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遙緩緩放開被折騰的有氣無力的二王子,同時將星落刀插迴鞘中。


    “怎麽樣?可以開始了嗎?”


    羅尼亞慢慢的點了點頭,用生澀的聖唐語說道:“李將軍,一路走好。”


    李江遙則用突厥語傲然迴應:“羅尼亞親王,後會有期。”


    說罷,他轉頭對坦利灑然一笑,然後大步穿過人群,翩然而去。


    “殿下,就這麽放他走了?”一名突厥將軍憤憤不平。


    羅尼亞並沒有理會他,隻是沉聲下令:“吹號!”


    悠揚的牛角號聲傳出數裏遠,李江遙一邊加速狂奔,一邊心中默默數著:五十一、五十二……


    在成千上萬突厥將士的注視之下,鎮疆軍大都護於敵營中健步如飛,徑直朝著西邊衝去。此時號聲點數已經過半,營門輪廓也漸漸出現在視野裏。


    快!再快些!


    李江遙排除一切雜念,不斷提速。


    衝出去就有希望,相反,若是被對方堵在營中,那就真的萬事休矣。


    不僅他自己難有生機,謝坦之也唯有等死這一個選項。


    當牛角號第九十四次吹響時,李江遙奮然一躍,終於闖出突厥大營的營門,進入平原曠野地帶。


    他邊跑邊往身後瞧,羅尼亞果然信守承諾,並沒有派遣兵馬追擊。


    李江遙心中叫好,還有六次號聲,足以讓他再奔出很長一段距離。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千步開外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支騎兵的身影!


    看旗號裝束,他們是黃金族第五軍團的鐵騎。


    李江遙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聖殿親王羅尼亞確實並沒有違背諾言,大營方向的追兵此時還未動分毫。然而,第五軍團原本就前出在外,提早一步收到命令,在這裏等候攔截,道理上無懈可擊。


    嗚——


    第一百下號角吹響!


    蹄聲轟鳴,大地震顫。


    上萬突厥騎兵自營中猛然衝出,朝著李江遙直撲而來!


    他娘的,真狠啊!


    李江遙深吸一口氣,從背後抽出星落刀,毫無懼色的向前跑去。


    既然避無可避,那就舍生忘死!


    第五軍團的騎兵同時行動,一個個目露兇光,獰笑著、吼叫著衝向李江遙。


    千步距離,轉瞬及至。眼看突厥人即將衝到跟前,李江遙縱身一躍,猛地竄上半空,抬腳踹飛最近的一個騎兵,然後足尖輕點馬背,又撲往另一個人。


    轉眼工夫,他連續擊落五人,並搶到一匹戰馬,但同時也被突厥人徹底圍住。


    刀鋒起,星河落。


    一道閃耀奪目的刀芒,以李江遙為中心,呈圓麵瞬時向四周蕩開。突厥人連連驚唿,十幾名騎兵當場武器折斷、筋骨分離。


    趁著混亂,李江遙扯動韁繩,斜斜的向西北方闖去,又電光火石般砍翻七八個人,往前衝出幾十步遠。


    隻可惜,雙拳畢竟難敵四手,何況負責攔截他的敵軍有數千兵力。


    李江遙一路狂飆突進、過關斬將,轉眼工夫殞命在星落刀下的突厥人多達上百,可他也接連被敵軍所傷。盡管那些傷勢全都避開了身體的要害位置,可仍舊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更嚴重的問題,是體力和失血。


    李江遙心裏清楚,再這麽耗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累也得累死。


    想到這裏,他雙腿控馬,將左手伸入懷中,取出了六個黑色彈丸。


    北衙逆鱗司的迷離珠!


    重新幹起飛馬斥候的勾當,李江遙自然要把逆鱗司的保命神器帶在身上,此時六個迷離珠連續擲出,繞著他四周逐一爆開。頓時,方圓十幾丈範圍內濃煙滾滾,難辨方位。


    這個時候,李江遙前後左右全是敵軍的戰馬,想要策騎衝出已無空間,他趁著突厥人暫時陷入混亂之際,幹脆提氣縱身而起,踩著騎兵的腦袋肩膀跳了出去。


    由於事發突然,位置靠後的突厥戰士根本沒來得及瞧清楚怎麽迴事,李江遙便已經閃身過去。直到他連著躍出數十丈的距離,敵人才赫然驚覺,急急忙忙的繼續圍追堵截。


    黃金族第五軍攔截李江遙的地方,已經位於紫金關前主戰場的邊緣,離城牆大約四五千步的遠近。按道理說,李江遙即使能突出重圍,想要跨越這麽長的距離,平平安安的迴到紫金關,那也是難如登天。


    不講別的,單單是突厥人開弓放箭,便能將他射成刺蝟。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就在李江遙借助迷離珠的煙霧,又成功向前突進了一大段距離,即將闖出騎兵陣之際,紫金關方向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兩萬鬼麵白袍軍全體出動,如狂風一般衝出城關,朝著第五軍團的主陣地席卷而來!


