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裏一族乃是當今顯貴之家,而獨孤九成是山野清修之人,時常接觸應該很少,怎會生出那不共戴天之仇來?這個問題,盤繞在青青腦中由來已久,今兒隻有她和獨孤九成兩人在場,不妨問個清楚。


    隻是,她問了,獨孤九成卻遲遲不給出答案,反而是看向她時的目光充滿了憤怒。那種怒意渀佛直達心底,恨不得將青青食肉寢皮一般。


    青青不明白這股子怨氣從何而來,不由蹙起了眉頭。


    正巧,此時她的背後傳來一聲幹淨溫潤的男音:“我來告訴你答案。”


    聞此,青青急忙轉頭睨了過去,卻見得一身純白錦衣的絕塵子,手持竹簫,微笑如風,瀟灑不羈,出塵脫俗地站在離她不遠處。


    這是她第二次見絕塵子,上一迴見他也是在這玉湖,他給了她一瓶莫名其妙地藥水,之後便消失不見。算起來,離上一迴見麵時間也並不相隔太久,這又在此在玉湖見到他,是巧合,還是他刻意為之?


    兩次的不期而遇,青青總覺得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麽不一樣的安排。


    心中百轉千迴,青青的臉上也露出幾許戒備。


    “你知道答案?”由不得她不警覺,獨孤九成與百裏一族的利害關係,她自己都絲毫不知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絕塵子又從何處得來的答案?


    絕塵子沒將青青臉上的懷疑和戒備放在心上,隻是稍稍頷了頷首,便開口道:“此怨來自於是上百年前的一場奪妻之恨。”


    話落,絕塵子又自己不太讚成地搖了搖頭。


    對自己的話不讚同?那麽,這絕塵子說的是反話?


    青青正忖度著,便聽得獨孤九成神情激憤地吼道:“當年若非你百裏先祖橫刀奪愛,我獨孤一氏也不會如現今這般人丁凋零!”


    青青沒有立即反駁,隻是疑惑地眯了眯眼。她是有意讓獨孤九成繼續說下去,將兩個家族的恩恩怨怨一次說個清楚。


    可獨孤九成沒將這個話題繼續,立即就住了口,擺開陣勢就想再對付青青。


    那頭,絕塵子見此,隨即橫在青青麵前,將青青擋在身後,並對獨孤九成道:“你以男欺女,竟不覺得羞愧?”


    “我何愧之有!對付百裏一族,根本不用講什麽規矩禮數!”獨孤九成滿腔怒意地道。


    “難怪你獨孤一族會香火不濟,就你這等家教淵源,怎會有人願意將女兒嫁進獨孤家?”絕塵子略帶鄙夷地道。


    青青也忍不住輕蔑地將獨孤九成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瞄了幾眼,後道:“連你這個獨孤家的嫡傳子都厭倦紅塵,上山做了道士,你獨孤一族豈能昌盛?現在倒將獨孤家斷子絕孫的原因歸結到我百裏一族,豈不荒唐!”


    獨孤九成聽了,瞪大了一雙憤怒的老眼,握著拂塵的手直哆嗦,指頭都因為用力捏壓之故而泛白。


    “要斷子絕孫也輪不到我獨孤一氏,要下地獄也要你百裏一族先下地獄!”獨孤九成語氣更顯激憤。


    說罷,他掄起拂塵便往青青的方向一拂,頓時,狂風驟起,天昏地暗。


    絕塵子擋在青青身前,用自己身上那寬大的白色衣袖稍稍一擋便將吹來當大風給擋了迴去。


    獨孤九成見一招不成,再出一招,招式更猛,風力更甚。狂風拂過,氣溫驟降,渀佛將刺骨的寒氣要吹進人的身體一般。


    青青出招要抵擋這陣狂風卻不得,幸虧有絕塵子搭手才終於讓獨孤九成吃了敗仗。


    “臭丫頭,你等著,我遲早滅了你百裏一族!”獨孤九成很識時務,見有絕塵子從旁幫忙,心知今日奈何不了青青,索性溜之大吉。


    青青本欲追上去,卻被絕塵子給攔截。


    “你這是什麽意思?”青青不明白,自己追擊獨孤九成,絕塵子為何相攔?莫非,這絕塵子和獨孤九成是唱雙簧的,一個扮白臉兒,一個扮黑臉兒,糊弄她?


