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副將軍衙。

    張衡在書房內來迴踱步,王世充侍立一旁,看去有如小廝。室內一盞油燈如豆,照的兩人臉色陰晴不定。

    沉默半晌,王世充道:“先生,時日緊迫,拖不得了,不如小將現下就去,叫姓蕭的娃兒寫奏折。”

    張衡沉吟道:“不必。此時你去攪了他的好事,反為不美,咱們的大事可都在那雲娘身上。奏折還是我寫,明日一早你拿去叫他屬名鑒印便了——他那幾個字怎入得聖上與太子的眼。”

    王世充道:“是。”

    “送奏折的人你要仔細斟酌,切不可用王爺身邊之人。官位顯赫,名聲在外的人也不可用……”

    王世充道:“小將已有人選。市易所完工,商賈入駐,那將作大匠1李春不日就要迴去長安,不如就叫他將奏折帶迴。先生以為如何?”李春官位雖然略高,但一門心思隻在建築鑄造上,為官數載,並無甚麽派係,就連走得密切的同僚也並無一人。

    張衡聽了,拍手道:“便是他了,甚好。此人身為大匠,迴去亦有一份奏折呈上,甚好甚好。倒不用多操心了——這幾日將軍就多跟著蕭公子些,不要叫他日日都得空往雲娘處去,也不能叫他和唐公走的過密——這蕭侍郎雖是乞兒出身,卻有一付文人狂士公子哥兒的秉性,不定哪一日舌滑口鬆,便講些甚麽出去。唐公雖不是外人,到底還是不要知曉的好。”

    王世充道:“小將領命。還有一事要請先生示下——那殺死王爺護院武師的兇徒如何處置?姓蕭的娃兒曾央小將莫傷他性命,這人卻是來投宇文智及的,怕是不好存留。”

    張衡擺手笑道:“此是小事,不妨賣蕭郎幾分臉麵,就依了他。留著這人,這幾日也好叫蕭大才子有事可做,日後真能用的上也未可知。”又道:“好了,諸事都有處置。叫小廝拿筆墨上來罷,咱們這就為蕭侍郎寫奏折。”

    張衡的奏折寫的簡練,他揣摩楊堅楊勇的心思非止一日,心中有數,通篇數百字都在講述市集的規模如何闊大;其中各類設施如何完備;稅費的征收如何便利;周遭百姓如何安居樂業……隻在最末一句點出:“市集外另起一座酒樓,高百六十餘尺,乃是百姓私產……”這“百六十尺高樓”自然是兩京第一世所罕見,以楊勇喜好獵奇的性子,那是非來洛陽一觀不可。

    王世充拿了折子,第二日一大早便往蕭府去。他去的巧,蕭齊書房內李春、慕容三藏都在,那李春正是前來照會蕭齊告辭迴長安的。大家見過了禮,互致問候,大半晌不見蕭齊出來,慕容三藏道:“王管家已去請了。”

    王世充心知肚明,蕭齊昨夜定然成了好事,暗暗羨慕。想雲娘那樣一個天仙般的人兒,姓蕭的娃兒哪裏起的早!不到日上三竿不要想見他的人影。倒不急了,隻是見李春也好似沒事人一樣,禁不住奇怪,他是蕭齊上官,又不知內情,怎地便不生氣?拿言語挑道:“李大人,今日拜過了蕭侍郎便要迴去長安罷?小將這裏有一件公務折子,正好是蕭侍郎欲要呈於聖上禦覽的,大人可否攜去長安?”

    幾句話叫慕容三藏聽在耳內,不由的汗下。王世充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言語間好沒分寸,正說在蕭齊的短處。李春身為將作大匠,正四品的高官,高了蕭齊七八級之多,豈有來“拜”蕭齊的道理?蕭齊平日的做派也不大好,上任三月,從未主動拜訪過一位上官……慕容三藏眼珠亂轉,欲要出言開解幾句,又怕自己位卑職小說話等如放屁,反而添亂。正著急,卻聽門外有人叫:“潐州刺史、唐國公李淵前來拜會蕭齊蕭侍郎!”

