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奴們渾身發抖,瞳孔也發著抖,雖是畏懼鳳瑤的毒,但也忌憚贏易會治他們不尊他令之罪,是以一時之間,幾人皆不敢輕易迴話,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鳳瑤則滿目淡漠的將他們掃視,也略是看透了他們心思,再度淡漠幽遠的道:“爾等放心,你們家公子迴不得寢殿,自是無法治你們之罪。再者,如今亂世之中,連大英宮中都是不穩,所有之人皆朝夕不定,如今左右都是送命,爾等何不豪賭一把,在本宮麵前爭取活命?許是到了明日,後日啊,你們家公子還未迴寢殿懲治你們,這大英禁宮已然被大周大軍攻破了,那時,你們自可來本宮這裏討得所有解藥,趁亂出宮,此生再不為奴。”


    冗長的一席話,說得宮奴們心頭搖晃不堪,緊張連連。


    是了,如今大英與大周敵對,局勢緊張得連他們這些深宮中的人都已知曉了,如此之下,大英國都朝夕不定,他們這些宮奴,自然也朝夕不保。與其畏懼自家公子歸來會治他們的罪,還不如先行在這女子麵前妥協保命,畢竟,中毒在身,若她不給解藥的話,他們難逃一死,但若他們先行將命吊著,一旦後麵大英國破,自家公子也無法歸來懲治他們,如此,他們還可在夾縫中活命。


    越想,宮奴們心頭終是稍稍通明了幾許,又待迴神之際,突然發覺自己方才那般思緒,無疑是從不曾對大英戰神大周而留得信心,反倒是一想到兩國開戰,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會是大英國破。


    意識到這點,刹那之際,宮奴們心頭又是一震,麵色也越發慘白,額頭驀地布了汗漬,忍不住抬手稍稍擦拭額頭,指腹上,全是一層冷汗。


    眾人麵色越是發緊,開始麵麵相覷。待得半晌之後,紛紛朝鳳瑤妥協,恭敬稱是,所有人的麵容上皆是一片掩飾不住的緊張與畏懼,鳳瑤也不耽擱,僅提醒他們兩日後過來取解藥,甚至不待迴話,便已出聲將他們揮退。


    宮奴們渾身發緊,心口劇跳,卻不敢多做停留,待得鳳瑤的話稍稍落下,幾人急忙轉身,急促踉蹌的小跑離開。


    待得宮奴們徹底走遠並消失不見,連帶踉蹌不穩的腳步聲都聞不到時,隔壁偏殿的打鬥,也全然停了下來。


    鳳瑤立在廊簷,滿目深邃的朝偏殿掃去,則是這時,那偏殿的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那滿身氣場修條的東臨蒼踏步出來。風冷驟然朝他迎麵而上,稍稍吹亂了他的墨發,他抑製不住的打了個寒顫,待得正了正臉色朝鳳瑤這邊望來,似也渾然不詫異鳳瑤會在廊簷凝他,麵色也分毫不變,反而那雙漆黑平靜的眼還徑直迎上了鳳瑤的雙目,對視一眼,而後便眉頭一簇,裝模作樣的歎息,開口便道:“瑤兒今日倒是害慘了在下。”


    無奈幽遠的嗓音,夾雜著幾分無力,這話聽著倒像是真實。隻不過憑這廝臨危不亂的性子,甚至那宏偉開闊的心態,區區一個贏易,又豈能害慘了他?


    鳳瑤對他這話並不相信,自然而然的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幽遠隨意的凝在了前方不遠的花樹。


    倒也不知那花樹究竟是何品種,如今寒冬臘月,冷風凜冽,那花樹的枝頭竟還開著色澤明豔的花朵,甚是好看。


    她並未迴話,整個人淡定自若,則是片刻,東臨蒼踏步而來,越行越近,待站定在她身邊時,便再度無奈的開口道:“瑤兒今日為何要將公子逸引入在下的偏殿?那小子一來便要問我討要溫內侍,在下不給,他一言不合便與在下動手,倒也是年紀輕輕就如此魯莽,著實令在下難以招架呢。”


    這話入耳,鳳瑤終是開口,“贏易揪著本宮不放,便隻有讓東臨公子幫忙收服了。”她語氣極為的漫不經心,淡漠幽遠,說著,話鋒也稍稍一轉,“如今東臨公子既是能從偏殿內分毫不損的走出來,便也說明東臨公子並未吃虧,如此,本宮將贏易引入你殿中,倒也算不上是害慘了你。”


