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正帝登基二十七年,如今太子成為儲君不過五年,隻因前太子暴斃而薨。


    大寧秉承九州古訓,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前太子是皇後所生嫡長子,繼承大統無可厚非,如今的太子是皇後所生嫡次子劉識,身份尊崇無比,可傳聞生性魯鈍,數不過十,衣食住行不能自理,跟半個癡兒無異。


    憨兒成為九五至尊,豈不淪為笑柄?


    但皇後就生了兩個兒子,嫡長子暴斃,理所當然由劉識繼任。


    世家黨也好,新朝黨也罷,有大軍盯著,能折騰出幾朵浪花?


    聖人垂暮,儲君癡傻,這才是大寧禍亂根本。


    提到太子,郭熙擦拭著額頭汗水,小心翼翼說道:“聖人心跡,豈是你我能夠揣度的?太子是國本,當然不能摻合到派係爭鬥當中。”


    “好,不談太子,咱們聊聊別的。”


    張燕雲站起來,走到安西大都護身後,單手壓在對方肩頭,拍打著雲錦棉袍,輕笑道:“您的親妹妹,嫁給了瑞王為妃,無論在誰的眼裏,您都是瑞王的左膀右臂,安西都護府和保寧都護府近在咫尺,攏共屯兵百萬,一旦瑞王動了九五之尊的念頭,郭帥如何應對?反,還是不反?”


    砰!


    郭熙拍飛茶碗,瞬間橫眉豎目,厲聲道:“雲帥,禍從口出!”


    張燕雲雙臂環胸,不以為意笑道:“安西大都護是你不是我,禍從天上來,砸到誰的腦袋還不好講,聽說朝廷想要你們六大都護府都挪挪窩兒,趙之佛來西疆任大都護,東庭大都護崔如去北疆,瑞王卸任保寧大都護,您步入令尊後塵進入兵部,這一連番洗牌,似乎頗有深意。”


    郭熙不敢望向身後那雙漆黑眸子,動容道:“六大都護同時挪動,史無前例,稍有不慎便會後患無窮,雲帥從哪得來的消息?”


    “猜的。”張燕雲嬉皮笑臉道。


    所謂無風不起浪,郭熙才不會相信他會信口開河,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一旦六大都護調動,二百萬大軍沒了主帥,周國,東花,驃月,是否會趁虛而入?雲帥,迴京後,請務必轉告聖人,一定要慎重行事,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要不然後患無窮。”


    “這些就不必郭帥操心了,李白垚和杜斯通早有安排,我是想,倘若郭帥進入兵部,又能和小舅子同一屋簷下喝酒下棋,豈不美哉?”張燕雲笑嗬嗬說道,將胳膊再度搭到郭熙肩頭,“按照郭帥對瑞王的了解,他會交出保寧都護府兵權嗎?”


    瑞王作風向來強橫,去年有位兵部右侍郎隻是頂撞一句,被他吊起來打了兩個時辰,人都脫了層皮,瑞王仍不肯罷休,將右侍郎送入了天牢,至今沒把人放出來。


    交出保寧都護府五十萬大軍兵權,無異於砍掉瑞王一隻手臂,能善罷甘休嗎?


    郭熙無法作答,也不敢作答,悶了半壺酒,默不作聲。


    “瑞王是瑞王,郭帥是郭帥,姐夫和小舅子在後,聖人的臣子在前,對吧?”張燕雲笑道。


    “雲帥,郭熙一片忠心可鑒日月,瑞王敢反,我安西都護府四十萬大軍,就是聖人披荊斬棘的先鋒官!別說是近親,就是我親爹,那也會提頭來見!”郭熙朝東南方抱拳道,盡是死忠架勢。


    “聖人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張燕雲晃著醉步,邊走邊說道:“好了,酒足飯飽,不再擾人清夢。”


    走到半途,張燕雲轉過頭,吐著酒氣,醉醺醺說道:“郭帥,別忘了那八個舞姬。”


    一行人離開,郭熙眉頭陰沉。


    出了都護府,張燕雲裹緊鬥篷,雙手入袖,醉容消失不見。


    昂首闊步走了幾十步,張燕雲輕笑道:“郭熙想殺我。”


    李桃歌如臨大敵,摁住寧刀,警惕環視四周。


    張燕雲揉著臉,寬慰笑道:“好了,不必大驚小怪,他想殺我的話,在都護府就動手了,用得著等到現在嗎?”


    李桃歌詫異道:“雲帥,你怎麽知道郭熙想要殺你?”


    張燕雲平凡五官勾勒出高深笑容,“很簡單,如果你在自家宴請賓朋時,會披甲帶刀嗎?”


    李桃歌搖搖頭,“可郭熙穿的是棉袍,並未披甲。”


    張燕雲低聲道:“我拍他肩頭的時候,察覺到棉袍內穿有軟甲,都護府養有死士,至少有三名無極境高手,再加上郭平,對付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似乎並不難。”


    無極境巔峰的拓跋牧為,又有血統和功法加持,在郭平麵前毫無還手之力,再來三名無極境,僅憑四名侍衛和上官將軍,戰力幾乎不在同一水平。


    燕字營主將上官果果擅長衝鋒陷陣,憑借重甲和長槊,能夠所向披靡,但是近戰未必犀利,即便能和郭平鬥的旗鼓相當,自個和其他三名侍衛要對付都護府高手,也是毫無勝算。


    李桃歌架住張燕雲,想要快走幾步,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莫怕。”


    張燕雲老神在在道:“我走得越慢,證明心中有底,郭熙越不敢動。”


    李桃歌壓低聲音說道:“要麽請上官將軍出城,調燕字營和雲字營來護衛。”


    張燕雲冷笑一下,傲然道:“當年老子率領兩千騎兵都敢和南部七國宣戰,一個郭熙算個屁,四十萬西軍在我眼裏,抵不住十八騎衝殺幾迴合。”


    聲音奇大,震的李桃歌耳朵都嗡嗡作響。


    附近若是有探子,肯定會一字不落聽到。


    李桃歌苦著臉道:“雲帥,在人家大門麵前指著鼻子罵,不好吧?”


    張燕雲打了一個酒嗝,悄然笑道:“老子罵得越大聲,郭熙才不敢動手,知道為啥嗎?他正琢磨聖人心思,沒空和我爭鬥。”


    李桃歌問道:“聖人真的要將六大都護互調?我雖然不懂,可也覺得不對勁,貿然更換主帥,乃是軍中大忌,大寧正在用兵之時,不能輕易換帥啊。”


    張燕雲擠了擠眼,笑道:“我瞎扯的,為的是塑造出天子近臣的模樣,不這麽說,郭熙哪能輕易放咱離開,讓他胡亂猜忌去吧,咱迴去睡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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