    這一嗓子嚷的粗大,屋內三人都聽清楚了。李春尚未迴答王世充的話,麵無表情,慢吞吞站起來相迎。王世充騰地立正。慕容三藏雖然驚訝,但想晉王爺連愛妾也送了,唐國公來拜一拜也沒什麽,滿心歡喜地站起來,退一步至壁間角落——這樣的皇親貴胄駕臨,當真是沒他說話的份兒了。又有些擔心,遲不來早不來,偏偏蕭齊大人不在,就來了。

    不過,慕容三藏的這顆心立即又放迴肚裏去了——門簾挑處,走進來兩個人。當先的這人紫色衣帽,重眉方臉氣宇軒昂,想來是唐公;後麵的白袍玉帶風流俊俏,正是蕭齊。慕容三藏垂目肅容,腹中偷樂:兩人一齊進屋,原來唐國公那一聲“拜訪”是有意為蕭大人出頭哪……他縮在角落裏動小心思,看幾人互相行禮,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廝見,上前廝見了又該說些甚麽話方才得體……忽聽李淵道:“這一位便是慕容三藏兄罷?三藏兄的才幹了不起啊,一路上蕭侍郎沒口子的稱讚,做個錄事官兒真是委屈了。”這幾句入得耳來,便連笑也不會了,張著嘴對正了發聲處連連作揖打拱。

    隻聽李淵道:“各位想必等侍郎等的久了,是李淵荒唐,多有耽擱。各位都有公務,李淵就不打擾了。”外頭有聲答應:“唐公請隨小人來。”是王安的聲音。

    荒唐?慕容三藏抬眼去看,李淵已掀簾出去了,蕭齊坐在書案後,神氣完足,不象荒唐的樣子。隻聽蕭齊咳嗽一聲,說:“王將軍,昨日在酒肆力擒兇頑,辛苦了。不是將軍,那匹禦賜寶馬定已落入賊手,下官不勝感激。三藏兄,將市易所建造的公廨錢書文拿與王將軍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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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荒唐了一宿!各部官員都是靠山吃山,各有私密,將作衙門的公廨錢書文豈有拿給衛府將軍過目的道理!其中的貪墨虧空豈不是落在別人手中做了把柄?慕容三藏頭大,腹誹不已。大家雖然都是晉王爺門下,官場上卻向來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誰又能沒有一點私心?他王世充今日與你蕭大人推心置腹走的密切,明日稍有不對便難免背後抽刀……但蕭齊說的字字清晰,卻不能違抗。當下心中一百個不願意,手上卻麻利的緊,懷中摸出書文,便呈上去。

    蕭齊走去與王世充一同觀看,又叫李春:“李大人,也來過目?這公廨錢下官還是第一次造作,也不知合不合適。”

    李春一擺手:“不看了,本官不懂。侍郎若有甚麽新奇的將作圖畫,李春還想求賜一兩副。”

    蕭齊道:“有有有。下官無聊時也畫了幾符圖,稍待即獻與大人玩賞。”平日練字之餘,便是與惜春紅拂亂塗亂畫,山川樹木,樓閣橋梁不一而足,二女亦深以蕭齊筆下之物為奇。待會擇幾張樓閣橋梁之類交與李春,恰恰剛好。

    李春聽了,不再言語,坐在一旁喝茶。蕭齊再去看公廨錢書文,與王世充解說:“……街肆的建造耗銀十餘萬,都是王將軍與張先生先行墊付。如今酒肆落成,這一份銀錢應當嚐付,下官已叫慕容三藏著重此事。其餘民夫工錢,市易所磚石材料等一應度支,盡可押後。待下官簽過印章,至多一二十日,戶部的銀子便抬去將軍府上。王將軍是取銀兩呢,還是五株?”這一番話將慕容三藏也說糊塗了。難道那酒肆真是公務?

    王世充將書文看了一會,抬頭笑眯眯地道:“叫侍郎費心了……就取銀兩罷。”

    蕭齊道:“哪裏哪裏。下官一直承蒙王將軍張先生的關照,自然應當以二位的事體為先。況且將作寺借支民間銀錢,該表謝意的還是下官。”

    王世充連臉上容光煥發,大聲道:“蕭兄此言不當。都是為聖上,為大隋,為王爺出力,有甚麽謝不謝的。”

    一旁慕容三藏算是聽明白了,止不住地肉疼。白花花的十萬兩啊,一萬貫五株銅錢啊,就這麽扔給了一個剛剛擢升不久的衛府副將——若是獻於晉王爺,就算一個刺史的官兒,也能撈到手了罷?不由得將眼瞄來瞄去,見那兩位笑的歡暢,隻瞞住了李春這傻蛋——茶水裏麵喝出金子來了麽?!

    接下來的事便辦的順利。蕭齊謝過張衡代寫奏折,二話不說屬名簽章,又去廂房取了幾張圖,兩樣一並交與李春。再拿長史財符出來,將二十萬銀子打上通行印記,吩咐慕容三藏加緊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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