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1.


    睿景元年,冬末春初,正是枯枝落雪發芽的時節,因臨近產期,鳳宮中來往的太醫也頻繁了一些,屢屢掐算著要誕子的時間,卻日日落空,最後一個個都沒了法子,隻能幹脆搬了小手爐子在鳳宮中整日的坐著。


    “皇後娘娘這胎懷了十個月了,怎麽還不見動靜。”


    “噓……別說了,聽聞太醫們正憂心著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生了……”


    倆宮婢在鳳宮偏僻的一角嚼耳根,這一頭話音剛落,另一頭忽然就傳出了動靜來。


    葉娉婷此時正在鳳宮中,椒房殿裏頭冬暖夏涼,拖著笨重的身子移動不方便,她也就樂得自在窩著看書,這幾個月她把宮中書庫的書看了一本又一本,幾乎都看得差不多了,看得她骨頭都酥了。


    放下了書,側頭準備與清音抱怨幾句:“你說他怎麽還不出來……”又是關愛又是無奈的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就愛網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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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看,忽然感覺小腹一陣抽疼,這陣疼似是極配合,又像是腹中的孩兒與她鬥氣似的,怨她催他。


    葉娉婷沒生過孩子,沒受過這樣的痛,直接疼得眉頭都皺了,叫了起來:“清、清音,快,快來扶扶我……”疼得她掙紮的想要坐起來。


    奈何身子笨拙,連平常翻個身都難,更別說是在這樣吃疼的情況下坐起來了。


    清音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小臉都白了:“小、小姐,你,你莫不是要生了……”


    腦子一犯抽,沒理會葉娉婷的話,而是徑直把葉娉婷丟在了殿中,腳丫子一撒就跑了出去,大嚎道:“來人啊,要生了,要生了,皇後娘娘終於要生了……”


    終於,終於要生了……


    宇文淩曄正在崇政殿內處理政事,聽聞了鳳宮傳來的消息,英挺的眉宇一擰,幽深的墨眸微斂了一下,已經片刻未歇的離了崇政殿,快步趕到了鳳宮來,一到鳳宮,看到的便是慌亂的場景,太醫、宮婢一個個都嚴以待陣,似上戰場打仗似的。


    椒房殿中傳出了葉娉婷的吃痛聲:“好痛——”


    “啊——”第一次聽她哭得撕心裂肺。


    宇文淩曄頎長挺拔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停滯,抬起了步伐遲遲未落,斂了一身的風華,就這樣在殿外站著。


    沉緩了幾秒,眉心都已經緊蹙了起來。笑來母有。


    心疼得提步就要進去,身邊的小太監看宇文淩曄似是要進產房,拚了命的攔著:“皇上,皇上……不可,不可啊……產房帶血!”


    宇文淩曄聽到“血”字,暗斂的眸子越加沉了。


    直接就不管不顧的走了上前,明黃色的龍袍掠掠生風,宮中的人隻見這向來猶如天神一般的皇帝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尋常男兒擔憂不安的神情:“讓開。”


    隻說了這二字,便將上前攔著他的小太監丟到身後去了。


    宇文淩曄一身沉意,大步流星的走到椒房殿殿門,正準備跨進去,又聽聞裏頭傳來的痛楚聲,幾乎是同時間,終於聽到了嬰兒啼哭的聲音,像是旭日初升的那一刻,雲層破曉。


    他墨眸一斂,這會兒倒是驀地停下了腳步,聽著裏頭傳出的哭聲,又滯了絕然的身影。


    居殿門而不進,是不肯進,不敢進,還是不忍進,其中紛繁的思緒猶與誰說,誰又能明。


    隻道,這一生,能夠遇見你,多好……


    梅落繁枝幹萬片,誰道閑情拋擲久。


    2.


    睿景五年,景台國已經被治理成了另一番模樣,京都裏頭市坊成片,商賈、百姓皆是安居樂業,人人路不拾遺,阡陌交通皆美景,比起先帝打理時繁榮昌盛不知多少,亦是強大得令周圍藩國紛紛歸屬,四方朝覲。


    景台國的皇宮中,據說當年皇後葉氏節儉,雖國強,卻不追求宮殿上的奢華,於是睿景帝登基多年後,皇宮仍是當年的模樣,金碧輝煌中添了幾分尋常人家的味道,不過是一個居所罷了,哪來的那麽多方圓規矩,磕磕絆絆。


    此時禦花園中,幾個丫鬟鬧成了一片,是清音與幽蘭帶著一幫鳳宮的宮婢在學習詩禮,葉娉婷說了,如今天下太平,應當讓文化昌盛起來,想讓百姓有學識,自然得先從自身做起,於是宮中就開始掀起了一陣學習詩書禮樂的風潮。


    念詩聲朗朗響起:“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線。不知細對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葉娉婷帶著年僅五歲的太子明霽正在一旁坐著,聽著這些讀書聲,隻見正把注意力放在禦花園中白玉雕欄上的太子明霽忽然抬起了頭:“母後,她們念的是什麽?”小小的腦袋微仰著,眼睛明亮的朝葉娉婷問。


    葉娉婷坐在他身邊,原本是趁他今日歇課帶他玩耍,聽他把注意力放在清音幽蘭學習的詩詞上,不由得眼睛彎成了一條線:“她們在念詩,明霽你有興趣學麽?”他才五歲,是識字的年紀,還沒有接觸到詩。


    宇文明霽抬起了小小的腦袋,眼裏分明是興趣濃厚的樣子:“明霽有興趣,明霽也想學,不過……”


    葉娉婷看他猶豫的樣子,皺起了眉頭:“不過什麽?”


