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齊在長樂宮外等候,不能坐不能蹲不能靠牆,既不見孟慶披紅掛彩,也不見刀斧手提頭來見,直站得腳也麻了心也麻了。正不奈間,忽見宮內有人出來,走的近些,認得是楊廣關照過的裘公公,倒擔心起來——他的身後跟了四個挎刀武士。就覺得不妙,一時間五味俱來,人生苦短。

    “宣!布衣蕭齊,攜兵刃覲見——”

    裘公公此時的聲調妙若仙音,侯那四個武士自轎裏抬了狼牙棒,又對蕭齊笑嘻嘻地道:“跟咱家走罷,見了皇上要俯首,彎腰,兩臂垂於肩側……”

    蕭齊連連應喏,隨著裘公公跨進朱雀門。

    一路上裘公公不住誇獎孟慶:“孟公子當真了不得,作的詩皇上娘娘都說好。晉王爺奏說孟公子武藝出眾,還能和宇文都統較力,此言果然?”不住地迴頭打量那根四人合抬的狼牙大棒。

    “裘公公誇獎了。”蕭齊心胸大暢。“草民這個兄弟倒是自幼聰穎,不過,於詩詞文章卻不甚專精。掄刀使棒麽,卻是他的長處。”二十一世紀的牛b開始哄哄地吹。

    “難怪。”裘公公嘖嘖稱奇。“難怪晉王爺四更天不到便守在朱雀門前了,也隻有孟公子這般人物才當得起了。”又問:“你兄弟二人得了晉王爺許多賞賜罷?現在和處安置?”

    蕭齊再苯,現下也知道這是個輕不得重不得的政治問題,隻不知這裘公公是何方神聖,由不得不說幾句好話:“晉王憐我兄弟窘迫,欲賜一所宅院,隻因未奏於聖上知曉,如今尚未見賜。”

    “不錯不錯,果然是上體聖意下恤民情哪。”裘公公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忽地住嘴,再不言語。

    不一時來到文華殿,隻見孟慶站在殿外,規規矩矩地垂手肅立。

    “布衣蕭齊覲見——”隨著裘公公的唱傳,蕭齊朝孟慶擠了擠眼,跨進殿去。孟慶隻作未見。

    蕭齊的覲見卻沒遇上什麽考較,那“草民自幼孤苦,雙親見背的早……”便由他奏了上去。待到說完,卻聽上頭說了一句與他無幹的話:“宇文愛卿可願與那孟慶一試?”就再也沒他什麽事了。

    宇文化及大步出班:“臣願一試。”

    武班中又轉出一人:“臣亦願一試。”

    宇文化及是認得的。蕭齊趴在地上偷偷地看,隻見剛才出列這人身著大紅錦繡戰袍,頭戴雙翅護耳銀盔,和宇文化及站在一處剛剛到人家肩頭那般高,身材極是粗壯,便如一個四四方方的木墩擱在當地。這人眉目虯結,臉上疙疙瘩瘩地長滿了紅色凸起,左頰上兩道刀疤交叉,直延至下齶,內裏翻起無數鮮紅的筋肉。蕭齊心下不由的打了個突,這人是誰?難不成比宇文化及還要厲害?

    龍榻上楊堅哈哈大笑:“好好,難得有人能令張愛卿下場……”又說了幾句什麽,身側內監當即著蕭齊退出,宣了孟慶進殿:“……著布衣孟慶授偏將之職……欽此。”

    這也算是孟慶的機會了。那出班請戰的武臣乃是大隋朝著名悍將張須陀,這人在戰場上悍不畏死,戰功極著,是楊堅倚為臂膀的有限數人之一,年僅三十六七便已作到了柱國大將軍,兼領左武騎衛、右武騎衛兩衛的要職。朝野之上,早有“文王韶,武須陀”之稱。他自身戰功顯赫,又靠了楊堅的寵信,誰的帳也不買,便是上柱國越國公楊素、太保宇文述這樣的貴族元勳也要讓他三分。

    張須陀出班請戰,朝堂上除了孟慶,那是個個都清楚原由——張大將軍素來有與宇文化及交手之意,隻是同殿為臣,年齡雖相隔不太遠,對方卻是後輩,磨不開麵子。駐防之地隔得又遠,一向不好尋釁。如今借著楊堅的壽辰,又有了個孟慶,他一個照麵降伏王世充的名聲亦是不俗,正好可以作個砝碼。

