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長劍與鞭子陡然相接,奈何鞭子是撲通鞭子,長劍則是極為上等的好劍,縱是柳襄揮鞭的力道驚人,卻是鞭子剛一觸碰在長劍鋒刃,頃刻之際,鞭子驟然斷裂兩截。


    柳襄眉頭一皺,麵色微變,鳳瑤袖袍中的兩手,也順勢緊握成拳。


    “哈哈,不男不女的陰柔之人,這般比武之台也容你登得上台麵?受死吧!”那粗獷男子當即大笑,整個人著實是得意之至,那手中的長劍也渾然不曾閑下,眨眼之間,那極是鋒利的長劍再度朝柳襄猛襲。


    他著實是張揚跋扈,是以此番招數,無疑是沒想過要對柳襄留活命的。


    柳襄卻是斂神一番,懶散柔和的笑,整個人再無方才的愕然之色,反倒是平靜淡定,從容不迫。


    “公子將在下滿身的風情說成不男不女的陰柔,倒也是著實冒犯在下了。既是如此瞧不起在下,那在下,自當好生讓公子改觀改觀才是。”嗓音一落,柔柔而笑,卻是這時,那噌亮的劍尖已是逼近他眼前,他臨危不懼,身子微微一閃,便恰到好處的躲過了粗獷男子的劍。


    粗獷男子麵色一沉,唾罵一句,手中長劍又變了方向朝柳襄襲來。


    這迴,柳襄幹脆扔了手中的鞭子,躍身而起拎了隻長矛,隨即便全然與那粗獷男子鬥上了。


    兩人武功皆是不弱,打得激烈,在場觀望之人皆是驚唿連連,滿麵震撼。


    風來,卷著幾分河水的魚腥氣息,但卻並無濃烈,隻是天氣涼寒,是以夜風迎麵而來,著實令人手腳發寒,略是抗拒。


    “瑤兒身邊這侍從,倒是當真深藏不露呢。憑他這等內力與功夫,成為我大英上下前十甲的武士也綽綽有餘呢。且雖生得女氣了些,但舞刀弄劍起來,可是絲毫都不女氣呢。”正這時,東臨蒼慢悠悠的出了聲,語氣中也不曾吝嗇的染上了幾許讚賞。


    這話一落,在旁的百裏堇年也是極為認真的道:“那侍從武功的確不弱,沒想到瑤兒姑娘身邊,竟也有這等高手。”


    東臨蒼輕笑一聲,“可不是麽。在下那伯父啊,最是疼她了,又因表妹著實頑劣,時常喜歡跑出府去遊蕩,伯父極為擔憂她安危,是以便差人大肆尋找,為她尋了護衛護她。隻是沒料到啊,這侍衛著實武功了解,連內力都是如此渾厚。”


    百裏堇年緩緩點頭,麵上並無異色,似對東臨蒼這話也無任何的懷疑。


    他僅是再度將目光落在高台上柳襄那極是靈巧的身影上,緩道:“瑤兒姑娘身邊,本也該配武功了得的侍衛,你伯父本也是想得周到。隻不過,你且看看,今夜這番比試,瑤兒姑娘的侍衛勝算幾何?”


    東臨蒼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沉默片刻,他才勾唇一笑,“該有七成把握。”


    “七成……”百裏堇年似是略微在意此事,嘴裏略微幽遠的呢喃了句,落在柳襄麵上的目光,越發的深了幾許,“倘若那人當真是左相長子,瑤兒姑娘的侍衛,便必須得勝了,必須。”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兀自沉默,耳裏則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楚。


    大抵是太過在意警惕那高台上的粗獷之人了,是以,此際這百裏堇年竟是都不曾將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了。想來今夜這彩燈節,這大英左相長子突然出現,也該是在百裏堇年的意料之外。如今倒好,百裏堇年上有太上皇壓著,中有衛王模棱兩可的親近,下有大英左相與其長子興風,他坐在大英皇帝這個尷尬的位置上,四麵楚歌,何能淡定。


    思緒至此,心底則突然卷了幾抹冷笑,仍也是一聲不吭。


    而那高台之上,柳襄與那粗獷之人勢均力敵,打得不可開交,周遭觀戰之人興致越發大好,吼聲陣陣,氣氛熱鬧沸騰,仿佛一派的祥和安泰的場景,但卻沒人去多加注意,那高台上拚鬥的二人,皆是真刀實劍,稍有不慎,那可是得性命堪憂,鮮血淋漓。


