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陪幾人宴飲玩樂,與李淵圍棋。夜深時正叫紅拂寬衣解帶揉肩捏背,王安忽來報事:“麻叔謀不知怎地出來了,現在園中,要見公子。”

    蕭齊吃了一驚:“他怎麽出來啦?怎麽就到了園中?!”

    王安道:“這廝爬牆進來,小人巡夜正好看到,因怕他惹事驚嚇了人,便叫他在園中等候公子的吩咐。小人先來稟報。”

    蕭齊點頭:“你帶他去書房。去請吳將軍任將軍來,若聽見房中有甚響動,或者我摔了什麽東西,便進來拿人,結果了他也無妨。”心下思索,這家夥能從衛府大牢中逃出,一是王世充受了自己的銀子有意放脫,起心賣好。隻是自己與麻叔謀沒甚麽幹係,他賣的甚麽好?二,便是這廝得了空子,殺人越獄。這又不大可能。王安忙著招唿客人,昨日今日連著兩天並未前去送飯,這廝在獄中餓也餓的沒了力氣。怎能撇脫枷鎖殺人?不得其解。

    慢慢穿好衣服鞋襪去到書房,又吃一驚。這麻叔謀臉上在笑,身上衣物卻滿是血跡,一片暗紅。忙問:“麻兄,這是……?”

    麻叔謀洋洋得意,將胸脯拍的山響:“麻某人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蕭公子這些天照拂麻某,麻某感激不盡。昨日又遣人關照,使麻某揀迴一條爛命——公子就是麻叔謀的再生父母。公子的不平就是麻叔謀的不平。今日一旦脫出,自然要為公子出氣。哈哈!”

    蕭齊聽了這話,頓覺不妙,也不知這土匪為自己出了甚麽氣,忙開房門說聲“沒事了”,使吳孔任蠻奴退去,迴來急問:“怎麽說?”

    麻叔謀道:“也沒甚麽。公子今日遣下人來送飯,木盤底下暗藏匕首,麻某自然知道有事。果然,那下人說公子受人欺侮,已然顧不上麻某,囑咐麻某自求生路。心中一急,便殺了獄卒出來了。”

    蕭齊盯著麻叔謀,腦中一片混亂。

    “那下人說,公子聘定的女子叫個大官兒搶了去,那女子的爹狗眼看人趨炎附勢,居然一聲不吭。公子是文人,官兒做得又小,性命前程握在人家手裏,不好發作,氣受的大了。那大官又要殺雞給猴看,來取麻某的爛命!嘿嘿,爺爺管他甚麽大官小官!公子受了氣,麻某便為公子出氣!”“啪”一聲,又將胸脯狠拍一記:“到了晚間,夜深時,那獄卒不知麻某雙手得脫,還在吃酒,麻某騙過來一刀便宰了。又往酒樓去,哈哈,原來那酒樓的掌櫃財主便是蕭公子的家翁……進了門,底下沒見著人,便往樓上走,正撞上掌櫃的老兒拿一盞燈下來……”

    蕭齊心中發緊,兩手攥了一把汗,不自覺地問:“你便殺了?”

    “是。”麻叔謀應聲答道。“那老兒看見爺爺,唬得軟在地上,嘴裏唧唧呱呱地不知說些甚麽,煩人得緊,便殺了。從二層到六層,麻某一間房一間房地摸過去,十二個女子,二十個男子,共三十三口,一個不剩,都殺卻了,好叫公子出這一口惡氣。”卻見蕭齊一張白臉漲的通紅,口內喃喃自語:“……三十三口,都殺卻了……”便說:“是,一個不剩,麻某惟恐漏了一個兩個的給公子添麻煩。隻不知裏頭有沒有那對奸夫**。本想趁夜出城,不想城門處封的厲害,守衛兵士比平日多了五六十人,又不去歇息,麻某一身血衣,沒有趁手的兵器坐騎,不敢衝門,隻好摸到公子府上來。”

    聽罷這番講述,蕭齊已然明白端的,不消說,那個“公子的下人”便是張衡。果然好計!這一來既滅了口實,從此無人說話,又能將事情鬧大,不怕傳不到獨孤皇後的耳內。隻是麻叔謀殺了三十三口,案子做的實在太大,若查下來弄出什麽把柄……卻是條條都指向自己,與他張衡倒沒甚麽幹係。不由得沉默下來。

    麻叔謀見蕭齊不說話,臉上神色凝重不象開心解氣的模樣,就急了:“公子,莫非麻某做的錯了?且叫那下人來,有話說。”隻見蕭齊擺了擺手,仍是無言,卻解了身上披的綢衫遞過來。忙接了換上。再看蕭齊時,他一張臉已迴複瑩白顏色:“麻兄,那座樓還在?”

    麻叔謀不知何意,道:“還在。麻某此去隻為公子出氣,並未帶走其中財物。”

    蕭齊道:“麻兄對蕭齊的心意真是可昭日月,小弟心中感激。隻是麻兄殺了這許多人卻不劫掠財貨,那就大大不妥。”

    麻叔謀越發摸不著頭腦,莫非蕭齊公子缺少銀錢使用?蕭齊卻不解釋了,隻說:“麻兄還要迴去一趟才是,也不必拿銀錢財貨,隻須放一把火,便好。”

    麻叔謀呆了一呆,大悟。一拍腦門,連道:“是,是,公子高明,想得周全。麻某這就去。”悉悉簌簌的脫去綢衫,換上血衣,外麵王安通報:“公子,慕容三藏見在府門等候,言道城北酒樓走水1,火勢極大。公子……”

    蕭齊怔住,緩緩坐倒,半晌才迴過神,喚王安進來:“引麻兄去地窖,好生照顧,不可叫他人知曉。”再和麻叔謀說:“麻兄且在這裏住些時,小弟雖然沒有本事,勉力也能護得兄的平安。”待兩人悄沒聲息去了,這才慢慢的穿衣騎馬,往城北去。

    一路上慕容三藏不住嘴地說火勢如何如何,蕭齊自然明白這個火一準小不了,隻不答言。還不到地頭,隔的老遠便見到滿天紅光,又有一股熱浪撲麵而來。蕭齊將馬放慢,道:“救不得了。”心想這火其實也不用救,燒的越幹淨越好。

    慕容三藏道:“小人趕去公子府上時已使人著力護持市易所,隻要燒不到市易所,公子便沒甚麽幹係。”望蕭齊一眼,又說:“天幹物燥,那酒樓全以木製,有人報走水時已經救不得了。隻苦了周圍百姓——被殃及的民宅怕不下千餘。小人走時尚未見酒樓中有人逃出,隻怕……這次明克讓難逃其咎,不知聖上如何發落。”他略略知曉一些蕭齊與雲娘的事,話到嘴邊又咬了牙吞迴去,不敢觸犯上官的黴頭。蕭齊點頭,忽然拍馬,疾馳而前。

    火場中炙烤難耐,隔的有數十丈便再也走不進去。蕭齊並不理會市易所的情形,在圍觀的人群中勒馬駐立,熊熊烈焰中,看百尺高樓放出萬丈光芒,轟然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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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走水: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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