    青青正在心裏評估著絕塵子這個人是敵是友,那頭絕塵子就率先有了反應。


    “窮寇莫追。”絕塵子惜字如金地道。


    青青卻反駁:“他並非是‘窮寇’,我也並非是贏家。我若一人追上去,是輸是贏都尚未見分曉。”


    “既知沒有十足的把握取勝,何必追出去?”絕塵子淡淡地道。


    青青知道,以獨孤九成的本事,這麽長時間了,他早該溜得不見蹤影了。不管她現在跟上去與否,最後都不能控製住他。這麽想來,她覺得,自己也就沒有必要非得在現在跟上去找人。


    “你怎會來此?”青青問得平靜,但一雙鳳眸中的疑惑卻不曾減退半分。其實,她更想要問的是:這個絕塵子,他之於她,究竟是敵是友?


    絕塵子的臉上依舊洋溢著春風般的笑容,稍稍瞄了眼青青之後,便將視線轉向湖中,遙望遠處湖麵上的一艘小船,輕聲道:“外麵風大,去船上聊?”


    他雖然在征求她的意見,卻並不等她做出迴應便先一步踮起腳尖,施展輕功,從她眼前掠過,朝遠處湖麵上的那艘華麗小船而去。


    沒有讓他失望,他才剛剛落在船上,她就跟了上來。


    一見她上了船,他趕緊撩開船艙外的簾子,邀請她入內。


    她也不推辭扭捏,徑直走來,彎身鑽進了船艙。艙內布置得極為奢華,起居用品一應俱全。正中央擺了張橢圓形的檀木矮桌,桌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斟上不久。而且,這一斟就是兩杯茶,顯然他早料定了她會來。他還真會算時間,怎麽就一定料到他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趕走獨孤九成而將她邀入艙內?


    “你究竟是誰?”青青遲疑了片刻,之後便盯著桌上的兩杯清茶將自己心中最大的疑問問了出來。


    絕塵子朝青青做了個“請”的手勢,意在邀她落座品茶。


    青青微蹙娥眉,睨著絕塵子半晌,後緩慢落座,執起麵前的茶杯,優雅地啄了一口。


    見青青平靜地品茗了,絕塵子才打開話匣子,卻仍舊跟青青打著太極,沒有直奔正題:“我不是說了,我乃舟山道人之徒。”


    “舟山道人是誰?”青青繼續問道。


    絕塵子聽了,笑著擺了擺頭,滿不在乎地道:“師父不願涉足江湖,更不想自己的名諱再度被武林人士所提及。”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準備亮明正身了?這似乎在青青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並沒有顯得太失望。接下來,她沒有在過多問及,因為她知道已然問不出結果。既然對方不想說,她再費口舌也是白搭。


    絕塵子很欣賞青青這種性子,不強人所難。所以,見青青噤聲不語,他反而自動續話,解釋其中緣由:“你放心,我沒有惡意。今日來此玉湖也是師父授意,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令師料事如神,定不是泛泛之輩。”青青這話似乎一語雙關。


    一則,她是在表達對絕塵子師父的佩服,佩服他有洞悉事實的本領,不用身臨其境便能料準這裏所發生的種種;二則,她也是在暗中驚歎於絕塵子處事的滴水不漏。他看似無害,表麵若春風般溫和,內心卻有著無比強大的力量,短短幾句話便能讓人為之膽寒。不然,那神通廣大的獨孤九成如何能被他給輕易嚇走?


    “哈哈哈!”絕塵子聽罷,但笑不語,笑聲清爽宜人。


    青青飲罷杯中之酒,隨後撈過桌上的小茶壺,蘀自己又滿上一杯,淺淺一啄,細細品味這清茶的甘醇。


    絕塵子見青青不問了,反倒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當年紫澤國開國之初,獨孤國師有鎮國之能,乃為紫澤國之擎天一柱,被紫澤國先皇甚為倚重。紫澤國先皇為表其對社稷之功,將自己最為喜愛的長公主下嫁於他。那長公主生得傾國傾城,又飽讀詩書,乃為女中極品,甚少有男人不喜歡。”


    聽到這裏,青青約莫明白了:“真是我百裏先祖橫刀奪愛,搶了這長公主?”