    東臨蒼挑著嗓子忙道:“怎會是未害慘。瑤兒與公子逸之間的是非恩怨,本是瑤兒家事,如今瑤兒卻將在下牽扯其中,讓公子逸將矛頭對準在下,在下倒也是著實無辜受累了呢。再者,在下如今雖能站能走,但打鬥中的的確確是吃虧了呢,也不知公子逸那小子究竟是在何處學的歪門邪道,正派的武功不學,反倒是喜歡暗箭傷人,在下的身上啊,可是活生生留了幾枚淬毒的銀針呢,若不是在下懂醫,及時服藥解毒,在下如今豈還有命站在瑤兒麵前說話?如此無妄之災,瑤兒你說,你將公子逸引來,可是害慘了在下?”


    他仍是極為難得的不依不饒的解釋,隻是這話落得鳳瑤耳裏,仍是不曾激起太大波瀾。


    她落在遠處的目光稍稍收迴,淡漠無波的朝他凝望,他則稍稍站直了脊背,目光徑直迎上鳳瑤的眼,眼見鳳瑤仍是不言,他歎息一聲,繼續道:“瑤兒好歹也是差點害了在下性命,如今就仍是執拗得不願承認?你便是稍稍與在下說上一聲抱歉,在下也可既往不咎呢。”


    鳳瑤神色微動,未待他嗓音全然落下,終是低沉幽遠的出聲道:“與贏易一戰,倒讓東臨公子受累了。多謝。”


    她這話說得低沉而又自然。


    又許是不曾料到鳳瑤會突然妥協,東臨蒼猝不及防怔了一下,眼角也跟著抽了一抽,隨即麵色著實有些壓抑與不自然,垂頭下來,幹咳一聲便道:“瑤兒客氣了。好歹在下也是瑤兒親眷之人,幫瑤兒一把也是自然。”


    他突然就改了口。脫口的嗓音也突然變得溫和得當,連帶那皺著的眉頭也稍稍鬆懈。


    鳳瑤僅是隨意將他的反應掃了一眼,無心就此多言,僅道:“贏易如何了?死了,還是活著?”


    東臨蒼這才斂神一番,隻道是說起那贏易就來氣,那小子今日可是給了他好幾枚銀針,按照他東臨蒼睚眥必報之性,倒也是有心要他性命,隻不過,那人好歹是麵前女子的皇弟,下手自然得悠著點,就如,倘若麵前這女子當真有心讓贏易死,又豈會將贏易引來他的偏殿,任他東臨蒼來處置?


    “瑤兒是想那公子逸死還是活?”東臨蒼並未立即言話,待得思量一番,才稍稍按捺住心神,朝鳳瑤出聲。


    鳳瑤神色微沉,心思婉轉。待得沉默片刻,才陰沉無波的道:“是死是活都可。本宮不願殺他,不過是不願親手沾我大旭皇族的血。”


    她姑蘇鳳瑤啊,終歸是不如惠妃贏易那般絕情,日日都想著要親眷殘殺,斬斷血脈。即便贏易十惡不赦,罪該萬死,她姑蘇鳳瑤也未仇視到要親自去沾其血,抽其骨,鞭其肉。倘若贏易當真要死,她自有千百種法子讓他死,但又或許是心頭抵觸忌諱,從而,不願對他親手手刃。


    “如此說來,瑤兒是想借在下之手殺了公子逸?”東臨蒼略是無奈的問,說著,話鋒稍稍一轉,繼續道:“如今公子逸可是太上皇跟前的紅人,公子逸若突然死在拜月殿,難保太上皇不會對你我找茬。”


    鳳瑤淡道:“公子逸不過是太上皇跟前的紅人,也僅僅是紅人罷了。且太上皇如何會與公子逸親近,不勞本宮多加提醒,東臨公子自也是猜得到。畢竟,如贏易這種滿身仇恨之人,若用來對付甚至牽製本宮,倒也未嚐不可。隻可惜,大英太上皇倒是打錯了算盤,當初本宮一次又一次的饒恕贏易,並非是看在所謂的皇族姐弟之情,不過是心存善念,更不願幼帝失望,如今贏易所犯之罪早已十惡不赦,本宮對他,又豈有留他的必要。大英太上皇啊,終歸是高估了贏易在本宮心中的位置,雖為大旭皇子,但如贏易這種大旭皇子,死了也比活著幹淨。”


    冗長的一席話,幽遠複雜,綿長厚重。


    東臨蒼深眼將鳳瑤凝望,思量半晌,終是歎息一聲,“在下雖未多加接觸過公子逸,但憑今日動手,也知公子逸手段毒辣,早被仇恨侵蝕。在下也不是不想遵從瑤兒之意幫你殺了公子逸,隻是如今,還不是時候。”


    這話入耳,鳳瑤麵色分毫不變,全然在意料之中。


    “此時的確不是時候,東臨公子想得到,本宮自然也會考慮到。”鳳瑤漫不經心的道了話,說著,話鋒一轉,“贏易此際如何?”


