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跑是跑不掉的~


    經過訓練又身經百戰的王府親衛抓他們就跟抓小雞仔一樣。


    一人手上拎一個,輕輕鬆鬆就將人摁到地麵吃土。


    “你這小姑娘有沒有點同情心!”絡腮胡大漢不死心的大喊。


    “昨日我劫道遇上沛州鼎鼎有名的桃花源老板,他還賞我好幾張銀票呢!”


    “最起碼…最起碼你別抓我去府衙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不遠處站著的薑安隨手將畫卷交給身側的星桑,眨巴著燦若星辰的眸子,用爪子指了指自己。


    “我?沒有同情心?”


    小姑娘簡直不可置信。


    反正沛州就在眼前,又不會跑,她倒是難得同這大漢講講道理。


    薑安手指著還靜靜躺在那兒的屍體,“像這樣的貨色,就算再來一百個,四四也能殺的幹淨…”


    “你好好看看,我手下鏢師哪個不是長刀在側。”


    “一個打十個,綽綽有餘。”


    “國法有令,匪賊劫道,可不問官府,就地斬殺!”


    “如今你還能喘著氣,完全就是本小姐太有同情心了!”


    說這話時,小姑娘身側淩然氣勢縈繞,眉宇之間的那抹貴氣讓她似乎站在難以仰望的高台。


    大漢一時間失語,瑟縮著身體,眼神虛浮,不敢直視。


    他覺得自己這次好像踢到鐵板了…


    以他當匪賊的十年經驗來看,這小姑娘、這支隊伍…絕對沒有表麵上這麽簡單!


    孟不忍將手上的大漢丟給一側的兄弟,吩咐道:“綁好,堵上嘴,扔到隊伍後麵去。”


    小姐玩也玩夠了,也就別讓這群人繼續髒了小姑娘的眼睛。


    “等會兒…”


    這會兒,薑安軟乎乎的聲音在一眾匪賊耳中像極了惡魔低語。


    大漢一哆嗦,生怕這小祖宗又有什麽折騰人的新想法。


    他眼中又蓄了淚,看向正滴溜著自己的鏢師,“兄弟,要不你還是快帶我走吧…”


    親衛白了他一眼,麵對著小姐站好。


    薑安眯縫起圓眼,摳摳耳朵,“你方才說昨天劫了桃花源的東家?”


    “你見過?”


    大漢乖乖作答,“桃花源的賽神仙誰人不知,小的…小的也想嚐嚐嘛。”


    好不容易混進城中,誰知道那玩意還不是一般人就能喝到的。


    當時他在桃花源大鬧一場,就這麽有幸見過那東家咯。


    薑安又問:“他賞了你銀票?”


    “…沒錯。”


    大漢不明白小姑娘為何問得這般仔細,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還是老老實實迴答。


    怕薑安不信,他抬起一條腿,抖了抖腳上的靴子,示意抓著自己的鏢師往外拿。


    “我這兒還剩了兩張,就在鞋裏!”


    親衛木著張冷漠無情的臉,看向孟將軍。


    這人可是你給我的,你來!


    身後小弟(難以置信):老大你不是說沒有了嗎??


    薑安了然,語氣拔高,“噢~你藏私房錢!”


    那匪賊頭子難為情的低下頭,多少是有點尷尬的。


    在眾多小弟想要刀人的眼神中,薑安擺擺手,“綁好,出發!”


    “是!”


    “安安…”


    馬背上,李星桑偏過頭去看車中攤的四仰八叉的小姑娘。


    “你方才為何一直向那人詢問溫東家的事情?”


    比起八卦又或是關心,方才薑安的話在他看來更像是某種懷疑。


    薑安看著馬車的頂,聽見這話後懶洋洋翻了個身。


    她的指尖揪著身下的兔絨鋪就的軟墊,努力組織著語言,“嗯…”


    “溫則玉是遠近有名的酒樓大東家,這條路上有盤桓已久的匪賊他不知道?”


    酒樓紛雜,消息繁多,這匪賊盤踞十年,他定是知道的。


    在薑安心中,幾經相處下來,此人可不是第一麵時那個被侯府嫡女權勢所壓的溫吞公子。


    溫則玉的水,深著呢。


    小姑娘的聲音悠悠,卻又被前行的馬車車輪聲掩蓋在這片林中。


    “商人逐利,他又愛財,沒有道理打贏了匪賊還要給他們錢財,除非…”


    李星桑接過話來,聲音有些冷,“除非這匪賊頭子和今日一樣胡攪蠻纏。”


    在這路邊殺了不太好處理。


    如果他有非常著急的事情,給了錢財了事就是最快的辦法。


    不過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薑安要來沛州,他便著急忙慌的出現。


    李星桑想起善淵送到王府的信,又說了一句,“善淵是不是說過,此人在安安你領兵巡查邊關期間也離開過沛州一段時間。”


    前後算算,差不多就是同一時段…


    “沒錯。”


    小姑娘點點小腦袋瓜,“現在想來當時在南地黑市他也很奇怪…”


    明明這黑市是他帶他們去的,結果到了那裏就說什麽要買東西,匆匆離去後他們就發生了一係列事情。


    “若是如此…”


    李星桑眉頭緊蹙,“那他是誰的人?”


