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薑安送來的這兩百多人,采石的進展大大提升。


    官道修繕一事,基本上是一日變一個樣子…


    先是伐樹開道,再是熟土填埋找平,石塊鋪就之後再鋪上一層熟土。


    迴頭望去,一條又長又寬的平整大路從遠方伸延而來。


    百姓們做工滿頭大汗,偶爾直起身板,卻是笑著的。


    他們不知道這條路的終點在哪,但他們知道終點代表著希望。


    是北地的希望…


    自從讓小姑娘接管軍營後,每日送膳的就從她變成了孫管家。


    老者每次來言語中都透著些委屈,無非是小主子已經多少、多少日子沒有迴家了。


    那麽小的孩子就要管軍營,好辛苦之類的。


    聽的再多,薑寂臣這個王爺也不會不耐煩,偶爾還順著孫管家的話說要派人去知會了小姑娘,讓她迴家住幾晚。


    孫管家哪裏能同意!


    小姑娘本就忙碌,可不能讓她軍營和府上兩頭跑,累壞了怎麽辦!


    王爺揉揉耳垂,眼底閃過笑意。


    日子一天天過,一晃眼的功夫小姑娘已經接手軍營兩月有餘。


    這兩個月中,每日依舊有軍中的折子送來王爺這兒。


    那上麵事無巨細寫了今日軍中動向…


    今日小姑娘帶著步兵一個營摸上山打獵;明日小姑娘在練武場組織將士們辦個小型的比武;後日她又去了長明村給那兒的村民送些工兵營做出來的物件兒;大後日薑安帶著兩位主將巡察護國軍主營附近的哨崗等等。


    這兩個月的折子也詳細記錄了小姑娘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想起什麽便做什麽、什麽有意思便做什麽,到後麵協調軍中各營,處理大小事務,日常巡察布防…


    偶爾胡晏瞧見折子,也不得不感歎,這小姑娘倒還真有些小將軍的樣子了。


    七月,


    胡晏與薑寂臣上了一處山坡,他們向下眺望,這條官道異常顯眼。


    山坡的風很涼爽,吹起老狐狸的發絲,他噙著笑意,與王爺交談,“這條路若是能在之鄉試前後修繕完,學子們就能經此前往京都了。”


    鄉試之後,家中有些能力的學子們都會在落雪之前前往京都。


    他們要去京都拜一位老師。


    這位老師要有學識,也要有權力…


    做了他的學生,能夠在京都官員那兒提前露個臉,會試之時能被記住就好!


    薑寂臣的手勾著腰封,再往前一步便是峭壁。


    他偏頭,向左側瞧。


    連接天邊的遠方,一座城靜靜守著,城池的後麵、連綿山上駐守的護國軍主營。


    官道修繕已經進行到崇、茂、峻三州節點,此刻他們站著的地方便是崇州能走的最遠邊界。


    這裏,也是他薑寂臣能走的最遠的地方。


    他的腳下,無形枷鎖鎖著他,讓他無法再往前半步。


    “照現在的修繕速度,十月之前應該可以。”


    王爺神情淡然,“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本王就在這兒守著。”


    “有任何事派人來稟吧。”


    胡晏明白他為何這般說,心中的喜悅升騰沒多久又被無奈所覆蓋。


    他看向身側的男人,“修繕官路,有陛下聖旨,你便是踏出崇州又如何?”


    薑寂臣依舊直視前方,“本王發過誓,不會踏出崇州一步,誓言在先,自當遵守。”


    老狐狸一時間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忽地,他笑出聲。


    笑聲嘲諷又帶著釋然。


    “京都中傳你殺人如麻,傳你喜怒無常、狠厲決絕,可卻沒人知道堂堂鎮國王…與陛下並肩的並肩王居然還如此重信守諾。”


    當年王爺為保太妃性命、文武百官麵前許下承諾,如今就算他與太妃勢如水火,還一直遵守著…


    一句疑問散在風中,飄去遠方,“王爺,為了太妃值得嗎?”


    深宮中,薑寂臣有多慘,他胡晏是親眼看見的,連宮女、太監都能對這位九皇子隨意欺辱,太妃這位母親真的…不配。


    至少,她不配做薑寂臣的母親。


    十幾年來,這是胡晏第一次問薑寂臣這樣的問題。


    初聞,他還愣怔一瞬。


    薑寂臣看向他,嘴角勾起,“誰說本王是為了她?”


    他轉身踏著步子往山下走。


    這下倒是胡晏不懂了,連忙跟上。


    他們二人的身邊,黑甲列隊簇擁,在遠處還有薑九守護。


    “當年大殿我確是為了還母子情分…”


    “大殿之後,太妃是太妃,鎮國王是鎮國王。”


    胡晏:“那王爺這麽些年…”


    薑寂臣輕笑,“本王幼時不得先皇、母妃喜愛,若不是兄長時而護著,或許今日你我都不能出現在此地。”


    兄長薨逝前,他答應過,固守北地,此生平順、兒孫滿堂,再不要去那座皇城。


    他是在守諾,守的不是當年大殿之諾,而是與兄長的承諾。


    院中公孫樹不倒,他的承諾就在。


    固步自封也好、自欺欺人也罷,隻求心安。


    薑寂臣身後的腳步突然停下。


    他迴頭看去,就見胡晏手中握著折扇,問了他一個問題。


    “那若是薑安在京都又或在東離呢?”


    “王爺也不肯走這一步?”


    翠綠山林間,一身玄金長袍的男子身姿挺拔,他脊背挺直,一隻手橫在身前,摩挲著墨玉扳指,似乎正在思考。


    “若是阿安在京都,本王不能去,五十萬護國軍能。”


    “本王相信,本王的女兒行軍打仗定勝過她爹。”


    “若是阿安在東離…”


    薑寂臣眉梢微挑,語氣中盡是將軍桀驁,“那本王很樂意…踏平東離。”


    當年他就可以,如今亦是。


    “哈哈…”


    清冽笑聲驚動林間鳥兒,胡晏快步走上前,帶動青色袍子,如同清泉。


    隻見他握著折扇的手搭上薑寂臣的肩,“你還真是…!”


    “怪不得安安是個混世魔王,隨了你吧!”


    該守的都守了,沒說過的要多放肆有多放肆!


    薑寂臣扒拉他,有點嫌棄,“離本王這麽近作甚。”


    “這還近?”


    胡晏調侃,“想當年初來北地,在下與王爺可是睡過一個營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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