    鳳瑤也再度將目光落迴柳襄身上,仔細凝望,袖袍中的手已是扣住在麵前欄杆,越握越緊。


    則是不久,突然,那粗獷之人右腿驀地趔趄,整個人陡然身形不穩,驀地斜身朝地上倒去,柳襄手中的長矛則像是來不及阻止力道一般,陡然刺中在了那粗獷男子的腿上。


    刹那,粗獷男子慘唿,在場之人也顧不得有人受傷,大肆的起哄歡唿。


    柳襄麵上展露著幾許極淺的愕然,隨即似如慌張的將矛長矛從粗獷男子腿上抽開,頓時,粗獷男子又是一陣慘吼,腿上的傷口刹那鮮血四濺。


    “公子,倒是對不住了。在下著實未料公子會突然摔倒,手中長矛收勢無法的刺中了公子腿腳,望公子見諒。”他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麵露幾許擔憂與拘謹,明明是那粗獷之人被他刺傷,但如今瞧得他的反應,倒像是他柳襄在委屈一般。


    再加之柳襄容貌極好,妖異風華,身段極是修條有致,別說在場女子了,便是在場男子也看得驚豔卓絕,目瞪口呆,則待迴神之後,越是歡唿大起,將柳襄的人氣徹底抬高。


    “你使詐!你對小爺腿腳用了暗針,要不然小爺怎會突然摔倒!”


    粗獷之人麵色雲湧不定,眼睛怒得通紅,朝柳襄惡狠狠的出了聲。


    柳襄微微一怔,無奈拘謹的道:“公子輸了便是輸了,豈能如此汙蔑在下。如今眾人皆在,無數雙眼睛盯著你我,在下何來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公子使詐。再者,花燈節上的比武,本是各憑本事,公子技不如人,何來能以這等法子來中傷在下。”


    “你個小賤人!使了暗招還不承認,竟還敢在小爺麵前裝可憐,小爺今日……”粗獷之人越發震怒,連帶脫口的嗓音都怒得隱隱發顫。


    柳襄後退兩步,滿麵無奈,“在下敬重公子,也望公子敬重在下。”嗓音一落,目光便朝在場民眾掃來,低聲緩道:“方才比武,諸位也是瞧見了,這位公子既是認定在下使詐,便望諸位給在下作作證,說說在下方才是否明之昭昭的對這位公子使暗招了。”


    他言行極是有禮,堂堂男兒,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嬌弱。


    在場之人怔了一下,則是片刻,便有人開始扯聲道:“方才比試,我看得清清楚楚,公子並未使什麽暗招,且傷到那位公子也是手中長矛收勢不及,不得已罷了。”


    這話還未全然落下,便接連有人出聲附和,“是啊是啊,我方才也看清楚了的,明明是地上那位公子技不如人,與公子你並無關係。”


    一時,周遭打抱不平之人紛紛出聲,言道之話皆是向著柳襄。


    粗獷之人麵色青紅交加,那雙銳利的瞳孔似要蹦出刀子來。


    “你們這群瞎眼的下賤之人,小爺我……”他著實是惱怒得厲害,那一股股震怒之感積攢在心,仿佛要將他的心髒都衝破一般。不得不說,此生之中,何曾受過這等狼狽與屈辱,今兒被小人暗害一通,到頭來那小人竟在他麵前惺惺作態,這口氣,怎能咽得下去。


    思緒至此,甚至連帶後話都未道出,他便驀地噎了後話,頓時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心智全數被震怒掩蓋,竟也莫名的連腿腳的傷都察覺不到疼似的,他指尖捏緊了劍柄,惡狠狠的再度要一言不發的朝柳襄砍殺,卻是正這時,突然,一道威嚴森然的嗓音陡然響起,“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滾下去。”


    短短的一句話,嗓音也極是緩慢,隻是那語氣著實是太過的森冷淡漠,不怒自威,讓人稍稍一聽,便覺心有壓迫,唿吸費力。


    粗獷之人渾身一僵,身子陡然頓住了。


    柳襄也下意識循聲一望,目光迎上了前方坐於正中的蟒袍男子,視線在他麵容上掃視一圈,隨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並未言話。


    “滾下去。”


