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黃昏時分,北城門口,遠處一匹馬緩緩走來,馬背上趴著一個人,看不清,不知道男女,也不知道年齡。


    守城的士兵有經驗,估計是人困馬乏,便小跑上前抓住馬的韁繩:“籲……”


    馬站下,慢慢的前腿雙腿跪下,緊接著後邊雙腿也跪下,呈現趴著的狀態。這馬很通人性,知道自己的的主人還在背上,盡管它很想躺下,真的很累,還是堅持著。


    士兵上前慢慢的把馬背上的人扶起來,輕聲唿喚:“到城門口了,能聽見我說話嗎?”


    一身家丁打扮的人沒有睜開眼,隻是她好像聽見人說話了,手伸出來抓住士兵的衣服,半晌也沒有說話。


    士兵也不著急,慢慢等著她,看她一臉的風沙,臉上的黃皮膚都皸裂了,嘴唇都幹巴起皮了,身材又瘦又小。


    黛芙安排接應冬雪的人隱沒在城門口的人群裏,他們有些見過冬雪,有些沒見過,但手裏有冬雪的畫像。此時看到這麽不尋常的遠道而來的人,上了心留意,慢慢的走到城門口。


    眼前冬雪簡直換了一個人,又是男子裝束,讓前來接應的人一時沒有認出來,但還是注意觀察。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馬背上的人費勁的半睜開眼睛,看看眼前的士兵,又往城門口看了一眼,似乎確定了,用嘶啞的聲音的,慢慢吐出來幾個字:“送我去聖女殿,要快!”


    簡單的幾個字,接應人全部聽到,為首的一人抬手對著同夥做了兩個動作:先是攥拳拇指外翻,意思讓一個人迴去報信;接著四指並攏輕輕向前,意思馬上過去城門口。


    報信的人領會,轉身消失在城門口;剩下人來到城門口。


    扶著冬雪的士兵也聽清楚她的話,沒有遲疑:“我會安排人送你去聖女殿,你先喝口水緩緩。”說著,把腰間的水囊摘下來,一手扶著她,一手打開蓋子,對著她的嘴,喂她。


    冬雪沒有拒絕,張開嘴,閉著眼睛,憑著感覺喝。


    接應的人在城門口出示令牌:“軍爺,我們是聖女殿派來接應前邊那個小哥的,請勘驗令牌,行個方便。”


    為首的人把令牌遞上的同時,在令牌地下放著手指關節大小的銀子。


    士兵聽說是聖女殿的人,並未為難,勘驗令牌後,拿著銀子:“過去吧!”


    為首的人行了點頭禮,帶著人小跑到冬雪身邊,笑著再次出示令牌:“謝謝軍爺,我們是聖女殿派過來接應的人,請勘驗。人交給我們吧,麻煩軍爺了!”


    士兵看了一眼令牌出聲:“既然勘驗過,不用看了,我相信沒有人會冒充聖女殿的人。這人有些脫水了,你們來兩個人架走她吧。”


    三個人匆忙上前兩個人從士兵手中接過冬雪,士兵抽身。為首的人先是靠近冬雪低聲安撫她:“別著急,聖女派我等來接你了,馬上接你去見聖女,你先養養精神。”


    冬雪喝了水,感覺嗓子好一些,隻發出輕微的一個音節:“嗯!”


    等三個人走出三四步,為首的人對著士兵躬身行禮:“軍爺,今日之事,多謝軍爺出手相助,這是一點碎銀子,您一會兒吃茶。會後我稟報聖女,定有重謝!”