    “不過明霽好像學過了……”糯聲儒氣,表情分外可愛。


    葉娉婷有些吃驚,莫不是她疏忽到連他的課程進度都不知道了?


    半信半疑:“學過了?背一首給母後聽聽看。”


    宇文明霽仰起了小腦袋,看了天上的太陽一眼,眯了眼睛,開始搖頭晃腦頗有大人樣子的開始背:“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活脫脫就是小版宇文淩曄的樣子。


    看得葉娉婷心裏又歡喜又疼愛,吃驚道:“明霽,這是哪位太子太傅教你的?”這麽早就教他這樣的詩句,還讓他記住了,並且有了學詩的興趣,她改日一定要好好感謝一番。“快告訴母後。”


    宇文明霽被誇了,小臉紅彤彤的,笑得好看:“母後,明霽告訴你了,你會獎勵他嗎?”


    “那是自然。”


    小小的腦袋微微左右晃動了兩下,笑得開心,誠實的交代:“是父皇教的,父皇昨日下朝的時候,特意教我的。”還說母後這兩日忙著打理後宮,都不甚理他了,往常還會做一些湯羹送到崇政殿來,這兩日簡直就顧不上他了。


    父皇還說了,明兒歇課,母後一定帶他去禦花園中玩,玩的時候再念這一句詩,母後一定高興,母後高興的時候,一定要替父皇討些獎勵。


    能幫得上父皇,他很開心,所以為了能夠幫上父皇,昨兒也搖頭晃腦的用功背了很久。


    此刻一張小臉微抬著看著葉娉婷,臉上揚著明晃晃的笑容,一雙與宇文淩曄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眼睛就這樣直勾勾的望著她。


    葉娉婷聽說是宇文淩曄教的,先是一怔,而後晃了神。


    想象到宇文淩曄抱著明霽,一字一句教的樣子,畫麵說不出的溫馨動人。


    不由得也扯開了唇畔輕笑著,這一笑就輕輕的蔓延了開來。


    宇文淩曄恰好經過禦花園,看到了葉娉婷還有自己的寶貝太子明霽,早已聞聲過來:“娉婷,明霽,在做什麽呢?”聲音低沉,還帶了幾分磁性,其中夾雜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


    “淩曄。”葉娉婷低低出聲。


    “父皇。”宇文明霽做了好事,一臉開心的樣子,見到宇文淩曄更開心了:“我在念詩給母後聽,替父皇討獎勵。”搶在葉娉婷之前迴答了宇文淩曄的問題。


    葉娉婷原本還鎮定,再一次聽到替宇文淩曄討“獎勵”一詞,開始鎮靜不住了。


    不知道想到了哪兒去,臉上開始布起了紅霞。


    宇文淩曄恰時低頭,眸光裏帶著笑意,直接捕捉到葉娉婷害羞的樣子,不由得輕扯起了唇畔笑了起來,不語。


    直接上前去將宇文明霽抱了起來,宇文明霽淘氣可愛的窩在宇文淩曄的懷裏,一臉“嗬嗬”的澄澈笑著。


    葉娉婷看他們倆人在一起親昵的樣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再看向宇文淩曄,眼中添了幾分羞怒:“你,淩曄……你莫教壞了明霽,帶著他一起算計我。”


    宇文明霽看著葉娉婷氣急的樣子,有幾分不解:“母後,父皇教我念詩,為什麽是教壞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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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娉婷被這麽一句問話給問得噤了聲。


    “母後?”宇文明霽神情認真的還在探究。


    葉娉婷嘟囔了幾聲,還是說不出話來:“……”


    怔了半晌,隻好朝著遠方的清音與幽蘭道:“清音、幽蘭,來把明霽先帶迴去。”


    禦花園中的人立即鳥作獸散,清音與幽蘭也急忙上前來將小太子殿下接走,眼裏還帶著分明的笑意。


    人走光了以後,葉娉婷才與宇文淩曄算賬道:“什麽獎勵,不要帶壞明霽。”


    宇文淩曄隻噙了一抹壞笑,看她焦急的樣子,隻低頭俯身,朝她耳根子邊輕嗬了一口氣:“娉婷,我不帶壞明霽,我要帶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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