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淩曄語罷,大手在葉娉婷的臉上流連,輕撫了兩下,幫她將貼在額上的粘膩的細發撥開,幫她擦拭著方才留下來的汗,動作輕柔,仿佛對待此生唯一心頭之寶一樣。


    葉娉婷在睡夢中昏沉沉的,忽然就感覺到了他手上輕柔的動作,不過撫摸得很舒服,於是便也未上心,就這樣隨著他去了……


    細微的感覺,攜帶著朦朧,連同他方才說的那句話也一並落入了耳中,不過太累了,隻隱隱約約聽到了“舍不得”三字,便又繼續完全睡過去了……


    宇文淩曄看著葉娉婷,秀眉蹙動了幾下,吧嗒了一下唇,孩子氣的動作讓他啞然失笑。


    眉眼也跟著彎了一下……


    曇花一般的笑容,而後便是站了起來,眼中眸光深沉,離了床幔,走到了擱衣服的檀木架上,隨意扯了條衣袍寬鬆的穿著,別添了一份慵懶魅惑的氣息,從中還透著點點的涼意……


    徑直走到了殿門前,將殿門打開,走了出去……


    就樣了去。夜風蕭蕭,宇文淩曄微眯著眸眼,感受著四麵八方吹拂過來的涼風,袍裾被風吹得席卷向上,冰涼如水的月光灑落他的肩頭,驅散不了他心中的寒,直走到了寢殿後頭荒蕪的花園中,這裏一如往常,草都高過了孩童,一下子就成簇埋到了他的腰間。


    宇文淩曄徑直走了進去,周圍隻響起陣陣“唦唦”聲,雖細微,卻能直入人的心底,在這樣寂靜的天地中顯得格外清晰。


    走到了草叢深處,宇文淩曄便冷了聲:“都給本王出來。”


    渾身上下的王者之氣在這一輪皎潔的明月下顯得更加傲人,仿佛隻需這一聲,便能召集天下諸子,眾臣。


    四個暗衛們聽到了宇文淩曄的聲音,紛紛由暗處紛遝而來,在草上輕點,半人高的草被踩得一彎,再一彈,四人直直在宇文淩曄身後穩穩落下,屈膝抱拳:“睿王爺!”


    今兒明將軍才來找過睿王,而晚上宇文淩曄便特意在這荒蕪的院子中召喚他們,莫不是有什麽大事情了?


    四個人都端正了身姿,一派俯首靜候的模樣,等著宇文淩曄的吩咐。


    隻見宇文淩曄依舊是冷然的樣子,站了半晌,陰暗深沉的眸子猶如一道厲光,輕睨了眸子,隻一瞬便恢複了尋常冷冷的模樣,從腰間取出了一塊玉玦,沉聲道:“從明日起,你們便替我拿了這塊玉玦,隨著明司南,到當朝親黨中的一品官員家中逐一拜訪,見玉玦便如見本王,就說本王,好了。”微不可聞歎了一口氣。


    “順便……”罷了。


    宇文淩曄驀然止了聲……迴頭看了夜幕中的寢殿一眼,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幽深的眸子暗斂,就連衣袖中的手也緊握成拳,最後無力的放開……


    仿佛與從前沒有變化,卻又好像有了些許不同,至於是哪裏不同,又讓人察覺不出來,四個暗衛隻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此刻宇文淩曄給他們的感覺則是更強大了,聽著宇文淩曄的吩咐,四個人眸中皆是一喜,齊聲應道:“是!”


    他們的睿王爺,終於肯親自出麵聯係從前的舊部了,想當年支持宇文淩曄為太子的黨羽占了半個朝廷,上至一品官員,下至京外七品知縣,偏遠至玉門關的統領,近則近到了身在朝中的明司南……sst。