    二皇子還是謝家太後?


    薑安又翻了個身,將兔絨墊子團吧團吧蓋在身上,給自己卷成小卷餅。


    她沒說話,李星桑還在猜…


    薑安想說,這人應該既不是二皇子一派,也不是謝家。


    他怕是東離的人…


    一國細作,在富饒南地開了不止幾年的酒樓。


    且那酒樓竟還是全南商都有名的。


    現下想想,他也真是夠厲害!


    “嘖…可惜了~”


    小姑娘語氣悠長,“可惜了那好吃的賽神仙…”


    可惜了這麽一個長著七竅玲瓏心的貴公子。


    她身邊的人以為,這不過是小姑娘一句稀鬆平常的惋惜…


    畢竟也是相處了挺長時間,若真是兵劍相向,估計小姑娘心下也不好受。


    這般替薑安想著,李星桑勸慰道:“既不是一路人,安安不去理會便好。”


    “就是!”


    霍長明附和著,“反正按照原定的路程,咱們應該明日上午到才對,實在不行今晚到了沛州先去桃花源探探!”


    “萬一真是巧合呢~”


    至於為什麽應該明日上午才到呢…


    當然是因為隊伍原本定的是今日正午從休整的城池出發!


    誰讓小姑娘帶著人半夜去給守城將領套麻袋嘞~


    那他們就隻好快馬加鞭地跑路咯!


    “也是吼!”


    小姑娘從‘卷餅’中露出個小腦袋瓜,眼眸亮亮。


    她給她哥豎起根大拇指,“哥真聰明!”


    遭誇的霍長明笑得像是個大傻子。


    另一旁,李星桑雖是一臉的嫌棄,可唇角可是帶著笑的。


    陽光下,少年騎馬前行…


    薑安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突然笑得開懷。


    小姑娘的咯咯笑聲隨著風飄出去好遠,也惹得少年郎側目。


    李星桑:“安安想到什麽了,笑這麽開心?”


    她眼中狡黠一閃而過,“安安突然想到,當初我哥抱著我偷偷溜進學堂裏,你一臉嚴肅的問他是從哪裏偷來的娃娃~”


    誰能想到小時候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居然成了親密無間的同窗兼好友。


    時間,可真是個好東西。


    “咳咳…”


    薑安的一句話成功讓兩個人都尷尬到腳趾摳地。


    最怕的不是小時候幹傻事,而是多年後還有人替你迴憶…


    霍小少爺幹巴巴的轉移話題,“今天這陽光不錯哈~”


    說罷,他就猛然抬起頭直直看向刺眼的陽光。


    “誒呀嘛…”


    這光…我的眼睛!


    李星桑翻了個白眼,心底暗罵:憨貨!


    歡聲笑語中,太陽逐漸西落…


    等它半靠在山背上時,隊伍也終於進了沛州城。


    孟不忍帶了一半人馬按照小姐的吩咐,將‘不知何時’被自己小弟揍到鼻青臉腫的匪賊頭子等人送去沛州刺史那兒。


    另一半人馬則先去祈善淵的府上,將帶來的冰淩香料先一步送去。


    沒錯!這冰淩香料不止是個幌子,它還真賺錢~


    這一切還要得益於小姑娘。


    既然來都來了,怎麽能不賺一筆呢!


    有銀子不賺,王八蛋啊!


    什麽,你要問薑安去哪~


    她嘛,自然是去桃花源先一步探探咯!


    薑安與李星桑、霍長明一起,藏身在暗中的薑四此刻也摘了臉上覆著的麵巾,正大光明站在主子身邊。


    他們入城之後便與車隊分開,一路沒走主街,而是向著南地遊學時住著的小院而去。


    那兒的前麵便是桃花源樓後的一大片桃林…


    穿過桃林,是酒樓後院的高牆。


    二月,桃花未開。


    薑安在其中穿行,鼻尖卻隱隱嗅到桃子的清甜。


    她想,那應該是記憶中的味道。


    畢竟,南地一年,她最愛在這處桃林待著…


    謝雲山也是一樣,最喜歡隨便找棵樹睡大覺~


    走到牆根下,小姑娘尋摸了一處地方。


    她腳丫子跺了跺,“就這兒吧!”