    士兵不以為意:“銀子我收了,一點小事,重謝就不用了,這王都城內有誰家沒受過聖女的恩惠!趕緊跟上吧!”說完,手上掂著銀子,一把抓住,轉身往城門口去,繼續站崗。


    為首的人在此行禮,之後去把馬慢慢的牽起來。馬歇了一會兒,也知道主人還要進城,撐著站起來。他把馬慢慢牽著進城,在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找拴馬的地方,給了主人點銀錢,讓幫著照看馬匹,明日會過來取,並出示了聖女殿的令牌。


    安置好了馬匹,很快追上三人,一人見他過來,等他上馬,把冬雪送到馬背上,為首的人雙手抱著她坐在前邊,其他兩人也快速上馬,三匹馬很快消失在城門口附近。


    到了聖女殿,另外兩人先下馬,剛要去接冬雪下馬,之見柳月急急的從大門奔跑出來,一眼看到馬背上的人,忍不住出聲:“冬雪!”


    她們這些人在一起時間長,彼此熟悉,即便冬雪已經脫相了,柳月亥時能一眼認出來。


    聽見熟悉的聲音,冬雪耷拉的頭慢慢抬起來,費勁的睜開眼睛,未開口,淚先流,才用沙啞的嗓音求助:“快點帶我去見主人!姑爺。”


    冬雪在說出“姑爺”兩個字馬上反應過來,這裏還有其他人,硬生生的咽迴去。


    柳月哪見過這樣的冬雪,看她這樣,就知道一路遭了大罪,眼淚也忍不住流下。等她說完話,她已經跑到馬前:“冬雪交給我吧!”


    說著展開雙臂,為首的人小心翼翼的把人送給柳月。柳月打橫抱著冬雪,感覺到她身上全是骨頭,很輕,低頭安慰她:“別怕,主人已經推算出來,我抱著你去見主人,她在等你。你閉眼養養精神。”


    柳月她們這幾個貼身丫鬟都是日日在練習防身術的,身子比一般的女子強壯一些,抱著瘦弱的冬雪完全沒問題。


    柳月抱著冬雪往後殿去,為首的人下了馬,三個人拴好馬,互相看看,都感覺很尷尬。誰也沒想到,這個男子打扮的人會是女子。三個人默默的跟在柳月後邊,等著稟報聖女。


    一刻鍾的時間,柳月抱著冬雪到了黛芙的寢殿,杏月在門口忙迎上去:“這是冬雪?是受傷了嗎?”


    “不知道!先見主子吧!”柳月吸了一下鼻子出聲,兩個人往裏走。


    黛芙坐在床上,雖說自己推算出結果,但還是想親耳聽見冬雪說,了解實際情況。


    柳月抱著冬雪進入內室,杏月忙把床邊閑著的小躺椅挪過來,柳月輕輕把冬雪放下,起身的時候,輕聲安撫她:“冬雪,別怕,咱們到家了,主子就在眼前,你慢慢說。”


    杏月忙倒了一杯茶水端過來,蹲在冬雪身邊,輕聲說:“冬雪,來先喝口茶水,潤潤喉。”


    冬雪吃力的睜開眼睛,慢慢抬起頭,杏月伸出一支胳膊扶著她稍稍坐起來,把茶水送到她嘴邊,冬雪就著她的手,慢慢的喝著。等喝完,她用盡力氣從小躺椅上挪著身子,摔倒地上,用雙手支撐著對著黛芙俯首痛哭:“主子,姑爺遇到危險了,我等無能,未能保護好姑爺,請主子責罰。”


    “冬雪,快起來!你先平複一下,慢慢說!我已推算出二爺有危險,特意派人在各個城門口接應你,知道你定會迴來求援。”黛芙身子向前探著,給兩月和杏月一個眼神,兩個人會意,連忙上前扶起她,慢慢坐迴小躺椅上。


    杏月靠著冬雪站著,讓冬雪半個身子依靠在她的身上借力,柳月轉身出去,吩咐人去請巫女候著,等冬雪稟報完,就給她檢查身子。又吩咐人去準備熱水,一會兒讓冬雪泡個熱水澡,緩緩乏。之後她在門口守著,害怕有人靠近。