    一切都是從宇文淩曄癡傻後,才輝煌漸無的……


    上一次在相府,他們替明司南詢問宇文淩曄要何時才“不傻”,宇文淩曄卻是迴道,“再說吧”。


    此刻終於將一切提上日程了……


    四個暗衛已經開始想象到了日後睿王府風華無限的樣子,雖是漢子,卻激動得眼裏都帶了霧氣,迴著宇文淩曄話的聲音,也帶了些許的顫意。


    一切……指日可待了……


    宇文淩曄仿佛不知他們的激動一樣,還是冷然的慢慢的轉了身,仿佛眼中虛無,沒有這世間的任何一物……


    他們忽然覺得宇文淩曄身上添了幾分寂寥……


    是由內至外,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讓人覺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睿王爺……”四個人在宇文淩曄轉身之後怔怔的出了聲。


    宇文淩曄的聲音從前頭傳來:“讓明司南開始布局吧。”


    布他開始重踏朝堂的局……


    四人聽到了宇文淩曄的吩咐,明白他既然決定重召所有的親黨,自然是要開始謀劃了,又一齊握拳:“是!”


    宇文淩曄說完,提了步伐,漸行漸遠,隻餘嫋嫋低沉的聲音從前頭傳來:“退下吧……”


    聲音冷然而清絕……


    “是……”四人一齊立在荒蕪的草間,在宇文淩曄身後恭送他離開——


    晨起,葉娉婷緩緩睜開眼睛,一身的酸痛,難受得輕吟了一聲,隻覺得自己散架了一般,低頭看著自己,一衣未著,赤|裸的躺在柔軟的被褥裏,被子蓋在胸前,露出雪白的肩膀,隻是這白皙的皮膚上……


    竟然留下了昨夜宇文淩曄的傑作,大片大片的紅痕,宛如正盛開的花朵,芬芳動人……


    立即被嚇了一跳,竟然激烈成了這個樣子,想到了昨兒的場景,腦子一懵,然後滿臉通紅,羞得自己又提起了被子,趕緊向上一拉,完全遮住了前頭的春光,將脖子也掩得嚴嚴實實……


    隻覺得腦中空白,待會兒要怎樣見人……


    “淩曄……”發現身側早已沒了人,習慣性的出聲。


    想要將他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竟然將她折騰成了這樣……


    可惜殿中沒人迴應……


    葉娉婷一下子便又凝起了眸子,莫不是又像昨兒那樣,自她睡醒後就看不見他了……


    原本帶著羞惱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也添了幾分失落……


    將被子拉下來一些,四處尋著,隻見床榻外側已經體貼的放了一套幹淨的素色衣裙……


    還免了她赤著起身去拿衣服的苦楚……


    葉娉婷羞惱之中又傻傻的笑了起來,伸手去拿了衣裳,心中也溢滿了幸福。


    大清晨,他雖不見人了,卻還是將心意留在了這裏,總在這些細微之處讓她甜到了骨子裏頭去……


    起身穿衣裳,終於也不再怨他昨夜將她折騰成了這全身酸痛的樣子……


    伸手摸著滿是紅痕的脖子,亦是笑了笑,心中一陣甜蜜。


    知道他有他的事情要做,不再尋他。


    “清音,幽蘭。”昨兒沒吃晚飯,今兒一大早起來便是餓得前胸貼後背,衣服穿好了以後,葉娉婷便喊著清音與幽蘭的名字,尋點吃的去了……


    飯菜備在寢殿一側的偏殿,葉娉婷朝那邊一走,整個曾經熱鬧的寢殿便空落了起來……


    此時睿王府中另一個寂靜的地方,曲徑通幽的小道一直延伸向前,前方便是一個小居落,在睿王府的最西邊,院落遠遠看著並不大,與嚴芙蓉的樂茗居、秦默歌的宜梅居規格一樣,卻又與那兩處有極大的不同,不似那兩處那般庸俗,蘭芳居的周圍如它的名字一般,種了許多的蘭草,添了幾分山水墨畫的寫意之味。


    此刻一宇文淩曄一身白衣,走在大片的蘭叢之間,腳下的碧綠將他襯得猶如神祗……


    一身冷然魅人的氣息也在這綠意間化為如玉的倜儻,深邃的眸光輕斂著,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肆意無情。


