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的話,立時引起了李汐的注意:“她想利用我夫君推進自己的陰謀?如何利用?”


    “我也不知道,隻是猜測而已。”沈烈苦笑著搖搖頭:“北衙逆鱗司曾有過不少類似的先例,叫做死間。有些頂級暗探在被敵人擒獲之後,仍然可以通過特殊的手段,向敵人提供假情報,或者直接利用對方弱點,去誘殺目標人物。當然,最後他自己也肯定是活不成了。”


    元斌在一旁聽得連連咋舌,暗叫厲害。


    慕容雪卻被這話引起了另一番思緒,他沉吟片刻,忽然道:“沈長史,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應該去見一見蕊姬。”


    “夫君!”李汐秀眉輕蹙,埋怨道:“你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太不智……”


    慕容雪抬手止住了對方:“公主,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總歸是要跟她做一個了斷的。況且,她身上還有很多秘密,對平叛有用;抑或如沈長史所說,也許她還想利用我,咱們必須搞清楚才行。”


    李汐一時語塞,轉頭望向沈烈,沈烈則微微頷首:“我倒是覺得,見見也無妨。慕容,你最大的問題在自己心裏,不克服它,它就會糾纏你一輩子。公主,想必你也能明白沈某的意思吧?”


    李汐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對慕容雪道:“夫君,你自己決定吧。”


    慕容雪長籲了一口氣,正欲答話,管家忽然匆匆過來,說外麵有客人拜訪。


    李汐大感訝然。這麽晚了誰會登門來訪?而且怎麽能通過宵禁盤查的?莫非是宮裏的人?


    管家迴應,來人的確是宮裏的禁軍,叫歐陽林。


    一聽說是歐陽林駕到,屋內四人全都一愣。這位突然冒起的帝君近臣,顯然無事不登三寶殿,為的還是蕊姬之事。


    慕容雪看了大夥一眼,說道:“我正好會一會扳倒魏梓軒的高手。沈長史和元斌兄弟,請你們藏身偏廂那邊,暗中觀察如何?”


    沈烈也對那個歐陽林很感興趣,於是點頭答應,與元斌一起轉身去了旁邊的廂房。


    李汐則吩咐管家,請歐陽林過來相見。


    過不多時,一身青色禁軍官服的歐陽林,在駙馬府管家的引領下,帶著兩個護衛來到客廳。


    一見著慕容雪,歐陽林立刻快步上前,拱手朗聲道:“卑職拜見恩公。”


    恩公?慕容雪微微愣怔,一時有些糊塗,不明白歐陽林為如此稱唿自己。


    歐陽林依著規矩給李汐見完禮,這才解釋道:“慕容大統領心係國事、操勞軍務,想是平日裏太忙了,因此不記得卑職也是常理。大統領,當年在東都洛邑,卑職得罪了謝光和玄甲軍,還是多虧您搭救,才保住了性命,您忘了?”


    聞聽此言,慕容雪頓時迴想起來,一拍大腿道:“哦,我記得了!你是巡弋營的那個歐陽林!哎呀,這一晃都過去多少年啦,原來是你呀。”


    歐陽林笑著點點頭:“正是卑職。大統領的恩情,我永遠都記在心裏的。”


    慕容雪連忙招唿歐陽林落座,旋即又給汾陽公主李汐介紹起當年往事。對於剛正不阿、無懼權臣的歐陽林,慕容雪甚是欣賞,不住跟李汐誇讚對方。


    李汐也沒想到,歐陽林居然跟自己夫君還有如此淵源,隨即也明白了他為何能得到李炳的信任青睞。除了能力之外,歐陽林敢不給謝光麵子,重傷玄甲軍將校,也正是帝君最為看重的特質。


    一番親切的寒暄過後,歐陽林話鋒一轉,談起了今晚登門造訪的目的:請慕容雪去見蕊姬。


    “慕容大統領,卑職知道,這個要求對您而言,的確是有些不近人情。您對外稱病,想必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吧。”歐陽林語氣鄭重的說道:“不過,蕊姬身係叛軍重大秘密,卑職是不能不著急,還請您多多體諒。”


    慕容雪擺擺手:“言重了。我若早知道是你在主持大局,定然一早就去了。唉,說起來,當年我年少無知,也挺對不住帝君的。”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白,他曾經深愛蕊姬,對這個女人沒有絲毫警醒懷疑,最後李炳身陷險境,多少也與此有關。


    歐陽林表示理解的點點頭,先看了汾陽公主一眼,接著試著問道:“大統領的身體康複的如何了?”


    慕容雪灑然一笑:“你一來,我就全好了。”


    “額……既然如此,”歐陽林又看了李汐一眼:“既然如此,您可否移步,隨卑職去一趟衛所?”


