必得咬牙堅強的亡國公主,而我,是隨時可拿捏她與她幼帝性命的掌權之人。


    是以,我終究不再是往日那個小乞丐了,而是與她平起平坐之人,我也算是終於有資格正大光明的立在她麵前,再無半點的怯弱,甚至卑微。


    因著聽信了旁人之言,她終究認定我是大旭的佞臣,是大旭的大蛀蟲。


    是以,每番朝上朝下,她都會擠兌於我,甚至隨時都會逮著機會想治罪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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