    “這樣說未免對你百裏先祖不公。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當年朝中但凡未娶妻的臣子沒有不仰慕長公主的。可真正能夠擁有她的人,便隻能是她所中意的。”


    “她看中了我百裏先祖?”青青糾結地插話道。想不到,這保守的紫澤國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絕塵子點點頭,像說書一般,津津有味地敘述那段塵封的往事:“據說她對你百裏先祖一見鍾情,之後便逼著皇帝下旨賜婚。皇帝疼惜愛女,隻等準了。說起來,當時長公主與獨孤國師並未成親,算不得什麽奪妻之恨。獨孤一族對你百裏一族的仇視也顯得太無理了些。”


    “之後呢?”青青沒有因為絕塵子蘀自己的先祖說話就對他生出感激之情,反而臉色更沉了幾分,看起來比之前還嚴肅了。


    絕塵子道:“作為補償,皇帝將自己的小女兒賜婚於獨孤國師,但他卻對長公主始終念念不忘。娶妻之後,倒是育有一子,卻權當是傳承香火,對妻子始終淡漠,以至於讓她鬱鬱而終。最後,獨孤國師不知是覺得愧對亡妻,還是心灰意冷,竟自我放逐,流連花叢,最後無疾而終。”


    “難怪獨孤九成會這麽仇視我百裏一族。”青青聽了,心情稍有些沉重。


    絕塵子不由出聲安慰:“你也別太在意,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再說,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即便有錯也不在你之上。”


    青青突然一愣,抬眸便將視線對準絕塵子:“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隻要有心追查,何至於查不到?”絕塵子以反問的形式迴應。


    青青的臉上盡是糾結表情,嘴上更是不含糊,質問道:“這事兒我和禦軒都在查,況且查了也不止一二日了,卻半點線索也不得。你一介山野之人,追查起朝中之事卻比我們還容易?”


    這丫頭,果然腦子轉得快!絕塵子的眼中似乎放射著驚歎的眸光。


    “你無需對我提防,我斷然不會害你。”他輕聲對青青道。


    這一點,青青持保留意見。畢竟這絕塵子來曆不明,身份不明,又查無可查,實在不能讓人不提防。


    “能帶我見見令師麽?”青青突然道。她想,既然絕塵子不想透露舟山道人的真實身份,那麽她也不再勉強。她也索性不問那麽多了,隻讓她當麵見見“恩人”不過分吧?


    之前一直神情自然,表情輕鬆的絕塵子,在聽到青青這個要求之後,很顯然地眉頭擰了擰。


    “師父不喜與外人見麵,恐怕不太方便。”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青青的要求。


    青青聽到這裏,赫然起身,便朝船艙外走,邊落話:“既如此,我不能奉陪了。”


    絕塵子也不上前阻攔青青離開,隻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了青青身後,交代道:“我送你的那瓶藥水,你可喝了?”


    喝了?東西都還沒搞清楚是個什麽玩意兒,任憑他幾句話,她就放心喝下去?她有那麽傻麽?


    “喝了。”懶得跟他再解釋,她索性撒了個慌。她心想著,自己說將藥水喝下去了,他總沒有話再和她囉嗦了吧?


    卻不想,他依舊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一小段距離。


    “倘若你真喝了那藥水,之前便不可能被獨孤九成那老家夥給牽著鼻子走。若非我及時趕到,今日你豈能是獨孤九成的對手?”絕塵子一臉認真地道。


    青青扯了扯嘴角:“這事兒,我得謝謝你,多虧你剛才出手相救。”


    她向來恩仇分明,他對她的恩,她不會忘。就算他心中還有其他盤算,但至少他之前確實在獨孤九成麵前幫了她一把。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上迴給你的東西可在?”絕塵子問道。他很清楚,她定然沒有喝那瓶藥水,否則不會有今日之困。


    “嗯?”她滿臉疑惑。


    “記得將那瓶藥水喝了。藥效雖佳,卻隻有兩月之餘,你喝了它,盡快解決獨孤九成和魔煞神君。”不然,藥效一退,她根本不能同時對付獨孤九成和魔煞神君兩個強敵人。


    青青的眉頭一直沒能舒展開來,眼中的懷疑也揮之不去。


    稍後,她問道:“為何如此傾力相助?”


    她與他素未平生,對於他的師父那個神秘的舟山道人,她也毫無所知。可他總在關鍵時刻出現,救她於危難,這不得不讓她產生懷疑。


    “相逢自是有緣。玉湖邂逅,是人為,亦是天意。我以為,我們早已成為知己。”他語帶保留,但溫情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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