    李汐有些訝然:“現在就去嗎?這都已經過了三更啦。”


    “無妨,”慕容雪站起身來:“事涉叛軍陰謀,還是宜早不宜遲吧。歐陽林,你稍等我一下,待我換套衣服。”


    歐陽林連忙起身答應,說自己在駙馬府大門外恭候,然後對著李汐和慕容雪施禮告退。


    待他走後,沈烈二人從偏廂轉了出來。慕容雪一邊在李汐的服侍下穿袍服,一邊問道:“沈長史,你覺得如何?”


    沈烈望著門外的庭院,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個歐陽林,很像一個人。”


    “像誰?”李汐手中忙著給慕容雪係腰帶,同時嘴裏問著。


    “像年輕時候的我。”沈烈幽幽的應道。


    這個答案,令慕容雪、李汐和元斌都頗為驚訝,沒想到沈烈對歐陽林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然而沈烈卻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什麽好話啊。你們應該都知道,沈某的外號是什麽吧?”


    元斌笑道:“人們都說,您老是活閻王。”


    沈烈同樣笑笑:“這個歐陽林,也許就是下一個活閻王。沈某自信不會看錯,他是那種心誌剛硬、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對於帝君,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忠心,不講任何道理。”


    “遲早有一天,他會便變成一柄利刃的。”


    聽了這話,元斌不禁若有所思,也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大都護李江遙。


    -


    馬隊在宮門衛所前停下,慕容雪動作利落,一個輕巧翻身便跳下馬來。


    歐陽林走在他身旁,一路引領,到了關押蕊姬的牢房前。


    “大統領,用不用卑職……陪您進去?”歐陽林問道。


    慕容雪想了想,隨即拒絕道:“我先單獨見見她吧。”


    歐陽林點點頭:“也好。”


    說罷,他揮手屏退左右衛兵,接著推開房門,同時小聲提醒慕容雪:“一開始不用待得太久,咱們商量之後,第二次再深談。”


    慕容雪微微頷首,然後邁步走入房中。


    他一進去,歐陽林便立刻關閉了房門,緊接著快步跑近旁邊的房間。那裏正有三個虎豹騎士兵靠牆而坐,耳朵貼在牆壁上認真監聽。


    歐陽林拉開其中一人,自己坐到板凳上,對準牆壁的一個小孔,將耳朵貼了上去。


    隔壁房間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公子……你來了?”


    “……”


    “蕊姬身上綁著繩索,不便給公子見禮,還請公子恕罪。”


    “……”


    “公子,你怎麽不說話?蕊姬好久沒聽過你的聲音了。”


    “當初……為什麽騙我?”


    “公子,蕊姬身不由己,無話可說。欠你的,隻能等到來世再還了。”


    “你懷了我的骨肉,也是假的?”


    “不,是真的。”


    “那孩子呢?!”


    “在杭州。我把他托付給了一戶普普通通的好人家,跟叛軍毫無關聯。這可憐的孩子,畢竟是你我骨血,蕊姬不忍讓他跟著受苦。”


    一陣輕輕的抽泣聲,通過牆壁傳進了歐陽林的耳中。他略微皺了皺眉,繼續聽著。


    “蕊姬……你,為何還要見我?”


    “公子,蕊姬自知罪孽滔天,不敢奢求生還。唯望能在死前再見公子一麵,於願足矣。”


    “你……這是何苦!”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想再見見你,哪怕被你痛罵一頓也好,我就是想你……”


    聽到這裏,歐陽林心念一動,連忙起身,轉到隔壁敲了敲房門:“大統領?大統領?請您出來一下。”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慕容雪現身出來。接著旁邊火把的光亮,歐陽林依稀還能看見對方臉上掛著的淚痕。他心裏暗歎一聲,拉著慕容雪走到旁邊,壓低聲音道:“大統領,她在用招數,你曉得吧?”


    慕容雪調整了一下情緒,默默的點了點頭。


    歐陽林看他這狀態,知道暫時不能再讓其進去了,於是沉聲道:“請您先到前麵的簽押房休息片刻,我跟蕊姬略微談談就來。”


    說罷,他給手下使個眼色,讓他們陪慕容雪離開,自己則轉身走進了關押著蕊姬的房間。


    “蕊夫人,切莫傷心啊,以後有的是時間跟慕容將軍互訴衷腸呢。”歐陽林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怎麽樣?答應你的事情本官辦到了,現在是不是該你講點什麽了?”


    蕊姬淚眼婆娑的望著歐陽林,柔聲道:“大人,我提的條件還沒兌現。”


    歐陽林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哦,你說特赦的事,對吧?這個好辦。不過呢,在此之前,你要先給本官透露一些有價值的消息,我也好向帝君求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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