    他是極少穿如此素淨的顏色的,但不知為何今日偏偏拿了這一身衣袍,一下子倒與他今晨替葉娉婷所準備素色裙裳搭成了一套……


    隻可惜葉娉婷不在身旁,亦是再也成不了一雙璧人。


    前方,蘭芳居。


    知道了宇文淩曄要來,夏如蘭已經帶著貼身丫鬟流螢站在門前,似是等候著宇文淩曄的光臨。


    靜靜的眺望前頭通往蘭芳居的悠然小道,遠遠便如願的看到了宇文淩曄獨的身影,緩行而來。


    兩個人立即自覺的將雙手並在了腰間右側,朝著宇文淩曄就先踏踏實實的行了一個宮禮,道了萬福,亦是不管前頭的宇文淩曄到底有沒有看到……


    等到了宇文淩曄走近的時候,二人的聲音也在這寂靜的天地中響起:“妾身夏如蘭,見過睿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奴婢流螢,見過睿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宇文淩曄站在夏如蘭身前,隻是睨了她一眼,便輕了一聲:“嗯。”


    聲音冷然,沒有任何的特別。


    夏如蘭一身水藍的衣裳,亭亭玉立站在自己的蘭芳居前,低著頭,不敢看宇文淩曄:“王爺請進吧。”


    言罷就轉身,像是要替宇文淩曄帶路一般,緩步儀態翩然的走在了前頭,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閨秀的氣質,整個人清若芝蘭……


    宇文淩曄隨著夏如蘭的步伐,緩步踏進了這個小院落,他是今兒才接到明司南派暗衛迴稟的消息,原來在整一座偌大的睿王府中,那些被強加進來的女子間,並不是僅存在覬覦他的女人,除了那些不懷好意,心中不斷打著暗算他的主意的女人外,還有明司南安插進來的,如夏如蘭這樣的女子。


    明說是在暗中伺機護著他,隻是……


    宇文淩曄一邊走,一邊聞著蘭芳居中幽幽的蘭香味,輕擰起了眉宇,他並未覺得這些女子在他癡傻的時候,有做過什麽對他有益的事情。


    癡傻那七年的記憶他並不是完全沒有的……


    此刻隻不過是聽從了明司南的建議,過來走一趟看一看罷了。


    夏如蘭似乎也早已接到了明司南的命令,知道宇文淩曄此行而來的目的,除了方才早早便在居落外恭迎他的到來以外,此刻也在種滿蘭草的小亭中備了散著清香的熱茶,給宇文淩曄接風洗塵。


    聲音帶著如蘭的清冷,卻又多了幾分女子的溫儂軟語:“王爺,請隨我來……”將宇文淩曄帶入了涼亭中。


    宇文淩曄跟著她走入了亭中,菖蒲簾子作掩,丫鬟知道宇文淩曄身份不一般,早已也輕悄悄的退下,出去門外守著了……


    夏如蘭在睿王府中甚少與那些側妃侍妾來往,性子淡,所以住的地方也偏僻,幽靜。


    宇文淩曄看著周圍的環境,心內說不上是喜歡還是討厭,整個人平淡如水,隻是身上多出了幾份冷然的氣勢。


    夏如蘭待宇文淩曄坐好後,低著頭,挽袖輕輕替宇文淩曄斟茶,徑自先說了話:“其實昨日夜裏家兄已經給妾身致了信,告訴妾身今日王爺迴來,所以妾身備了薄茶,給王爺品用。”


    “嗯。”宇文淩曄挑了挑眉宇輕應。


    夏如蘭聽著宇文淩曄冷然的應答,細細的觀察著宇文淩曄,睿王爺是真的變好了,一如那些年前傳說中的他一般,渾身的王者之氣,冷然不愛說話,更甚的是他那一雙深邃冷然的眸子,仿佛裏頭幽深得有容乃大,又仿佛目空一切,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


    神秘的男子,若不是他傻了,明哥哥要她進來睿王府,她應當一輩子都不會與這樣的人物有接觸吧。


    夏如蘭淡淡的輕笑了兩聲,隱了自己的心緒,將倒好的茶送到了宇文淩曄的麵前:“王爺請喝。”