    冬雪終於見到黛芙,精神一下子崩潰了,一直在哭。黛芙也不著急,一個女子從邊關趕迴來,這一路上可想而知。


    冬雪哭了半刻鍾,才漸漸平複,杏月用帕子給她擦眼淚,她接過來,自己擦。慢慢的才用嘶啞的聲音說話:“主子,姑爺陷在敵軍的黃沙陣裏出不來,婢子是在第三天的時候,從邊關出發的,婢子走的時候影衛的人一直在想辦法營救姑爺。


    這些天我日夜趕路,如今也不知具體日子,恍惚是過去了半個月吧。請主子速派援軍解救姑爺和邊關大軍。”


    黛芙聽完冬雪的話,肚子突然很痛。剛生產完,肚子生產後還殘留著血塊,每流出一些,就會疼,這樣的事要維持三四天。


    好在時間並不長,黛芙注意到兩個關鍵的字眼:“黃沙陣”和“大軍”。她白著臉詢問冬雪:“你說的黃沙陣我大概知道是什麽陣法,此陣主要以困住人為主,讓人慢慢的消耗體力,流失生機,時間長了,人就會困死在裏邊。


    你說的大軍,可是邊關二十萬大軍?”


    冬雪點頭:“是!這一戰,姑爺做好必勝的準備,與眾將推演多次,勢必一鼓作氣,便把主力全部帶上,隻留一萬在營地,一萬守城。


    本是必勝之戰,可是中途突然狂風大作,黃沙漫天,半刻鍾就把姑爺和大軍困在裏邊。我與龍潛帶著影衛進攻幾次,都無法進入黃沙陣,影衛犧牲了很多。後來龍潛想到辦法,用石頭幫著幹糧和水袋,肉幹投到黃沙陣裏,也不知道用沒有用。


    好在有黃沙陣當著,敵軍也過不來攻城,否則一城的百姓危險了。


    眼看著三天過去,婢子與龍潛商量,讓婢子迴來求援,派了四名影衛護送。可是我們出來沒有多久,卻遇上半路截殺我們的黑衣人,四名影衛為了保護婢子,全部犧牲。


    婢子一人,便脫下軍服,換上普通家丁的衣裳,隻走管道,用了原來祭祀府的令牌一路迴城。”


    “我知道了,冬雪,你下去歇著吧!你已經很厲害了,能夠讓自己活著迴來,帶迴來寶貴的軍情。杏月,讓巫女幫冬雪檢查一下身子,這幾天就好好養著吧!”黛芙吩咐。


    “謝主子寬宥!”杏月攙扶著她起來,冬雪對著黛芙行禮,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以為她擔心姑爺。黛芙蓋著被子,她也沒精力看清她的肚子。


    柳月見杏月扶著冬雪出來,巫女已經候著,跟著一起走了,柳月進入內室,眼睛哭的還有些紅,表情凝重:“主子!”


    黛芙短暫在腦子盤旋,拿定了主意。正想找她:“柳月,讓人去找我大哥,讓他換上朝服,速來接我。再讓人去請我公爹馬上入宮,請我外公也馬上入宮。


    讓人進來給我更衣,換上聖女朝服。”


    “主子,您剛生產完,還在月子裏,怎麽能進宮呢?”柳月急的眼淚流出來。


    “柳月,盡快照我說的辦,一刻也耽誤不得。若是二爺一個人,就算犧牲,也是為國捐軀,但邊關二十萬大軍被困,此乃國殤。速去!”黛芙很少像今日這般嚴厲的與身邊的人說話。


    柳月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也得照辦,心裏憋屈的跺了一下腳,快速轉身去辦事。


    掌衣史捧著聖女朝服進來,扶著黛芙先去出恭,淨手之後,梳妝的女史請黛芙坐在妝鏡前梳頭,上妝。更衣,穿鞋。


    上妝之後,臉色好了不少,兩刻鍾過去了,頊杉步履匆匆的進來,額頭上都冒汗了,忙問:“芙兒,你這是作何?還在月子裏,怎能進宮?咱晚一會兒,宮門都下鑰了。”


    黛芙起身,杏月扶著,兩個人往出走,黛芙應聲:“大哥,邊走邊說。”


    出了門,就是準備好的步輦,黛芙上去坐下,兩個轎夫穩穩的走起來。


    頊杉跟著出來,在步輦旁邊等著,黛芙攏了外邊的大氅,才出聲:“大哥,冬雪剛迴來報信,二爺和邊關大軍都被黃沙陣困住了,必須馬上進宮,晚一步,都可能是我大虞的國殤。”


    “什麽?這怎麽可能?那可是二十萬大軍啊?邊關距離王都城遙遠,即便日夜兼程,都過去這麽多天,恐怕兇多吉少啊!”吃驚之餘的頊杉,是悲歎!


