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在鳳棲宮用的,幼帝也一直陪伴在側。


    直至晚膳完畢後,幼帝才要起身離開,顏墨白則神色微動,專程起身相送。


    則待出得鳳棲宮後,顏墨白差隨行的宮奴遠遠跟著,隨即緩步與幼帝往前,漫不經心的問:“我與你阿姐離開的這些日子裏,大旭朝堂可發生什麽棘手之事?”


    幼帝知顏墨白在關心他,心頭越是好感。


    隻道是往日之際,無論怎樣都看不慣顏墨白,如今倒好,無論顏墨白怎樣,他都看得慣,甚至還心生好感。


    “近些日子,大旭上下並無棘手之事發生,隻是,大旭曆經戰亂,各地頹然,是以,戰後複建之事極難。”幼帝默了片刻,如實的朝顏墨白迴了話。


    顏墨白眼角微挑,雙目極是幽遠的朝前方掃了掃,隨即扭頭朝幼帝望來,“各地要百廢俱興,的確是有難度。這些日子,朝臣可有對你獻得複興之計?”


    幼帝無奈的搖搖頭,“大臣們隻擅長提意見,不擅長解決意見。這些日子也一直在論議複興之事,但卻終究未想出什麽法子來。”


    顏墨白勾唇笑笑,“若是臣子無用,那便廢了吧。待得明日一早,我親自陪你去上朝。”


    幼帝怔了怔,卻是眨眼便反應過來,也未怒,僅是略是小心的問:“攝政王去上朝作何?”


    如今這顏墨白乃天下霸主,他要入大旭朝堂,他自然沒什麽意見,隻是怕就怕顏墨白本就是個行事幹脆的人,萬一明個兒在朝堂上大開殺戒,他這大旭的帝王即便在旁觀望,也會心頭發怵。


    “去朝堂上為你立威。”幼帝的嗓音剛剛落下,顏墨白便自然而然的迴了話,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順便,再解決一下臣子無用之事。”


    幼帝心口驀地蕩出幾許複雜,欲言又止,卻終究未再言話。


    兩人繼續往前行了一會兒,眼見顏墨白毫無迴去之勢,幼帝繼續道:“攝政不必送我到寢殿了,你快迴去陪阿姐吧。”


    顏墨白應聲駐足,漆黑的瞳孔朝幼帝落來,漫不經心的道:“大旭要壯強國力,要繁榮富強,必得國庫充裕,而國庫的銀子從哪兒來?自然,得從百姓身上來。”


    他突然開口說了這話。


    幼帝怔得不輕,待將顏墨白的話仔細思量一番,眉頭也緊皺開來,“戰火繚繞過後,百姓日子本就不好過,若再對百姓加重賦稅來充盈國庫,百姓更會吃不消的。”


    “我不是說銀子要從所有百姓身上拿,而是要從商賈之人身上取。國中僅得醫農工商四業,最掙錢的,則是商。若是朝廷大肆鼓勵各地之人經商,發展壯大,不出五年,大旭定繁榮。且那時,皇上隻需稍稍加重商賈之稅,便可充盈國庫,而後再以國庫之銀招兵買馬,訓兵練兵,大旭的國力與根基也會真正牢固,百年不摧。”


    僅是片刻,顏墨白再度道了話。


    幼帝落在他麵上的目光已是驚得不能再驚,這種話,從來沒有誰與他說過,如今顏墨白突然這般說,無疑是給他當頭棒喝,驚愕之至。


    “以後讓各地之人大力發展商業,隻是好法子。隻是,如今天下都已在攝政王掌控之中,攝政王又是大旭的駙馬,自然不會與大旭為敵,是以,日後若是大旭的國庫充裕了,自然該用那些錢大力去救濟貧困百姓,而不是急急的招兵買馬才是。”


    幼帝沉思一番,低低的迴了話。


    顏墨白則歎息一聲,略是無奈的道:“天下如今雖懼我之威,但以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我與你阿姐都不是長生不老之人,也非真正可隨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仙,我隻能保證近些年能控製好天下諸國,但以後呢?以後我與你阿姐雲遊四海,鮮少過問天下之事了,那時候,天下諸國定會詭譎橫湧,各國都會蠢蠢欲動。”


    這話入耳,幼帝麵色微微發白,神色發緊,突然,隻覺肩上的擔子極其厚重,似要將他的肩膀壓垮。


    “如此,富強國力,必得早早準備,不可懈怠。而大旭周遭的貧困百姓,自然也得救,隻不過,卻不是用銀子直接來救,而是,建造水利,發展農耕,讓貧困之人齊齊參與耕作,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讓他們在這世界上立足,而不是日日都翹首以盼嗟來之食。”


    說著,嗓音一挑,“我這話,你可明白?”