    白袍如雪,聲震長空。


    “吾皇萬歲”的衝鋒戰號,伴隨著震顫大地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李江遙頓時精神大振,一邊再次搶奪戰馬,一邊暗讚徐友長默契。


    之前他故意讓聖殿親王將燃香計時改成吹號計時,正是為了給徐友長發信號。要知道,連吹一百下牛角號,在戰場上是一件極不尋常的舉動,隻要徐友長收到斥候的報告,那他定然能夠猜測出突厥大營那邊出狀況了,並且這個狀況多半是與李江遙有關。


    接應!立即接應!


    李江遙相信,徐友長一定會做出他所預想的這個判斷。


    果不其然,一直守候在城樓上的徐友長,一聽到突厥大營那邊傳來連續不斷的號角聲,便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主帥營出城!


    兩萬鐵血精銳,接到營救統帥的命令,當場直接狂化。


    此時在他們眼裏,已經沒有什麽敵人不敵人的概念,生死也全部拋諸腦後。李江遙,是他們唯一能記住的,也是唯一能在意的。任何擋在麵前、阻止他們去接應大都護的東西,統統踏碎!


    這種狂暴的力量,隻有同樣發了瘋的突厥血衛能抗衡。


    黃金第五軍團?不行!


    幾乎就是眨眼工夫,列成錐形陣的白袍軍便直接刺入了第五軍團的防線,接著一路狂飆突進,朝正在圍殺李江遙的追兵而去。


    李江遙眼看援軍將至,同樣奮起勇力,瘋狂揮動星落刀,向前猛衝。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去管自己究竟又中了一槍還是又挨了一刀,殺出去就是勝利!


    麵對數不清的長槍彎刀,什麽瞬時之瞳、什麽星落刀法,全都不管用。唯一能憑借的,就是超強的意誌和過硬的體質。


    以舍生忘死的信念,換一場死裏逃生!


    -


    “大都護迴來啦!大都護迴來啦!”


    將士們全都在歡唿雀躍,呐喊聲響徹城頭。


    李江遙的戰馬才一進入紫金關城門,夏侯凝寒便從人群裏衝了出來,到近前抬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夫君,急道:“傷得這麽重?慢點下馬,我給你療傷。”


    李江遙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陽光般的笑容:“別擔心,都是些皮肉傷而已,這些血也多半是敵人的。”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羊皮袋:“快,這是解藥,拿去給謝坦之服用!”


    夏侯凝寒眼裏噙著熱淚,叫身後的衛兵接過袋子,送去醫館那邊,而她扶著李江遙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此時徐友長等將領也走了過來,紛紛上前幫忙,扶著李江遙翻身下馬。


    李江遙雙腳剛一落地,身體就忍不住踉蹌了一下,嘴裏卻還問著:“敵人退了嗎?防線可安好?”


    “你就放心吧。”徐友長心疼地應道:“白袍軍成功接應到你之後,又專門分兵去痛揍了突厥人一頓,第五軍也在城上嚴陣以待,敵方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李江遙點點頭,忽然又感覺一陣眩暈。剛才那番激戰,生死存亡隻在一線之間,為了保命求存,他已經徹底累脫力了。


    夏侯凝寒緊握著他的手,緩緩輸入內力,為其固本療傷。有先天罡氣助力,李江遙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忍不住開玩笑道:“羅尼亞那老頭兒真壞,居然想陰我,幸好我的命比較硬,你們又給特別力,不然今天非得著了他的道兒。”


    徐友長一邊扶著他往衛所走,一邊感慨道:“你能囫圇個兒的迴來,咱鎮疆軍就等於是大勝了。祖宗,咱下次別這麽胡搞了,行嗎?白袍軍出城接應你的時候,凝寒、郡主、蓮姬她們都要跟著去,各軍團主將就差和我當場翻臉了,也要帶兵出戰,我壓都壓不住!”


    李江遙歉然一笑:“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好在解藥到手,老謝有救,也不枉大家辛苦一場。”


    徐友長點點頭:“是啊,等謝坦之康複了,一定要他請咱喝頓大酒才行。哦對啦,還有件事需要稟告你。”


    夏侯凝寒在一旁道:“徐大哥,軍務的事晚些再說吧,江遙現在還很疲憊……”


    “不妨事,”李江遙柔聲打斷他:“友長知道我,說點別的事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傷口反而沒那麽疼了。”


    徐友長先是對夏侯凝寒抱歉的點點頭,接著道:“你出城之後,熊雲傑來跟我報告了一件事,他們負責地聽的耳目,確實發覺敵人在挖掘地道。”


    李江遙聞言一愣:“伏罌而聽,能察覺出動靜,就說明地道已經挖得很近了啊。”


    徐友長笑道:“何止很近?準確的說,是已經挖到城牆的後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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