    這小姑娘,翻牆還要挑處自己合眼緣的地方~


    對此,李星桑笑笑,身體卻誠實的停下。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位置的角度最好,站在其上,剛好能將整個後院收盡眼底。


    沒辦法,誰讓小姑娘的記性好呢~


    這翻個牆對於他們四個來說,還不是簡簡單單。


    隻見霍長明摩拳擦掌,一隻手抓住一旁好友的胳膊。


    李星桑低下頭,剛想說自己可以…


    隻見他另一邊的胳膊也被抓住。


    是薑安…


    下一瞬,他身體瞬間騰空。


    被夾在中間的李星桑一臉無奈,心底嘀咕著:一身牛勁啊!


    他們剛在牆頭上站穩,院中西廂房的門便打開來。


    原本要說什麽的霍長明被李小公子堵了嘴,示意他別說話。


    夕陽中,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盯著那道邁出門來的背影。


    此人一身玄袍,背對著薑安,因此看不見臉,但從那身量上倒是與記憶中的溫則玉相重合。


    隻不過…


    溫大東家手上常拿著的那把折扇變成了一柄長劍。


    似乎是薑安等人的目光太過灼熱,又似乎是這人太過警覺。


    他停住腳步,緩緩迴頭…


    這一刻,風聲、遠處的叫賣聲,桃林間的鳥叫聲都已然遠去。


    薑安那雙透亮的眸中倒映著的隻有那張臉。


    不是溫則玉…


    最起碼現在她沒法確定是不是溫則玉。


    小姑娘的拳攥起,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冷聲下令道:“薑四,殺了他。”


    不管他是誰,今日都得死。


    身側的暗衛抱著刀,冰冷的眸子望向那戴著麵具的人,“是。”


    話落,他長刀出鞘。


    薑四的刀不常用,因為一般他還沒用刀,對手就已經倒下。


    今日他抽刀,不是因為對手強悍,而是此人必須死!


    “安安…”霍長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看著薑四掠出殘影,眼眸茫然。


    他想問,卻被李星桑拉住。


    少年朝他搖頭,告訴他不要問…


    他看向神情凜然的薑安,眼底閃過暗色。


    若非不是大事,向來樂天的小姑娘又怎麽會如此神情。


    “這才見麵,你都不問問,就急著讓在下去死?”


    院中,頭戴麵具的人朗聲喊道。


    下一刻,薑四的刀已至麵門!


    隻見青麵獠牙麵具的男子身體後仰,同時長劍出鞘抵住地麵。


    劍身壓彎,再迴彈的過程讓他借力調轉方向,躲開了薑四的一擊。


    寬刀劈砍,所攜內力將原本男子身後的屋門頃刻間劈成兩半…


    在看不見的屋內,支撐的柱子出現裂痕。


    薑安一躍下了牆頭,冷聲嗬道:“當年崇州邊關你帶匪賊屠村、虐殺我軍中將士…”


    “我巡查邊關時,你蠱惑百姓刺殺霍朗將軍…”


    “殺你,算便宜你了!”


    說罷,小姑娘抄起牆邊放著的竹竿衝了上去。


    竿化作槍,以破竹之勢打的那人一時間毫無還手之力!


    “唔!”


    那人腹部被竹竿橫劈,連退數步。


    薑安趁此機會,用長杆挑飛他臉上的麵具。


    麵具之下可不就是這桃花源的東家—溫則玉。


    “呸…”


    沒了麵具遮掩,溫則玉吐掉口中血沫。


    他那雙眸子依舊溫吞,看向薑安時還閃著星點笑意,笑意中也有解脫…


    是那種身上背負的擔子徹底解脫的快活。


    “安安給我按的罪名夠多啊…”


    他晃了晃手上的麵具…


    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染著血,袖上、胸襟上、麵具上都是。


    向來矜貴的溫大東家此刻也不在意了,隻是依舊笑著,問道:“就憑一個一模一樣的麵具?”


    其實他的話漏洞百出…


    若他不是,又如何知曉當年匪賊山寨中那人戴著的是什麽麵具?


    李星桑看著他,眼中的情緒混雜。


    說是狡辯,倒不如溫則玉是在讓自己死心…


    他想知道,在小姑娘心中,自己到底占了多少的份量。


    薑安何其聰明啊…


    她眼眶似有淚意,眼前是悲痛絕望到恨不得一起隨同營兄弟去死的老幺,是後山那片寂靜的山坡上新立的墓碑,是她一連幾日跟著孟不忍學做棺的初心。


    小姑娘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護國軍軍中將士慘死,如今英烈的墳上生草何止一春!”


    她手中竹竿直指溫則玉,“寧殺錯,不放過!”


    她沒資格替將士原諒害死他們的人。


    若是今日薑安但凡顧及一點從前與溫則玉的交情,她都沒臉再迴護國軍大營,沒臉再見胡晏身邊跟著的老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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