    幼帝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朕明白了。多謝攝政王指路。”


    顏墨白深眼朝他望來,勾唇笑笑,“你還年幼,日後要學的也會更多。隻是唯有兩點你要記住,第一,君便是君,可直接奪人生死,這權利,該用還是得用,若不然,身為一國之君卻太過仁慈,別說天下諸國不怕你,便是你朝堂中的臣子都不會怕你;第二,你是大旭帝王,言行不可小氣,目光也不可短淺,你所行所做之事都得以大旭之國的宏觀利益出發,而不是隻顧某地或某城的百姓安好,你要顧的,是整個大旭的大局!”


    幼帝一直垂頭,極是認真仔細的將顏墨白的話放於心頭思量,待得沉默片刻,認真的點頭。


    顏墨白斂神一番,也不打算就此再多言,僅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該知曉怎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你阿姐是女子,大旭又是你姑蘇皇族百餘年一直守著的江山,你如今身為大旭帝王,便該學會擔起責任來。我知將大旭的重擔壓在你身上是在難為你,隻是,身為姑蘇皇族的男兒,便要有皇族之人的血性。當初大旭國破之際,你阿姐排除萬難奮力將你擁上帝王之位,隻是為了你活命,畢竟當初局勢你如今該是看得透,一旦惠妃與贏易當政,你與你阿姐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惠妃與國舅殺害,而今,你阿姐已是撐起了大旭,已是將你擁上了帝位,且如今你也無任何內憂外患,是以,你也要逐漸學會擔起大旭的責任,好好的,將大旭之國治理好。”


    “阿姐當時對我用心良苦,我如今已全然明白了,我身為姑蘇皇族的男兒,自然也會好生將大旭守好。大旭是姑蘇皇族的祖輩用們性命換來的,是父皇與太子皇兄用鮮血守著的,我,也會好好將大旭守好,攝政王放心。”


    顏墨白心生寬慰,深眼將幼帝凝了片刻,隨即微微而笑,“你如今的確是長大了。隻是,你也不必急於求成,至少在五年之內,你有任何問題,皆可問我。”


    幼帝目光緊了緊,突然站端了身形,隨即朝顏墨白彎身一拜。


    顏墨白眼角微挑,並未言話,也未抬步挪開,淡然從容的受了幼帝這一拜。


    “攝政王今夜的話,我會好生記著,以前我能在齊王手頭活命,大旭能在大齊的攻打下安然無恙,全憑攝政王解圍,而今又得攝政王如此點撥,實數我之幸,是以,便在此謝過攝政王。”


    顏墨白親自扶著他站端身形,“一家之人,無需再客氣。好生迴寢殿休息去吧。”


    幼帝點點頭,隨即朝顏墨白告辭一句,轉身離開。


    直至幼帝稍稍走遠,顏墨白才讓身後那些蠢蠢欲動而又不敢動的宮奴朝幼帝跟去,隨即也無心再耽擱,僅是轉身過來,緩步朝原路返迴。


    待入得鳳棲宮主殿,便見鳳瑤正斜靠在軟榻上看書。


    顏墨白靠近之後便徑直坐定在鳳瑤身邊,未及出聲,鳳瑤便已放下了手中的書,慢騰騰的朝顏墨白問:“又調.教征兒了?”


    顏墨白微微一笑,“你怎知曉?”


