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寂臣傷沒好的這段時間裏,薑安成了他屁股後的小尾巴,去到哪裏都要跟著。


    學堂那邊,小姑娘去找夫子告了假。


    美其名曰,她爹受傷,又莫得夫人,自己一個人可憐兮兮,就隻能她這個小棉襖照顧啦!


    百善孝為先,老夫子感動之餘大手一揮,準了!


    李星桑捂臉。


    夫子啊,堂堂鎮國王爺,就算沒有夫人,還有屬下、仆從啊!


    再說,一個五歲的小姑娘,頂多能給王爺當拐杖。


    屁顛屁顛跑掉的小姑娘和表麵依依不舍、實則羨慕嫉妒的同窗們揮揮胖爪,


    “再見呀~”


    ……


    今日,薑寂臣要去軍營處理公務。


    他壓著並不情願的謝雲山剛走到府門口,就聽身後薑安跑過來,扯著嗓子黏糊糊的喊道,


    “等等安安呀~”


    小姑娘連練武的束口勁裝都沒換下,眉眼間盡是嬌憨。


    她跑到薑寂臣戰馬旁,抱上馬兒的腿,“安安也要去!”


    那馬也乖,馬嘴呲著似乎在笑,低下頭來頂住薑安腦袋,嘶叫兩聲,似是附和。


    眼看小姑娘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躺地上’的樣子,老父親趕緊招唿著她過來。


    “好,讓你去,快過來…”


    “駿風幾日沒洗刷了,髒。”


    戰馬駿風:“咈哧咈哧…”


    聽不懂,但覺得罵的很髒。


    薑寂臣不理會它發瘋,牽過閨女後轉頭,原地哪裏還有謝雲山的身影。


    謝小將軍:“王爺,走啊!”


    他不知何時上了馬背,拉好韁繩,神采奕奕。


    薑寂臣嘴角抽搐,他和駿風一樣,都瘋了吧…


    護國軍主營中,一斥候飛奔迴營,他手中小旗沾染血跡,一張黑瘦的臉也是血跡斑斑。


    他啞著聲音大喊,“快開營門!”


    兩側士兵移開絆馬樁,他一路向著軍師胡晏的營帳而去。


    “軍師!”


    馬還沒停下,斥候力竭摔倒在地。


    胡晏從營帳中出來,眉毛擰起。


    他清楚瞧見斥候身下暈開血跡。


    “來人,叫軍醫來!”


    “是!”


    胡晏攏起長袖,與聞訊而來的將領一同將人攙扶進營帳,“與你同隊的黑甲呢?”


    斥候:“我們在距離三國交界的十裏莊中遇到一隊匪賊燒殺。”


    他們本是打算派兩人迴營稟報,剩餘八人留下與匪賊抵抗,哪知還未靠近便中了埋伏。


    一隊斥候拚盡全力,也隻送了他一人迴來。


    他染著血的手抓上胡晏,聲音悲愴,“參將…參將被抓走了。”


    駕馬逃離時,他向身後看了一眼。


    平日裏最喜歡捉弄他的參將…將他撿迴來養大的參將被賊人用馬繩勒住脖子拖著前行。


    他的眼珠充血,望向自己時,還無聲作著口型,跑!


    “匪賊一共二三十人,向著…向著十裏莊外的東北方向…”


    胡晏摁住他因為挪動再次出血的傷口,“別說話了!”


    他轉頭喝道:“軍醫呢!”


    胡晏認識他,輕騎甲八營的老幺…


    老狐狸眼眶濕熱,這孩子絕對…絕對不可以死!


    營帳簾子掀起,霍朗扛著軍醫進來,“快點,給他看!”


    軍醫顧不得頭暈眼花,趕緊打開藥箱,用剪刀剪去老幺傷口周圍的布料。


    也是這個時候,他的傷口才真正出現在眾人眼前。


    老幺的腹部被長刀橫斬,一截腸子露在外麵,血隨著他一唿一吸間湧出。


    軍醫見此狀況,手停了下來。


    胡晏抓住他外袍,“為什麽停下來,給我治!”


    “咳咳…咳咳…”


    霍朗攙著他胳膊,欲言又止,“老狐狸…”


    傷成這樣,還怎麽活啊…


    胡晏佝僂著脊背,反手握在霍朗胳膊上支撐,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管結果如何,總得試試。”


    萬一呢…


    軍醫:“熱水,酒,鐵烙,還有火!”


    他將麻沸散倒進老幺口中、傷口上。


    早就沒了反應的老幺連吞咽都做不到,軍醫差人按著他的穴位,用水將麻沸散順進去。


    軍醫將鐵烙烤紅,深吸一口氣,嘴裏嘀咕著,“拚一把吧!”


    能不能活,真的隻能看這孩子的運氣了…


    話罷,他將鐵烙懟在傷處,茲拉聲傳來,老幺昏迷中依舊疼到痙攣。


    傷口太大,幾次下來這人早就像是水洗了一樣。


    雖然說傷口不再流血,可人依舊氣息微弱。


    將他抬去床榻上,軍醫緩了口氣,“能不能醒過來,隻能看他自己了…”


    胡晏還沒忘記還有一名參將被賊人帶走。


    他看向緊閉雙眼的老幺,將一個皺巴巴的平安袋塞進這孩子手裏。


    “你得醒過來,得帶著他們那份活著!”


    留下這句話,胡晏轉身離開營帳。


    在眾人沒看見時,老幺握著平安袋的手指輕顫,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了…


    向來溫潤的軍師白衫染血,他肅著臉,眉宇間皆是冷意,“霍朗,去調騎兵甲一營,步兵甲一營,練武場上整軍。”


    霍朗先是應下,走出去兩三步又迴頭,“不用稟告王爺?”


    胡晏:“王爺今日來軍中巡查,他會允的。”


    霍朗點頭,“成,那我和孟不忍領兵!”


    老狐狸調的這兩營可是護國軍中最強的兩營,不說以一敵百,五六個人還是近不了身的。


    其實,剿匪根本用不上兩營、四千人整。


    可他們不該殺護國軍中將士!


    那孩子是參將帶著同營兄弟縮衣節食養大的,從小豆芽養成能獨當一麵的少年,他們之間與親人無異!


    “胡晏,發生何事?”


    剛到軍營的薑寂臣聽見了他與霍朗的對話,卻並未攔下前去調人的霍朗。


    薑寂臣看了眼胡晏一身血跡,麵色冷凝。


    他一邊將閨女攬到身邊站,一邊徑直走向營帳。


    胡晏見到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一瞬,也來不及為自己的私自調兵告罪,將事情複述給薑寂臣。


    王爺掀起簾子看了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那孩子一眼,並未迴頭,朝觀硯吩咐道:“給本王備甲胄。”


    他要去親自踏平了那賊窩!


    胡晏:“王爺,你胳膊上的傷還沒好…”


    薑寂臣不在意,從前征戰時帶傷上戰場家常便飯。


    謝雲山也出言勸阻,“我也去,王爺你就在營中等著吧。”


    “小爺連骨灰都給他們揚咯!”


    團子身量矮,歪著身子也瞧見了閉著眼睛、胸膛起伏微小的老幺。


    她記得他,平殤、南昭之亂歸程時,被拉著與麥子比高矮的少年…


    她圓眼透亮,稚嫩的聲音堅定,“安安也去!”


    她抬頭,對上薑寂臣的眸子,“爹身上有傷,安安替爹去!”


    薑寂臣還未出聲拒絕,就聽小姑娘說道:“他肯定很想把參將帶迴來…”


    “安安幫他帶迴來!”


    幫他把他的親人帶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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