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被薑安他們遺忘個徹底的溫則玉從外麵迴來,他一路往後院走去,徑直進了小院。


    闔上院門,他垂頭行禮,行的卻是東離的禮。


    “則玉見過長公主…”


    本該離開沛州的長公主如今就坐在院中秋千上,手上撚著從桃樹上折下的枝椏。


    可惜了,她來的不是時節,看不見這滿樹桃花。


    “起來吧…”


    “在南商為商多年,倒是委屈你了。”


    溫則玉緩步走近,立於長公主身前,始終不敢抬頭,“為長公主分憂,則玉並不委屈。”


    “你錯了…”


    女人笑著,眸中卻並無溫度。


    她前傾著上半身,紅唇扯開的笑幾分真情幾分虛假,或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


    “不是為了本宮,而是為了東離。”


    “則玉言有失,還請長公主責罰。”


    溫則玉從始至終都是一副乖順模樣,很快就讓長公主沒了逗弄的惡劣心思。


    她扔下手中的桃樹枝椏,興致缺缺,“本宮離開後,可發生了什麽?”


    溫則玉:“如您所料,小姐發現了黑市下麵的鐵礦,吩咐刺史、城防封了那兒。”


    “屬下瞧見二皇子的人已經向京都報信了。”


    長公主輕笑一聲,輕聲呢喃,“這才對嘛…”


    “就是可惜了,安安並不是很想認本宮這個母親啊。”


    不然她此行就真的是完美了!


    她與南商皇室向來有瓜葛,不管是謝家和太後,還是如今在朝堂上嶄露鋒芒的二皇子。


    謝家要殺薑寂臣,她幫忙;二皇子屯兵,她也幫忙。


    謝家刺殺不成,反被薑寂臣殺了棋子大皇子;二皇子為屯兵私開鐵礦,那她就借見薑安的機會,將地點改到鐵礦之上的黑市,讓小姑娘發現這處,毀了這處!


    長公主就這麽在南商的地盤上,將水攪得越來越渾。


    謝家還是二皇子,誰都別想真正坐上皇位,而南商內政也愈發混亂。


    南商越亂,她越開心…


    皆是兩國再起戰,她倒要看看薑寂臣撐不撐得起破碎的南商江山!


    溫則玉:“小姐還小,等她再大些,自然能明白您的苦心。”


    長公主笑容嘲諷,毫不客氣的揭開溫則玉這番話下藏起來的真相。


    “恐怕她再大些,也隻會與本宮為敵。”


    “這孩子被薑寂臣養的倒是不錯啊…”


    溫則玉可不敢說些什麽,隻能是沉默的站在那兒。


    長公主想讓薑安成為南商皇帝那般的傀儡,可她從來都不是那樣的性格…


    小姑娘適合做皇帝,適合做劍指四方的九五之尊!


    當然這話溫則玉是萬萬不能說的,因為長公主要的可不是什麽天子的母親,而是那個掌權的。


    女人纖細的手伸著,伸到溫則玉麵前。


    她指尖纏繞著他的發絲,語氣困擾,“你說,本宮該怎麽辦呢?”


    長公主鳳眸眼尾上挑,閃過一抹瘋狂,“不然本宮換個女兒怎麽樣~”


    就讓薑安去做薑寂臣的女兒好了…


    反正自己要的從來隻是繼承了薑嶼川血脈的那個孩子。


    隻要找到當年南商先帝封薑嶼川為太子的詔書,那自己和薑嶼川生下的那個孩子便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脈!


    這個孩子才應該是如今繼承南商大統的皇帝!


    越想,長公主的笑容越大。


    黑夜中,那雙鳳眸迸發出驚人的光亮,帶著吞噬一切的決心。


    “本宮還可以換個兒子,兩國一統時繼承皇位更名正言順,你說對不對!”


    溫則玉額頭上析出汗水,心跳如雷聲,卻還是恭恭敬敬迴道:“長公主所言甚是。”


    他心裏暗罵:瘋子!


    沒一個正常的!


    “行了…本宮也該迴東離了。”


    溫則玉:“恭送長公主。”


    快走吧,祖宗!


    小院恢複清淨後一炷香的時間,溫則玉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有任何的情緒。


    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他緩緩邁開僵硬的步子往屋中挪。


    那扇隔絕外界的門關上,他癱倒在地,絲毫不在意衣袍被地麵上的灰塵弄髒。


    溫則玉用胳膊遮擋起眼睛,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是溺水的人上岸,重新活了過來。


    迴想起之前祈善淵說過的話,他說自己與謝雲山倒是有幾分相像。


    黑暗中,溫則玉笑出聲來,笑聲淒涼。


    這小子沒說錯,他和謝雲山,包括薑寂臣,都很像。


    皇家世族,有人站在陽光裏,就有人藏身在陰暗中…


    世家的公子哥,做了一國細作,常年在異國他鄉,白日裏是溫良的桃花源東家,夜裏又是偷竊他國秘密的賊,甚至不知哪一刻就真的死了。


    他不願在那個瘋女人手底下做事,可他不願有用嗎?


    他的身後還有一族的人…


    第二日,沛州城裏風平浪靜。


    黑市附近皆是衙役和士兵,百姓們不敢上前。


    可八卦的天性改不掉,加之昨夜守城軍的調動聲響,如今街上關於黑市已經不知道有了多少版本。


    最接近的事實的猜想便是關於薑安的…


    那位小祖宗先後拆了酒樓和書館,雖然賭坊僥幸幸免遇難,可這黑市誰說得準呢~


    別苑中,夫子一早將即將啟程迴崇州的消息告知諸位學子,大家都在收整行李。


    此次迴崇州,祈善淵不會隨隊迴去…


    他的祖籍在沛州,要留在沛州參加府試、院試和鄉試。


    祈府的重建還在繼續,薑安拜托謝雲山買下這座別苑送與淵淵,也好讓他繼續住著。


    她送去地契時,正巧祈善淵也準備來尋她。


    祈小公子給小姑娘看院中擺著的那個木箱,裏麵裝著的是他原本要送與小姑娘的生辰禮…


    是祈家一半家財。


    小姑娘把頭搖成撥浪鼓,“安安不要!”


    祈善淵眸光微暗,“安安不喜歡?”


    薑安:“喜歡啊…”


    她最愛金銀了!


    “可是這些是祈家從祖上就開始攢的,安安不能收。”


    祈善淵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聲音溫柔,“若是沒有安安,這些東西我一樣都討不迴來…”


    “況且這些鋪子、房契田產雖給了你,卻還是我在管,安安就等著每年分紅就好。”


    他身無長物,不能給小姑娘遮風擋雨,現在也就這些俗物能給她做生辰禮了。


    薑安卻不覺得自己為淵淵做這些,他需要感謝或是其他。


    小姑娘笑著,像是天上的小太陽,“我爹將你帶迴府,你就是王府的人。”


    “安安幫自己的家人,理所應當啊~”


    祈善淵站在陽光下,曬得身上暖洋洋的,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笑著,卸下枷鎖,“我們是家人…”


    他在沛州沒了家,卻在千裏之外的崇州又有了一個家,或許老天也在眷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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