    鳳瑤朝他翻了白眼,“你每番見得征兒,都得調.教一番,雖是為了征兒好,但征兒未免還是個孩子,你每次見他便提醒與誘導,如此急於求成之法,許是……”


    不待鳳瑤後話道出,顏墨白便略是無奈的笑道:“征兒已是不小了,且培養君主,本就該從小培養,征兒如今隻能算是半路出家,若不多加提醒怎能讓他擔得起大旭之國。”


    鳳瑤後話一噎。


    顏墨白滿目柔和的望她,繼續道:“鳳瑤莫要擔心,我心頭有分寸的。且征兒已非當初的幼帝,如今他已是心智成熟,且也有意想將大旭治好,既是如此,我自然可以給他提供一些將大旭治理好的法子,以讓他解得燃眉之危才是。”


    這席話緩緩入得耳裏,終是將鳳瑤的後話全數堵住。


    她也不再說話,僅再度瞪了顏墨白兩眼便挪開目光,則是這時,顏墨白繼續道:“對了,我明日一早還得陪征兒去上上早朝。”


    鳳瑤眼角一挑,目光再度落定在他臉上,“你去上朝作何?”


    他這麽久都沒上過朝了,此番突然要陪征兒去上朝又是何意?


    “許久都未去大旭的朝堂上坐坐了,有些大旭朝臣許是都快將我忘了,明個兒我便去上一次朝,讓朝臣們好生重新熟悉熟悉。”他慢悠悠的迴了話。


    鳳瑤鄙夷笑道:“你往日在大旭朝堂時,全將朝臣們帶成了牆頭草,而今又要將那些牆頭草扳正?隻可惜,大多人都是本性難移,便是你明個兒去上朝,朝臣們也極是怕你懼你而已,並不會真正改變他們的本質。”


    “誰說不會?”他扭頭朝鳳瑤望來,“一旦威逼利誘,涉及朝臣的地位與腦袋,便是牆頭草啊,也能趕鴨子上架做個精忠報國的人。”


    是嗎?


    鳳瑤深感不信。


    隻道是當初她在大旭時也是有意要整治朝臣牆頭草的歪風邪氣,甚至都快將刀子架在朝臣脖子上了,朝臣雖然畏懼,但也未能真正改變什麽,除了突然勤勞的將每日雞毛蒜皮之事當做湊數一般寫在奏折上交到禦書房外,並無任何改變。


    是以,朝臣本性已是如此,便是顏墨白明日再去朝堂上嚇他們,除了會將他們嚇傻嚇呆之外,許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隻是,她一直都如是思量,對顏墨白明日朝堂一行也並未抱得太大希望。


    卻待翌日早朝過後,百官竟紛紛畏懼顏墨白之威,本是生了鏽的腦袋瓜子突然就聰明起來了,當朝對幼帝提了諸多有利建議,甚至待得下朝之後,某些朝臣為了表現竟還有意追去禦書房要與幼帝探討探討國事。


    幼帝深感詫異,第一次如此切身實際的感覺‘威望’二字當真極容易控製人。


    聞得此消息後,鳳瑤勾唇而笑,忍不住朝顏墨白讚了幾句,隻是眼見顏墨白故作興味高傲之際,她便又朝他潑了冷水,隻道:“朝臣如今改變,雖是好事,但就不知他們能堅持多久了。”


    顏墨白緩道:“在他們還想保證官位之前,他們都會拚了命的……堅持。”


    是麽?


    鳳瑤眼角微挑,不至於評。


    奈何,時間證明,朝臣這迴卻是堅持得有些久了。


    一個月過去,朝臣每日皆按時上朝,且所上交的奏折也大多都是極有建樹之事,甚至每番早朝過後,也總有大臣會自請留在禦書房內為幼帝分憂朝政。


    一月裏,幼帝曾幾次三番過來說朝臣紛紛大變了樣,顏墨白在旁得意自若的笑。


    則待贏征走後,顏墨白總會輕笑著道:“鳳瑤往日整治朝臣不得力,是因你在大旭並無威信,而我若在朝臣麵前說上兩句,朝臣無一人敢違逆我的話。”


    “怎麽,想在我麵前得意?就因為你在朝臣麵前有威嚴?”鳳瑤眼角一挑。


    他勾唇笑笑,“並非是要得意,而是想說如今鳳瑤你退居幕後,安穩享樂的日子才是你最該過的日子。”


    鳳瑤瞪他一眼,不說話。


    顏墨白從此之後便也再不去朝堂一迴,成日伴在鳳瑤身邊,或是在宮中閑散走動,或是出宮悠然逛街,日子悠然之至。


    一月半後,花謹入宮拜見,身子依舊還是皮包骨頭,瘦得不能再瘦。


    他是專程被老瑞侯拾掇著入宮感激鳳瑤與顏墨白。


    隻是鳳瑤則是更為在意他這瘦削的體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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