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笙微笑,伸手將藏於大氅中的寶劍露了出來。蘇瑾灝眼前一亮,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貝。


    “這劍好生霸氣啊!”


    “是啊,臣也這般認為,想著這把寶劍應該最配帝王,製了一把命人快馬加鞭的送過來,今日,特意來給皇上獻上。”


    那上麵刻的是五爪金龍,蘇瑾灝的眸子沉了沉,說話卻還是輕快的。


    “太師的寶劍當真是好看極了,是送給朕的麽?”


    提及手中的寶劍,萬俟笙意味不明的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東西舉在身前“皇上可喜歡?”


    璃慧帝笑了,伸出手去“朕好喜歡,快送過來給朕瞧瞧。”


    萬俟笙垂目,一步一步的朝著蘇瑾灝走近。


    “撲通!”


    長廊上的屍體遍布滿地,天邊似乎還能聽見太監宮女的哀嚎之聲,凝兮一個不穩滑倒在地,隨著疼痛而來的冰涼從手心貫穿而至,她身子被涼的微顫,這才驚覺今天的這場大雪已經能沒過手背了。


    明明才沒有下幾個時辰的。


    她微微抿唇,掙紮著要站起來。


    “五公主怎麽在這裏跪下了?”


    緊隨其後的左凜慢悠悠的走了上來,斜眼看著她


    “皇上這會子怕是在承陽殿裏麵奸殺最後的佞臣呢,您想跪帝王,還不得到地上在跪?”


    地上的人喘著粗氣,像是沒聽見他的嘲諷一樣。凝兮掙紮著想從雪地裏站起來,卻又覺著腿如千斤般重,抬不起來,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承陽殿的方向去,她撐著身子,忽然一股刺痛從腹中騰起。


    本還一片茫然的大腦頓時刺了個清醒,凝兮咬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爾後見身前一個黑影攔住,依舊是一身鎧甲加身,頂上的人正嘲諷的睨著她。


    “五公主還能不能走了?需不需要臣為您搭一程轎攆。”


    “讓開。”


    她撐著身子起來,腹痛如刀絞,有冷汗順著鬢邊滑落,看左凜紋絲不動,她盡了最大的力氣吼著:


    “本宮叫你讓開!”


    “呲。”左凜嗤笑,看著這女人發髻散亂,很是狼狽的站在他對麵,還要裝作一副高貴不可攀的樣子,就覺著好笑。


    “萬俟笙是不是隻教你如何死到臨頭還要保持一番氣度?不知道求人麽?”


    尖酸刻薄的語氣,凝兮垂目不想再同他廢話了,神情淡淡的抖了抖衣袖,有幾根細小的針因為她手抖掉在了地上,卻也因為白雪紛飛,很好的被隱瞞了過去。


    再抬頭,美人眼裏有著背水一戰的氣勢,左凜微驚,看著凝兮一步一步的靠近他,長袍下的身子軟綿綿的,似是要隨時都能被風刮散。


    那在寒風下的紅唇輕啟,順著風聲傳了過來。


    “左將軍,我今日隻後悔,我沒有帶毒藥來。”


    盔甲下唯一露出的手背忽然一陣刺痛,左凜張了張嘴,卻被吹得喉嚨發涼,眸中的光順著黯淡了下去,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臨昏迷前,他才緩慢的發覺,這女人竟然帶了迷.藥。耳邊似乎有人冷聲說著:


    “他教我的,不是你這一句能概括的,左將軍。”


    她看著躺在雪地裏的男人,心裏頭波瀾不起,任由被他帶領的軍隊圍了個死死的,凝兮身子晃了晃,看著順溜急忙上去搭左凜的脈搏,再抬頭看著自己,大有想殺了她的意味。


    “你對將軍做了什麽。”


    “是迷.藥。”凝兮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當然,我也恨我自己,沒有帶毒藥。”


