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薑安很難相信這般宏偉壯觀的皇城中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沒有乘龍殿中所見的雕梁畫柱,甚至屋簷之下結滿了蛛網。


    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小姑娘走在最前麵,圓眸中難掩震驚與不可置信。


    她緩緩伸手,推動眼前這扇掉漆的門。


    還隻是碰了一下,就聽“吱呀”一聲,木門竟自己緩緩打開…


    借著長長宮道上的燭光,一處小小院落就這樣猝不及防般出現在薑安眼前。


    月色下,枯葉隨意散落在庭中,隨微風肆意滾動。


    兩側沒有鋪就青石磚的地麵生著半人高的雜草,若是停下細細分辨,還能窺見其中野蠻生長著的蔬菜。


    前庭右側的角落裏小小的木桶放在井邊。


    這樣小的木桶其實打不了多少水上來。


    小姑娘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景象…


    冬日裏,身上沒穿棉衣的小孩子畏手畏腳來到井邊,用這小小木桶艱難打上來水。


    他或許是想在這樣冷的冬日喝上一口熱水,又或是想洗個熱水澡。


    可小孩子真的太小了,縱使是這樣的小水桶他提著也很費力,冰冷的井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哢嚓”一聲,是薑安向前時碾碎一片枯葉。


    眼前的景象如同琉璃般碎裂開,再也拚湊不起來。


    薑安看著一片淒涼的庭院,緩緩下了台階。


    從那扇木門到廊下一共也就不到十步遠,聽著竹片相撞的叮叮當當響,小姑娘抬頭看去。


    廊下綁著不少竹簡片…


    正言摘下一個遞給小姐,那上麵還有陳年的墨痕。


    薑安摩挲著,“這是洗去墨痕的竹簡…”


    想來是主人練字時用過又用的,竹片都已經裂開。


    她攥緊了竹片,像是在同身後人說,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啟蒙時用的是孫管家尋來的上等宣紙,是爹從庫房中珍藏的文房四寶。”


    她的字還很醜,常常是一團亂七八糟的墨跡暈開整張宣紙,看不出個數來。


    平日裏話最多的正言此刻也是無言。


    他隻是輕聲說道:“王爺最疼小姐,自然不會虧待您。”


    是啊,她爹最疼她了…


    薑安將那片竹簡揣進懷中,推開主屋的門。


    她甚至都不用走進去,隻是打量幾眼便已經將屋中陳設盡收眼底。


    一處沒有床幔遮擋的榻。


    一張桌子,桌角還用了木片墊著。


    兩張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得急,其中一張還是倒下的。


    屋中沒有桌案,連櫃子都沒有一個,就隻是一個箱子擱置在那兒,算是用來裝衣物。


    窗紙是破的,銀色的月光從那處漏洞照在床榻上。


    薑安細細看了一眼,似是被什麽東西吸引,她三兩步走到床頭的位置。


    隻見落了厚厚一層灰的床榻上,被褥之下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小姑娘伸出手來,想要將它拿出來。


    “小姐,奴婢來吧。”


    釀釀想要上前,卻被她製止。


    “這地方人都能睡得,我又怎麽碰不得。”


    掀開被褥,灰塵揚滿了這塊空氣。


    小姑娘將藏著的東西拿起來,放在手中仔細端詳。


    突地,她笑出了聲來。


    正言湊過來,也有些驚訝,“是風車…還有木劍。”


    王爺整日肅著張臉,冷冰冰的,他們都以為這樣的王爺小時候的玩物恐怕也是兵書啊…武器啊之類的。


    相比較於風車的精巧,木劍做工很糙。而且劍柄做得太短,劍身太重,一看便是出自不常用劍之人。


    薑安翻看了一下,這劍柄上還刻著個‘九’字。


    幼時的薑寂臣應該很寶貴這兩樣東西,就是睡覺也不離身…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將眼淚都憋迴去。


    “都帶迴去!”


    一邊說著,她一邊把東西往懷裏揣。


    主屋和西廂之間夾著的小角落是廚房,薑安隻是站在門外瞧了眼,東西兩個廂房中西廂房和主屋差不多,反倒是東廂瞧著要好上許多,最起碼該有的都有了。


    可正律說,按照宮中規矩的話,這般小的院子中,東西兩廂是太監、宮女所居。


    也就是說一個奴才比這院子的主人睡得還要好!


    重新站於這處院落,薑安一唿一吸間皆是微涼的空氣鑽入。


    心中瘋漲的憤怒早就已經在瞧見院子的第一眼變成了無盡的嘲弄。


    她想起在北地學堂之時曾讀過一首詩,詩中將這皇城描繪的隻應天上有,凡間不曾見,那時薑安還曾向往…


    她愛美景,愛這天下所有的鬼斧神工!


    所以想來瞧瞧。


    如今瞧見了!


    皎皎月色下,一身玄色的薑安立於庭中。


    她唇角勾起抹嘲諷的笑,緩聲念著曾經那首讓她心神往以的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背著背著,眼前戚戚景色逐漸朦朧,“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看見了嗎,這就是皇城!


    這才是皇城!


    “哈…”


    小姑娘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淚,“狗屁的皇城!”


    “去他的皇帝!”


    “轟隆!”


    天上雷聲炸響。


    正言他們相視一眼,又默默偏過頭去。


    不敢勸,完全不敢勸。


    別說是老天爺打雷,就是它下刀子,誰敢攔這小祖宗啊!


    罵夠的薑安氣勢洶洶出了這院子,嘴裏還嘟囔著什麽‘早晚都給他炸了!’


    “轟隆!”又是一聲~


    “打打打!這個時候打什麽雷!”


    “老天爺也沒長眼,怎麽不去劈死…唔…唔!”


    捂上主子嘴的薑四把人扛起來就跑。


    原地上頭那片天雷聲更響~


    正言他們在後麵追薑四,直至出了皇城,小侍衛才敢停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哎呀我去…”


    “差點變成烤鴨!”


    至於小姑娘嘛~


    還氣哼哼的雙手叉腰,企圖用自己那雙圓眼瞪死擅動的暗衛。


    暗衛不動如山,低垂著頭,一副等挨訓的模樣。


    “咳…那個,小姐~”


    正言呲著一口白牙傻樂,“要不咱先迴胭脂鋪子?”


    此刻正是城中宵禁,他們可就大咧咧站在街上呢!


    “哼!”


    小姑娘張開手,“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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