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是舊傷,救治的不及時,想恢複如初是不大可能了,最起碼能讓他不像現在這般癡傻。”


    胡晏自知理虧,也不敢多言,乖乖站著挨訓。


    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胡晏找迴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卻沒誰見過…


    祈小公子聽說此事後,也隻是送去不少用得著的珍貴藥材,沒有貿然上門打擾。


    至此,這人又在宅子裏將養了月餘。


    瞧著倒是眉眼清明不少,雖還是不記得往事,終歸不再癡傻。


    一日,薑寂臣正好在府上。


    胡晏派了身側總跟著的小兵去書房,說他準備帶願兒見見王爺。


    其實早就應該帶他來的,隻不過之前一直在養病,給耽擱了下去。


    與此同時,正巧祈善淵也在王爺書房…


    畢竟是自家王府裏養大的小公子,京中科舉考試愈近,薑寂臣得空也關心起他的溫習之事來。


    “王爺,軍師過來了。”


    觀硯進來迴話道。


    薑寂臣丟了手上書卷,捏捏眉心,緩解酸澀的眸子。


    要不是他閨女臨行時留下話讓他好生看著這祈小公子,他哪裏用被這些聖賢書折騰!


    “進來…”


    一旁的祈善淵退到一側站好,準備見過軍師之後便離開。


    他抬眸去瞧門口走近的人,原本想要同胡晏行禮的動作也因著他身後那張人臉出現一頓。


    是他…


    軍師的親人怎麽會是他?


    祈善淵眼中冷光閃過,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殺意。


    他自以為藏得很好,可卻忘了上首坐著的是何等人…


    薑寂臣不留痕跡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祈小公子也留下聽吧,不是什麽要緊事,省的一會兒本王還得著人去喊你迴來。”


    祈善淵垂眸,“是。”


    胡晏將半藏在身後的人拉過,看著他溫聲道:“阿願,這是王爺。”


    “我方才怎麽教的你還記得嗎?”


    阿願老老實實點頭,鬆開緊抓著的胡晏衣擺,像模像樣的給薑寂臣行了一禮。


    “阿願見過…王爺。”


    他雖說是忘卻前塵,可從小刻在骨子裏的禮教還是在的。


    行禮時,雖有些生疏,卻並無笨拙之意,一舉一動裏也透著金銀堆砌養出來的貴氣。


    “免了…”


    瞧著胡晏滿目歡喜的模樣,連精氣神都比之前好了不少,薑寂臣知道這人對於他來說有多重要。


    “前些日子探子來報說,荒山上的獵戶瞧見過阿願,後麵有人在追…”


    “本王的人追查蹤跡,是南邊來的人伢子。”


    這些人伢子不同尋常那些,是專向漠北和蒼漠等地界賣些長相漂亮的奴籍男女。


    “人伢子說,這人是他們在山裏撿來的,撿到手的時候本就是奄奄一息,見他生得不錯,便花了不少功夫救活,準備高價賣掉。”


    “再往下,本王的人也查不到了。”


    至於他為何奄奄一息,薑寂臣覺得大約隻有阿願自己知道了。


    胡晏眼中的光碎了些。


    他拉著阿願坐下,又將一碟子酥糕往他那邊推了推。


    “沒事…”


    胡晏說道,“日子還長,慢慢查,總會有結果的。”


    祈善淵將軍師的動作都看在眼裏…


    自他認識軍師起,他就永遠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似乎這天地間很難再有讓他聞之色變的事情。


    當然以上情況除了遇上薑安那個小祖宗!


    他看得出,此人對於胡晏來說真的很重要。


    可,安安也在找他…


    便是一兩年得光景過去,薑安也從未放棄過尋找他。


    如此想著,祈善淵眸色逐漸堅定起來。


    這個空檔,胡晏又與薑寂臣聊了幾句,著人給阿願畫了像。


    直到他身側的阿願麵色疲累後,適才才準備起身離開。


    胡晏:“王爺,我先送阿願迴去。”


    薑寂臣想將人攔下,“何必這麽麻煩,就讓他住在王府…”


    “不成!”胡晏拒絕。


    他並未說原因,王爺大抵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這人身份未明之前,胡晏終歸是不放心。


    鎮國王府和護國軍、包括北地走到今日這幅光景付出了太多太多,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投了多少心血在其中。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哪怕是阿願,也不行!


    薑寂臣也沒強求,揮揮手,便是準他離開的意思。


    待到胡晏帶著阿願轉身,他偏頭去看未發一言的祈善淵。


    還不準備說?


    果然…


    隻見祈小公子騰地起身,厲聲喊了個人名。


    “溫則玉!”


    這般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喚一個人的名字,他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反應才對…


    他這一聲,喊怔了兩個人。


    溫則玉,東離溫家長房嫡子,深受東離長公主重用,蟄伏南商沛州幾載,名下有一間‘桃花源’酒樓,同時也是當年虐殺幾名護國軍將士的背後之人。


    胡晏瞳孔微顫,就連薑寂臣也變了臉色。


    卻唯獨阿願自顧自往前走,直到他一直拉不動胡晏的衣角。


    阿願懵懵懂懂迴頭,那雙幹淨的眸子裏看向胡晏時盡是疑惑,“不迴家嗎?”


    胡晏迴握他的手,嘴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轉頭看向祈善淵,質問道:“你叫他什麽?”


    祈善淵沉聲又重複了一遍,“溫則玉…”


    小姑娘拚了命也要殺的溫則玉。


    或許是那雙眼睛太過冷漠,又或許是今日真的很冷,胡晏隻覺得身上密密麻麻泛起雞皮疙瘩。


    他眼中的世界在翻轉…


    最後變成一片黑暗。


    薑寂臣自桌案後大步走出,一把將倒地的胡晏護住,手遮擋住他唇邊的血跡,高聲喚道:“來人,叫府醫來,快!”


    最後抱起暈倒的胡晏往外走時,王爺在不知所措的阿願身側停留一瞬,吩咐觀硯道:“找人把他看緊了,不必苛待。”


    “是。”


    做完這一切,書房冷冷清清,獨留下祈善淵自己站在其中。


    他聽著不遠處的慌亂,聽著那個叫阿願的哭喊,麵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祈善淵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或許他真的忘卻前塵,成了軍師失而複得的阿願。


    但這樣便能洗去他過往手上沾著的血?便能重新改頭換麵站在陽光下?


    那那些死去的人呢?


    他們還能站在陽光下嗎?


    還能活著迴來同親朋說笑嗎?


    那薑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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