    東臨蒼低道:“被點了穴道,綁了四肢,總算是動彈不得。”


    鳳瑤淡然點頭,足下一動,緩步朝不遠處偏殿殿門行去,東臨蒼神色微動,心中疑慮重重,欲言又止,卻終歸不曾道出話來。


    待入得偏殿,殿中一股股濃烈的藥味鑽入鼻來。


    鳳瑤眉頭稍稍一皺,目光僅是朝殿中長桌上那些瓶瓶罐罐隨意掃了一眼,而後便視線迂迴,落定在了那極為狼狽捆綁在地的贏易。


    此際的他,滿身玄紫的錦袍已是破爛重重,墨發淩亂披散,整個人狼狽不堪。卻是眼見鳳瑤進來,他那雙漆黑的眼裏陡然迸出怒意,努力的想要開口,卻因渾身受控發僵,張不開嘴。


    鳳瑤緩步往前,徑直站定在他麵前,緩緩蹲下,居高臨下望他。


    贏易頓覺奇恥大辱,神情怒意湧動,瞳中似有旺盛的火苗子隨時都要噴出。


    “皇弟莫要忘了,當初在大旭你鬥不過本宮,便是到了這大英,你仍是莫要妄想在本宮麵前生事。你執迷不悟,本宮本可不與你計較,隻不過,如今到了這大英,你仍想要本宮性命,肆意不恭,本宮,自然不可再容你肆意妄為。”僅是片刻,鳳瑤低沉無波的出了聲,說著,嗓音越發一沉,繼續道:“本宮有幾事倒要問你,皇弟若能如實相告,本宮自不為難你,但若你不願,東臨蒼手裏千毒萬毒,總有一種,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生之中,從不曾對贏易說過這些惡毒之言,今日突然一說,不知是贏易瞳色發僵,臉色發僵,便是鳳瑤心底深處,也抑製不住的增了幾許悵惘之色。


    隻是幾次三番被贏易觸及底線,如今,已是不願再忍。


    趁著贏易神情僵硬,鳳瑤微微抬手,點開了他的啞穴。卻不料這一點,贏易頓時迴神,竟開始癲狂張揚的大笑。他笑得極是誇張,笑聲卻是嘶啞不堪,甚至笑著笑著,那雙漆黑的眼,竟是莫名的濕潤了半許。


    “自始至終,我都不曾想過要與皇姐為敵。而是皇姐你一步步要將我逼上絕路,要將我逼成大旭罪人。我如今每活一日,身心皆在煎熬,我發了瘋的屈身大英太上皇,發了瘋的努力活著,皇姐可知,我為的是什麽?”


    鳳瑤心口一沉,深眼凝他,“為了,殺我。”


    這話一出,贏易怔了一下,卻是片刻,繼續哈哈大笑,“是啊,我的確是為了殺你。我做夢都想殺你,做夢都想殺了贏征。是皇姐與嬴征奪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皇姐啊,最初之際,我不想與你和贏征爭的,大旭江山,我也是可拱手相讓的,隻可惜,皇姐自始至終,都不曾想過留我母妃性命,留我贏易性命,留我舅舅性命。如今,一切翻臉,皇姐終還是撕掉了惺惺作態的虛偽麵孔,開始威脅於我,要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嗬,倘若皇姐最初便能如此對我言道,我定不會恨皇姐恨得這般厲害,可偏偏皇姐幾次三番的在我麵前當好人,幾次三番的故意容忍我,接納我,親近我,最後,待我都要相信皇姐的好了,皇姐最終,仍還是會對我下手,要我性命。”


    說著,嗓音一挑,話鋒一轉,“隻不過,皇姐以為你讓東臨蒼將我捆著,讓我動彈不得,你便贏了?以為將我挾製在此,你便可高枕無憂了?嗬,皇姐啊皇姐,臣弟滿門心思的要對付你,此番過來,又豈會不留後招?你以為你困得住我?殺得了我?許是等會兒啊,人頭落地的,便是皇姐與東臨蒼了呢。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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