    黛芙深唿一口氣,覺得胸口的氣還是悶在那裏。之後兩個人誰也沒說話,一直到大門口,黛芙下了步攆,頊杉扶著她上馬車。


    馬車裏,柳月提前鋪上兩層被子,座墊也是兩層,三個陰囊圍著她,生怕她磕到。放了三個湯婆子,等她坐下,就她手上放一個,後腰放一個,腳下放一個,生怕她冷到。


    頊杉看著自己的妹子月子裏還要進宮,也是心疼:“芙兒,你先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好!一會兒到了宮門口讓馬車駛入宮裏,到大殿丹碧前我再下車,屆時勞煩大哥抱我進殿,我實在沒有力氣。”黛芙實話實說,隻有求助自己的長兄。


    “跟我還客氣什麽?好好養養精神吧!”頊杉無奈的應聲。


    馬車快速的行駛,但很穩當,駕車的是影衛,車的兩側跟著一隊府兵。


    兩刻鍾,到了宮門口,晏坤和榮國公前後腳才到,看都黛芙的車子,頊杉撩開簾子躬身下了車,站穩的才行禮:“外公,伯爺!”


    “芙兒這麽急讓我們進宮,出了何事?”晏坤出聲詢問。


    頊杉向前一步,靠近二人,壓低聲音:“邊關迴來人求援,書硯和大軍都被困在黃沙陣裏,芙兒一刻都不敢等。我先帶芙兒進宮,外公,伯爺,一會兒大殿見。”


    兩人聽完都是身子微微後退了一步,活到這個歲數也沒有聽說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頊杉雙手抓住兩個人:“外公、伯爺,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得幫芙兒穩住局麵。”


    榮國站穩腳,從腰間摘下玉佩,交給宮門口的一個侍衛:“來,拿著我的玉佩,用最快的速度去通報陛下,就說老夫與聖女,忠勇伯爵府有十萬火急軍情要上奏陛下,請陛下擺駕,我等在大殿見駕。”


    晏坤把腰間鼓鼓的荷包摘下來,扔給侍衛:“這是給你的賞錢,按照國公爺說的辦!”


    “屬下得令!”士兵拿著玉佩和賞金,飛快的奔跑。


    “外公、伯爺,我先上車了!”頊杉行禮上車,撩開簾子,讓守門的士兵看清楚,裏邊坐的是聖女。永嘉帝給了黛芙可以馬車入宮。


    馬車進去宮門,榮國公和晏坤緊跟在後邊,兩個人都是武將,身體素質很好,跟著馬車走,一點不費力。


    士兵跑了的很快,一刻鍾就到了禦書房門口,呈上榮國公的玉佩,大內官看到榮國公的玉佩,馬上請士兵進來迴話。


    士兵氣喘籲籲的說完,大內官忙去稟報永嘉帝,永嘉帝手裏接過玉佩,表情凝重。這枚玉佩是先帝賜給榮國公的,持此玉佩,等同見到先帝,所奏之事,必是大事、急事,帝王必須見。


    “即刻擺駕!”永嘉帝麵色沉的嚇人,大內官不敢怠慢,馬上唱和:“即刻擺駕大殿。”


    不到兩刻鍾,黛芙的馬車停在丹碧之前,頊杉先下車,黛芙被柳月和杏月扶著躬身出來,頊杉在馬車前抱著黛芙,榮國公和晏坤也上前來,在大殿門口不好說話,三個人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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