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幅水墨畫走到另一幅彩繪中,護鏢的隊伍用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們隻在三座城池停留過兩日半。


    補充好水和糧食,便接著趕路。


    這個速度比起當年老夫子帶他們南下遊學已經快很多了。


    而且越往南地,一路上所遇匪賊就越多,光是對付他們,就用了不少時間。


    二月十五,距離沛州還有一日半的路程…


    今日陽光不錯,樹是綠的,花是豔的,小徑中行走還能聽見附近溪流嘩啦啦的流淌。


    在南地,二月的天既不冷也不熱,是個適合打馬快意的日子。


    隊伍中,除卻尚沒獨自騎過馬的小姑娘外,大家都在馬背上。


    偶爾幾次,霍長明和李星桑夾緊馬腹,快馬往前衝去,感受著風從臉頰溜過的快意!


    山林間,充斥著少年人的暢快大笑聲。


    身後,扮作鏢師的親衛們看著他們,也難免會被這份熱忱所感染。


    “小妹…”


    孟不忍駕馬來到馬車旁。


    小窗被推開,小姑娘臉上還有未消的睡痕。


    她睡眼惺忪,懶洋洋的把腦袋探出來,“怎麽啦?”


    “快到沛州了,咱們在附近城池休整一下,然後再出發。”


    快到了呀…


    她清醒了下,四處張望著。


    微風吹過,吹動小姑娘額前烏黑的碎發。


    “好~”隻聽她軟乎乎的應聲。


    “駕…”


    孟不忍驅馬往隊伍最前方走去,朗聲向隊伍下令。


    瘋玩夠了的霍長明和李星桑一左一右迴到馬車旁,小少爺從懷中摸出個果子,逗弄著小姑娘。


    “妹妹醒了,想吃不?”


    “果子!”


    薑安伸出胖爪,“哥哪裏弄來的~”


    “方才見有個老婦在官道上叫賣,我就都買下來了。”


    那老人家都已經白發蒼蒼了,腿腳還不好,也不知道是怎麽走出去那麽遠,就為了叫賣些果子…


    反正他們護鏢的隊伍人多,這麽點兒果子而已,分分就沒有了~


    官道上叫賣?


    還是個垂垂老矣的婦人?


    薑安把玩著手中一看就很香甜的果子,心下暗自嘀咕:這個組合怎麽這麽奇怪呢?


    這種果子是南地特有,剝掉皮,裏麵的果肉酸酸甜甜,很是招人喜歡。


    上次薑安來南地,就在府城中見過不少百姓擺攤叫賣。


    果子確實是這個月份成熟沒錯…


    薑安看向李星桑,眼中有懷疑。


    李小公子搖搖頭,神情無奈,“這憨貨打馬向前,我沒追上…”


    他口中的老婦,李星桑也隻瞧見個步履蹣跚的背影。


    按照道理講,他們遇見這老婦的地方距離這個城池最近,他們應該同路才對。


    可他竟一麵兒也沒見上。


    薑安小眉毛皺巴的更緊,一口咬在多汁的果子上,含含糊糊問了句,“那這一路上可有人跟隨隊伍?”


    “沒有。”


    “孟哥在隊伍四周都留了人,沒什麽可疑的人靠近。”


    那行叭~


    小姑娘索性也就不再糾結,說不定還真就是個討生活的普通老婦人。


    說話的功夫,車隊已經在排隊入城了…


    快輪到他們例行檢查時,小姑娘從馬車中走下。


    她站在一旁,兩隻小手叉著腰,動動腿動動小屁股,從背影看去格外的可愛。


    “奪少?”


    霍長明拔高聲調,“二十文?你搶錢啊!”


    二十文,還是一個人!


    之前入城可不是這個價碼。


    伸出手來的守城將領不屑一笑,上下打量了這小公子一眼,“愛進不進…”


    “不進城,就帶著你的隊伍滾蛋!別耽誤老子的時間!”


    嘿?!


    薑安眯了眯圓眼,就要往上衝。


    誰是誰老子,這個臭不要臉的!


    “安安!”


    李星桑眼疾手快拎住這小祖宗的後衣領,“先進城要緊!”


    另一邊,孟不忍拉住生氣的霍小少爺,趕緊讓手下把錢交了,這才順利進城。


    全程,小姑娘和她哥都是同款陰惻惻的表情,盯得守城將領後腦冒涼風…


    而李星桑則是與身邊幾位推著板車的小商販搭起話來。


    “老伯,這入城的錢什麽時候這麽高了?”


    “我們之前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那老伯推著沉重的板車,甚至空不出一隻手來擦汗。


    他歎了口氣,“你們那是多久前來的…”


    “去年秋天開始,入城的錢從十文漲到十五文,新歲之後更是一路漲到了二十文。”


    他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這一板車的貨,“我賣一整天才能賺三四十文錢。”


    這世道,還怎麽讓人活啊!


    李星桑聽懂了老伯沒說盡的話,心中也是頗為難受。


    他伸出手來,“我幫老伯一起推吧。”


    “可別,小公子!”


    “您這一身衣服別弄髒了…”


    “沒事,髒了再洗就是。”小公子溫潤笑著,與老伯一起推著板車往前。


    “那您知道為什麽漲嗎?”


    “還不是因為京都的那位二皇子!”


    老伯壓低了聲音,提及薑亦舟時語氣中皆是怨懟…


    這周圍都是守城門的將士,他們也不敢太過張揚的談論一國皇子。


    不過從老伯簡短的話中,李星桑仍舊能分析出其中緣由。


    按照那位老伯的話講,年前二皇子在南地惹下的禍亂在京都結束了,可在這南地卻並未結束。


    城中官員借由此事漲入城的錢,漲各種費用,要問如何會漲,那緣由就隻是因二皇子一事城中元氣大傷,府衙等地方皆要用錢。


    那這錢從何而來?


    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咯~


    “就是這樣…”


    客棧中,李星桑講完,將一杯涼掉的茶灌入肚中。


    “去他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霍長明突然起身,氣到原地轉圈。


    安安沒來北地時,府衙年年窮,窮到刺史的褲子都是縫縫又補補,怎麽不見他增收各種稅和費用呢!


    但凡能說出這種話來的,都不是什麽好鳥…不是,好官!


    李星桑輕拍長明的肩膀,“冷靜…”


    這客棧本就不隔音。


    “我覺得此事不像是地方官員自己所為…”


    他問過那老伯,附近幾個城池,就連沛州都算在內,想要入城,都是一樣的價碼。


    也就是說幾州的刺史在同一時間都這般明晃晃的刮搜民脂民膏。


    如此,更像是京都中有上位者特意吩咐下來的,專門就為壞二皇子的名聲。


    薑安眼中閃過厭煩,“又是皇室爭鬥…”


    爭鬥來爭鬥去,他們依舊高坐廟堂,苦的就隻有底層的百姓。


    李星桑與霍長明並未搭話,本就不算大的屋內寂靜到落針可聞。


    就算看破了其中的門路又如何,這是幾州的事情,他們誰能有什麽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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