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部尚書官銜成為別人家嬌滴滴小娘子,劉甫迴到王府大發雷霆,牡丹園裏的花兒遭了殃,風吹雨打凋落幾朵。


    此花非彼花。


    是從四麵八方搜羅來的美人兒。


    劉甫一怒之下,辣手摧花毀去四朵。


    花朵帶有鮮血搖曳,顯得格外鮮豔。


    劉甫麵色陰沉似水,用幹淨花瓣擦拭完十指血跡,隨後輕撫著繡在蟒袍上的四爪金龍。


    一爪之隔,究竟要奮力邁出多少步才能得償所願?


    劉甫死死盯著別名望帝花的杜鵑,怔怔出神。


    “王爺,需要我出手嗎?”


    出聲的是名中年男子,表情木訥,死氣沉沉,氣度遲鈍的像是把未開刃的劣劍。


    吳悠的開山大弟子,繼承劍之仙客美譽的龐笑。


    “殺人?”


    劉甫低聲呢喃念叨,出口問道:“你的劍……能殺的光永寧城所有人嗎?”


    龐笑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不能。”


    劉甫再次問道:“能殺的了太子黨的人嗎?”


    龐笑緩緩搖頭道:“不能。”


    劉甫冷笑道:“那殺人還有何用?讓天下人都會笑我小肚雞腸?丟了一頂兵部尚書的官帽,就要大開殺戒,若是丟了保寧大都護和禮部尚書呢?再往壞處想,聖人將我貶為庶民呢?到了那會又當如何,難道要造祖宗的反?”


    龐笑望著花瓣不久前沾染的血跡,一言不發。


    劉甫冷淡道:“你的師父吳悠,號稱是大寧第一劍客,三十年前名揚四海的劍仙,在牡丹山居然殺不掉幾名廢柴,你這當弟子的,有何顏麵妄言解我憂患。”


    龐笑食指摩挲著離柔劍,輕聲道:“恩師修的是常勝劍道,隻要不敗,境界和劍術會突飛猛進,可常勝劍有很大的弊病,一旦遇到挫折,境界會凝滯不前或者跌落。那年許妖妖不過是桃李年華的小姑娘,在江湖中籍籍無名,師父敗在小女子手中,常勝劍道崩塌,境界才一跌再跌,幾乎和普通逍遙境無異。那天在牡丹山,聽說有三名無極境巔峰助陣,又有墨穀傳人來擋金盞銀台,師父雄心壯誌早已不複存在,害怕和墨穀結仇,所以才手下留情,饒了他們一命。”


    “講了那麽多,還不是為了陰溝裏翻船找借口。”


    劉甫冷哼一聲,問道:“你呢?是否能敵得過三名無極境巔峰和墨穀傳人?”


    龐笑沉聲道:“一劍足矣。”


    劉甫好笑道:“這麽說來,你比你師父更有本事?”


    龐笑自信說道:“我修的是天下武夫都會的大道劍,進展雖慢,但一刻不曾停歇,三十年前的吳悠,未必能敵得過今日的我,再假以時日,他更難望其我背。”


    “打打殺殺,終究是蠅蟲小技,想要如我心意,靠的是心智博弈。”


    劉甫轉過頭,望向站在花旁乖巧垂首的年輕人,說道:“許元孝,你入我府為幕僚已有多日,本王待你不薄吧?給錢,賜官身,還將你送入國子監,可這大恩之後,並未有所報答,你始終閉口不言,一策都未獻過,養條狗都知道叫幾聲,你該不會狗都不如吧?”


    自五歲就被譽為神童的年輕人瀟灑一笑,拱手道:“王爺胸中錦繡,已是仙人級別的幕僚,無需聽信他人讒言。”


    劉甫麵色微沉,凝聲道:“那我養你何用?待到二百多斤後,剁碎了當花肥嗎?別人說你們二笑一文一武,使本王如虎添翼,可養了許久,你何時為本王分憂解難過?說句不中聽但很想做的話, 再藏著掖著,本王將你閹了當寺人,起碼能端茶送水,當作出氣架子。”


    許元孝斟酌良久,輕聲道:“王爺丟了兵部尚書一職,倒也不用急躁,如今正值六大都護府互調之際,兵部尚書反而是容易背黑鍋的位置,哪裏出了紕漏,都要由兵部來扛第一道禍根,不如先讓納蘭重錦張狂幾日,他接過這個爛攤子,未必能睡得安穩。”


    “這幾句話,聽了之後心裏舒坦。”


    劉甫雙手叉腰,極富威嚴,“看來這養人如養狗,不僅要喂飽,還要適當敲打敲打,不然都不念及主人恩典。”


    許元孝低聲道:“王爺之前成立的司察監,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場。”


    “梅花衛?”


    劉甫挑起濃眉,帶有怒意道:“那狗日的親舅哥郭熙,把我派去的梅花衛全都給宰了,一個活口都沒留,儼然死豬不怕開水燙架勢,就等著太子幫他翻身,在本王看來,梅花衛對郭熙沒用,再往西府派多少人馬都是羊入虎口,你這一策,不行。”


    許元孝神秘一笑,“不是去監察郭熙,而是將太子的人抓進牢裏,四品以下,無論是否證據確鑿,先安上失察受賄等罪名,扔進牢裏關著,不審,不問,不打,不放,把他們當大爺供起來,然後讓人去安西都護府造謠,就說聖人對於太子失望透頂,並不打算將龍位傳於他。另外,在其它四大都護的地盤,抓起來一些不重要但很敏感的將領,譬如鹿家的將種子弟,納蘭家的紈絝,徹底激怒他們,逼他們先動手。”


    劉甫撫摸著濃密胡須,疑惑道:“有用?”


    許元孝陰沉笑道:“既然郭熙暫時不想反,咱們就幫他反。”


    “哦?”


    劉甫閉目沉思一陣,再睜眼,眸子透出奇異色澤,笑道:“郭熙一旦真的反了,皇後和太子必然脫不了幹係,聖人不允許這樣的蠢貨繼位,從龍黨和世家黨也不會任由那對母子折騰,這個辦法,確實可行。”


    劉甫轉念說道:“惹怒納蘭家無所謂,可鹿家是八大世家之一,如今世家黨正在隔岸觀火,不會插手我和皇後爭鬥,把他們惹急了,有何好處?”


    許元孝輕笑道:“拉下水,攪渾,隻要另外四大都護亂作一團,無暇顧及郭熙反叛,到了那時,聖人隻能仰仗保寧都護府兵馬,出兵之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或許能夠使王爺得償所願。”


    劉甫拍了拍書卷氣濃厚的年輕人肩頭,頗為滿意,“賞你在牡丹園裏隨意摘走五朵花,黃金百斤,記住,以後不許藏拙,否則本王會生氣。”


    許元孝一躬到底,誠惶誠恐道:“多謝王爺賞賜,元孝再也不敢放肆。”


    再度起身,劉甫和龐笑消失不見。


    許元孝撕著牡丹花,一朵一朵摘下來踩在腳下。


    天潢貴胄如何?


    王侯將相如何?


    五百年門閥又如何?


    還不是凋敝在我這寒門士子的三寸口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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