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


    “聞大人~”


    薑安的馬車在刺史府前停下,她一路暢通無阻入了聞守時的府邸,連下人通報都省卻了。


    本在書房翻看公文的老者聽見熟悉的聲音,走出門去查看。


    他站在門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站在對麵廊下左右張望著…


    隔著院中青鬆與積雪,聞守時揚聲,“安安小姐怎得有空來下官府上?”


    小姑娘昨日才迴崇州,入城的盛況,他也是有所耳聞。


    王爺還告了假,休沐在家,按道理她此刻該在府中才對。


    薑安找見了人,麵上的笑意更盛。


    “自然是有事情來問刺史啊。”


    隻見她身手靈活的從廊下的欄杆翻身而過,徑直抄了近路過來。


    這一舉動可嚇得聞守時不輕,他向前了一步,語氣焦急,“慢著點,別摔了!”


    二人站得近了,他也能瞧出些小姑娘的變化來。


    像是對自己後輩一般,他說道:“安安小姐南地遊學半年長高了些…”


    薑安眼眸發亮,瞬間將正事拋之腦後,“真的嘛!”


    她原地轉了個圈,裙邊蕩開,像是從雪裏走出來的小精怪。


    “我長高了,長高了多少呀~”


    終究是個小孩子,縱使再聰慧,舉止行為也難免會爛漫些。


    聞守時笑著,蒼老的眸子裏盡是對小姑娘的慈愛。


    他比量著小姑娘的身高,語氣頗為認真的哄著她,“長高了好多!”


    薑安咯咯直笑,一老一少就在這書房門口暢談了起來…


    正言眼裏瞧著,歪了身子問他哥,“你說,小姐還能想起來她是來幹嘛的不?”


    正律心中僅剩的那點溫馨都被這倒黴弟弟一句話給整沒了。


    他白了一眼正言,“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他倆站得有些遠,薑安聽不見交談聲,卻被幾步開外同樣候著的釀釀聽得一清二楚。


    正言剛張嘴準備反駁他哥,就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打個寒顫,這熟悉的感覺…


    小侍衛用餘光瞧了眼,可不就是釀釀那要吃人的薄涼眼神嘛!


    他立刻閉了嘴,身板站的筆直,用行動證明自己真的可以是個啞巴。


    “哎呀!”


    薑安一拍腦門,把早跑出去十萬八千裏的正事又給抓了迴來。


    “刺史啊,安安找你是想問問修路一事的!”


    聞守時將人請進書房,又連著差人加炭火和準備小孩子喜歡的吃食。


    他與小姑娘分坐兩側,問道:“怎得突然提起修路一事來?”


    “沛州時夫子留了課業,讓諸學子學自己想學的技藝,迴來興盛北地…”


    “今日堂上暢談,安安覺得若真想興盛北地就得先修路!”


    炭火烘著的書房不算冷,也因著燒炭,書房開了一扇窗,能聽見院中風過時青鬆隨之而動的聲音。


    青鬆的沙沙聲傳進書房,小姑娘侃侃而談的聲音也傳到院中…


    再向外些,是走動的小廝下人,是刺史府高聳的門庭,是街上叫賣的商販和趕著馬車而過的行人…


    “書館興辦,文人學子、販夫走卒想要讀書,總要有一條能走得順暢的大路。”


    “興辦商鋪店麵,運貨、賣貨,板車也需要一條路。”


    “商賈想來北地、北地的人想要走出去,這都需要一條路,一條足夠平坦、足夠安全的大路!”


    而不是山野之間、樹林之中荒無人煙且常有賊人光顧的小徑!


    刺史常服下的手攥緊,一拳敲在身側的小幾上,霍然起身叫好。


    這聲音引來門外候著的刺史府管家和正言他們的側目。


    聞守時眼中濕潤,看向薑安的目光炙熱。


    似是太過激動,他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才聽見書房中響起刺史沙啞聲音,“下官崇州近三十載,不及小姐一次南地之行!”


    他竟從未如此想過!


    這話可太重了些…


    小姑娘趕緊跳下椅子,連連擺手。


    “我敢如此去想,是因為現在大家都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崇州境內百姓安穩!”


    “刺史的功勞無人可代替!”


    瞧見小姑娘一張臉皺巴著,像是遇見了什麽難題,刺史頓時被她逗得笑開。


    他伸出手摸索到椅子重新坐下,“下官不求有功,但求在任時問心無愧,日後告老還鄉也算是榮歸故裏!”


    薑安歪歪腦袋,“那屆時安安送刺史一塊大大的匾額?”


    “哈哈…”


    刺史大笑著,麵上輕鬆,“那下官可就提前多謝小姐了。”


    笑鬧幾句後,聞守時又轉而提起這修路一事。


    “小姐若是想修一條平坦又安全的路來,那便隻有官道最為合適!”


    薑安滿臉疑惑,問道:“官道?北地三州不是皆有官道嗎?”


    他從書架旁的卷缸中拿出一張地圖來,在書案上攤開。


    “小姐請看…”


    “北地三州的官道最後一次修繕是十幾年前南商與東離大戰在即。”


    “大戰在即,又急需從京都運送糧草、軍餉入北地,官道修繕潦草不說,且路程更是繞遠!”


    “官道就隻是在崇州臨近的那一州城上拚接而成。而峻、茂兩州則是從崇州這兒單開了一條官道銜接,去往京都又或是南下皆沒有官道。”


    說是官道,可十幾年未曾再修繕過,如今地勢坑窪、損壞不知幾何,除了每年的糧草、軍餉運送,誰都不願意走…


    就連從崇州入關的他國車駕都不走這條路,而是抄了小徑行至下一州城再上官道。


    薑安瞪眼,她是想到了北地自古貧瘠,修路一事會有困難,卻也沒料想到竟是這般…這般的破!


    “北地有軍隊駐紮,又是幾國關口,來往商客甚多,怎得連條路都這麽破!”


    刺史嘲諷一笑,是在自家書房,又有侍衛把守,他也就暢所欲言。


    “他國來南商賀新歲也不過一年一次,況且這些年都是如此,從未出過差錯,京都的人自然就不放在心上。”


    “至於軍隊駐守…”


    “那這路自然還是破些的好。”


    “既想將軍駐邊守國門,又怕將軍帶兵踏皇城,掌權者的通病而已。”


    至於往來商客…


    北地在京都的眼中,就是塊荒蠻之地,能值幾兩銀子。


    小姑娘鼓著臉頰,嘟囔一聲,“怪不得他們都叫北地人莽子。”


    不是沛州如此,而是世人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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