    宇文淩曄接過了茶,輕呡了幾口,還是什麽都沒說。


    夏如蘭也不介意,反正二人身份懸殊,知道宇文淩曄已清醒的那一刻,她早已將他當做未來的九五之尊看待,此刻隻是想著盡忠職守罷了:“家兄信中與妾身說,王爺欲恢複‘正身’,準備將已經不傻之事公諸於眾了,設局籌備之事也要從今日開始……”


    “嗯。”宇文淩曄還是如此輕應。


    昨夜他確實已下令,一切開始準備,舊部召集一齊,初具勢力以後,睿王不傻的事實便會公布天下,立即介入於朝堂之中。


    夏如蘭得到了宇文淩曄應聲,也溫雅如蘭的替自己斟了一杯,她現在是宇文淩曄四個側妃之一的身份,可以與他平起平坐的,於是也坐下來,就像尋常聊天那樣,掩人耳目的與宇文淩曄說話。


    “家兄還說,他身為當朝左將軍,不能太過於頻繁走動於睿王府與各大臣府邸之間,動作太大了反而引人注目,所以讓妾身在這一段時間,在王爺身邊幫著王爺,朝中所有大臣送來的消息,他都會先轉送到妾身這邊來,如若他有什麽急件,也會派人用家書的形式,送到妾身的蘭芳居來……”輕聲的說著,似是在轉述明司南的意見。


    “知道了。”宇文淩曄還是冷淡的樣子。


    並不否認明司南的做法,此時他還未公布不傻的事情,新黨係還未形成,若有源源不斷的小折子送到寢殿去讓他處置,整個睿王府那些蟄伏的探子立即就會知曉,並且迅速的傳迴到若有想置他於死地的人那裏。


    夏如蘭輕笑,似乎也為能替宇文淩曄效力而高興:“妾身想好了,若王爺在妾身這兒,急件便能直接呈給王爺,既安全,也省了事,若王爺有時不在妾身這兒,妾身便尋了法子親自送去給王爺,絕對不讓外人疑心到王爺頭上來。”


    他日宇文淩曄為帝,她也算是頭功一件。


    宇文淩曄聽著夏如蘭的話,原本是在喝茶,緩然的抬起了眸看她。


    “知道了。”依舊還是這一聲。


    不過夏如蘭卻淡笑著低下了頭來,抓著壺的手心也一緊,不再看宇文淩曄,僅是徑直又朝宇文淩曄杯中添了茶:“王爺在蘭芳居中坐一會兒吧,妾身告退。”


    宇文淩曄看著夏如蘭告退後離去的身影,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提杯輕飲。


    知禮數,知分寸,知道他不喜歡打擾,倒是走得快。


    隻留下一個幽靜的庭院,以及滿是蘭香的院子給他,蘭香加茶亦還能靜心。


    宇文淩曄一直擰了許久的眉頭在這無人的地方終於有些許的鬆散,隻是眸中依舊冷然——


    寢殿中,葉娉婷用了飯以後,就一直捧著一本書坐在窗前,從晨曦正美的時候一直坐到了正午太陽**辣的,期間清音與幽蘭進來了幾次,她都沒有察覺,隻是將一本書快從頭看到了末尾了,這才恍然抬起眸來。


    殿中還是空空的,隻有她一個人……


    宇文淩曄自早上出去後就一直沒迴來,這情況與昨夜的一模一樣,不過這一次她心中倒是沒了那麽多的擔憂,同樣的不尋常,隻此昨夜一次就夠了,他必定是不會讓自己失去控製太久。


    不知為何,葉娉婷就是對他有這樣的信心。


    那樣一個他,定會處理好他麵前所有困難與複雜的事情,這一點葉娉婷從來不擔心,隻是此刻……


    訕訕的將書放下,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無聊。


    炎炎夏日,每日都熱得像火爐一般,清音看葉娉婷在窗邊坐得久了,熱氣一直不斷的從窗口撲進來,將她的臉都暈染得有些發紅。


    不由得擔憂的端了一盤消暑的瓜果上來:“小姐,別坐在窗口了,小心中暑了待會兒還要請郎中。”


    葉娉婷放下了書,聽著清音的話,不由得笑了笑:“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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