    僅是片刻,那蟒袍男子再度越是威儀的出聲。


    這話顯然是對著粗獷男子說的,縱是心底有千百種的委屈與惱怒,但粗獷男子僵默片刻,終還是咬牙垂頭下來,不甘心的冷哼一聲,隨即便一瘸一拐的下了高台。


    柳襄微微一笑,垂首朝那蟒袍男子彎身一拜,“多謝相爺為草民主持正義。”


    蟒袍男子麵色並無太大反應,但那雙漆黑的眼,則仔細在柳襄身上掃視,待得片刻後,他才漫不經心的道:“公子年輕有為,武功了得,且方才本是你勝了,本相為你主持正義,也是應該。”


    這話一出,周遭民眾便歡唿驟起,大唿‘相爺英明。’


    嘈雜嗓音此起彼伏,沸騰肆意。


    東臨蒼輕笑一聲,再度忍不住道:“果然我大英民眾,還是喜歡看臉呢。瞧瞧,方才那身寬體胖的蠻橫之人贏了,周遭無任何激動,這不,柳襄那小子贏了,眾人竟都歡唿了。隻是,在下倒是奇了,這些人究竟在歡唿個什麽勁兒,那小子雖武功了得,但也著實是生得不男不女,如此之人,何能當得了我大英的武狀元。”說著,慢騰騰的扭頭朝百裏堇年望來,興味盎然的問:“公子,你說是吧?”


    百裏堇年緩道:“大英並非其餘諸國,僅重視才德與能耐,何來重視麵貌。瑤兒姑娘那侍衛,武功的確了得,鮮少有人能及,他當武狀元,也沒什麽不妥。再者,身為武將,自當叱吒風雲,憑的都是真本事,瑤兒姑娘的侍衛有真本事,自也是人才。”


    “如此看來,公子對那小子的評價極高呢。”


    百裏堇年扭頭朝東臨蒼望來,“評價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你那伯父,眼光極好,慧眼識人。”說著,目光終是極為難得的朝鳳瑤落來,“瑤兒姑娘身邊,著實是臥虎藏龍,我今日算是見識了。也幸得上次與你相遇之際,這侍衛不曾在旁,若不然,當日你那侍衛,定要得將我打得滿身青腫了。”


    他話語略微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後話,語氣也依舊染出了幾許拘謹。


    鳳瑤下意識迴頭朝他望來,目光迎上他的,僅道:“我那侍衛明理,自不會胡亂傷人,是以便是當日與公子遇見,他也不會真正傷了公子才是。”


    這話一出,百裏堇年薄唇一啟,又要言話,卻不料正這時,高台之上,那武會主持之人再度扯聲而道:“可還有誰要上來迎戰這位公子?若無人迎戰,今夜的武比頭籌,便是這位公子了。”


    短促的一句話入得耳裏,鳳瑤再不朝百裏堇年觀望,當即迴頭過來,再度朝高台望去。


    此際,周遭雖嘈雜四起,熱鬧重重,但半晌之間,無人再上去迎戰。


    眼見這般陣狀,那武會主持之人笑盈盈的舉了柳襄的手,正要宣稱柳襄乃今夜頭籌,刹那之際,鳳瑤麵色一變,瞳孔一縮,落在柳襄麵上的目光也緊烈開來,而也同時之間,那坐定在高台正中的蟒袍男子突然出聲,“這位公子青年才俊,本相極是欣賞。如今我大英,倒也多年不曾出現如這位公子這般身手之人了,是以此際,本相倒是極有興致,欲趁此比武熱鬧之會,與這位公子切磋切磋。”


    嗓音一落,大英左相緩緩起了身。


    在場之人皆怔得不輕,忽然未料大英左相也會主動參與比試。


    隻是彩燈節的比武,曆來是選拔武將,這大英左相何來要親自打鬥一番,湊這熱鬧?


    “草民鄙陋,何敢與相爺切磋。倘若相爺要與草民打,草民著實不敢應戰,此番甘願認輸。”柳襄垂頭下來,略是認真的道了這話。


    隻是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那蟒袍男子的麵色當即染上了幾縷不悅,“本相也喜武,隻是常日相府中的陪練之人,皆無人能有公子你這般身手。是以今日既遇見了公子這般人才,自當不可錯過機會的好生切磋。再者,你可莫要說什麽甘願認輸之話,且盡管拿出你所有本事,堂堂正正與本相……戰這一場!”


    粗獷的嗓音,再配合著粗獷的麵容,一時,倒讓人越發的覺得威嚴重重,不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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