    這點心思楊堅豈有不知?授孟慶偏將之職一來是楊堅自己龍顏大悅,那首“一上一上又一上……五湖四海同一望”的詩句恰好說到他欲要一統中國的點子上了;二來加個官職,也好讓這柱國將軍不必擔上個“以官欺民”的聲名;三來楊堅本也好武,也卻想看看三人的手段。

    當下孟慶謝恩,楊堅擺架禦花園。眾內監忙忙碌碌,不多時便理出一處平整的草坪,草地的北麵,放幾排雕龍描鳳的座椅。楊堅居中,眾臣按品緒一一落座。

    孟慶拎著狼牙大棒,立在場中。這狼牙棒卻頗不如昨日那兩個石鎖重,少了有一二十斤的樣子,隻得一百三四十斤。想是王世充一時間找不到確實一百六的家夥,又怕孟慶使一百六的使得不長久,便拿了這個來,畢竟整個大隋朝還沒聽說有人使用一百四十斤以上的兵器。孟慶將狼牙棒微微擺動,雖覺略輕,倒也合手。心中隻是亂想:宇文化及接得下老子亂棒敲打麽?自己倒有些不信這棒子重達一百三、四十斤了。

    等了片刻,帳外逐漸安靜。隻見一個四四方方的矮矬子提兩個冬瓜一樣扁圓扁圓的家什走進草坪。孟慶摸不著頭腦,問:“宇文化及呢?”他隻曉得自己已經封了官,算是大隋朝的公務員了,其餘一概不知。

    “爺爺叫做張須陀!”柱國將軍氣不打一處來,臉上的疙瘩越發紅豔。“小輩照打!”掄起一錘便擂了過去。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邊上觀鬥的眾臣莫不宛爾,這張須陀十五六歲便上戰場,二十來年的官做到如今,仍是不知何謂“官體”,仍是滿口的粗鄙言語。楊堅嗬嗬而笑:“張卿果然率真……”深以為喜。

    場中孟慶可不敢曬笑,那鐵冬瓜比昨日的石鎖小不了多少,挨上一下還不得變成個餅?當下退後一步,右肘略壓了棒尾,老老實實翹起棒首迎著大錘用力一戳——

    “嗡——”一聲沉悶的異響蕩漾開來。

    正在言笑的眾人頓時沒了聲音,幾個體弱的文臣忙不迭拿手指堵住耳朵。這一下棒錘交擊雖不甚響亮,卻異常的震人心魄,餘音繚繞,直過了數息方才散去。

    楊廣忍不住露了一絲笑意。好。他雖坐的正直,眼角還是掃到王兄楊勇的臉上,此刻的太子竟有些緊張,正在不住地望向東頭末座。楊廣心知肚明,東頭末座,是宇文化及的位置。

    與一幹文臣隻知心驚肉跳不同,眾武將卻是知曉這一擊的分量。心下各自估量,若是自己……坐下馬匹能否承受尚在未知啊……宇文化及倒鎮定自若,他兩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孟慶手中的狼牙棒,想是在琢磨這家什的分量。

    草坪上的兩人就沒有這等閑暇了。張須陀退了一步,立時揮錘又上,這一次兩臂齊出,雙錘壓頂而來。孟慶往後躍開,待他雙錘過去,仍舊持棒往前直戳——他到此時還未放開,使的仍是上學時木棍的招法,有個名目叫“直搗黃龍”。張須陀甚是不耐,哪有拿狼牙棒當槍使的?一矮身躲過去,順勢蛤蟆般蹦將起來,雙錘淩空擂下:“我兒!著實接你爺爺一下!”

    孟慶大怒:“我操!”揮起狼牙大棒往溜金錘上猛擊——“咚!”

    便如耳邊響了個悶雷,幾個文臣剛放下指頭,又塞進耳朵眼裏去了。

    張須陀隻覺兩臂酸麻難當,不禁再退一步,想要周旋片刻。孟慶此時卻起了性,大棒帶著風聲摟頭便打,去勢勁急。交手兩合張須陀已是退了兩步,心裏老大不甘,當下便不再退,舉雙錘盡力往上磕擋,口裏吼叫:“我的兒!”

    他越叫,孟慶越怒。想當年敢罵老子的哪個不是腿子打得拖在地上?手裏一時沒了分寸,當真拿鐵疙瘩作了木棍,死力地捶將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業英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羅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羅慢並收藏大業英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