    一句話說完,她淡淡的掃著周圍警惕看著她的士兵,一把劍握得死緊,好像是在防備著什麽猛獸。


    漸漸地,凝兮笑了,長裙飛揚,在風裏吹成了很好看的形狀,那一雙透著嫵媚的眼睛此時就算是浸滿蒼涼,也是尊貴著的。


    “讓我過去。”


    順溜蹙眉,這女人傷了自己的將軍自然是不能輕易的放走。可是將軍也說不用攔著。


    一時之間無人迴答,卻被圍得更緊了些,搞得凝兮本來還是占這下風的,莫名的讓她看起來好像是能以一敵十的英雄。


    四周圍都是萬俟笙的士兵,各種形狀的躺倒在地上,鮮血濺了一地,又被雪很好的掩蓋著,幹淨得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似的。


    喉嚨一緊,凝兮抬頭看著大片大片的雪花,腹痛愈發重了,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一樣,站在原地發呆。


    她知道的,他們已經敗了。


    就在萬俟笙草率領兵奪位的時候,就在她知道萬俟笙身邊有個叛徒的時候,她就知道,這璃國江山,萬俟笙是搶不過來了。


    天寒...竟然是那個在萬俟笙背後紮了一刀的人。


    “你們讓開。”


    良久之後,凝兮重新沉著一張臉對著順溜,又從衣袖裏拿出一顆針,這動作雖小,卻莫名其妙的嚇了他們身子動了動,換了個警戒的姿態。


    凝兮嗤笑,將細小的針放在了放在了自己頭旁。


    “這針雖小,雖然也隻是個迷.藥,紮到腦子裏,卻也還是要死的。”朱唇輕啟輕合,輕飄飄的道出這一番話來,順溜一怔,皺著眉看著她。


    “您不要為難奴才。”


    “好。”凝兮笑得嬌俏,身子亦挺得筆直“反正今天過後,我們誰都不能活,本宮現在死在離萬俟笙近的位置,倒也能安心了。”


    順溜大驚,緊接著退後兩步“五公主!”


    皇上特意吩咐不讓五公主受傷,若是死了……


    順溜眼底隱約有了掙紮的神色,凝兮垂目看著他,眸地如死湖,平靜地掀不起一絲波瀾。


    “一”


    “五公主,您就算是去了也無濟於事,皇上下令留您一條性命,已經是皇上恩澤——”


    “二”


    順溜咬牙,到嘴邊的勸解也被這女人滿臉的視死如歸給擋住了,隻能揮揮手讓出了一條道來。


    凝兮笑了笑,提著裙子繼續往前跑,她的步子已經慢了許多,風雪又大,青絲飛揚,頭上的兩根絲帶也隨著飄散在空中,順溜站在原地納悶的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這五公主圖的是什麽。


    隻見雪白的身影融合在了墨色裏,一步一步的朝著承陽宮奔去。


    可她在快要趕到的時候,沒有刀劍相交,隻看見周遭的士兵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嘴角都冒著黑血。


    太平靜了,平靜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兆一樣,凝兮緩了緩氣,強壓著身上的不適,拖著步子一步一步的朝著承陽宮裏頭去。


    龍椅上的璃慧帝正擺弄著手裏的長劍,見著劍鞘刻著精巧的五爪金龍,上麵鑲得是上好的紅瑪瑙,地上還跪著一個男人。


    “太師這把劍是不是為了朕專門鑄的?”


    他笑眯眯的問,看著底下的萬俟笙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身子也被人捆綁著,聽見他的這個問題,素來高傲的萬俟笙,自然不會吝嗇他的一個笑容。


    “皇上當真是瞞得臣好苦。”


    他冷笑著看了眼躺在自己身旁的天寒,一刀斃命,從來就是自己的心腹,如今,竟然能在自己的背後紮上一刀。


    他身上的血濺了自己滿臉,卻也沒有功夫去擦了。


    這事兒說起來倒也很快,就在他走上去想去一刀捅死小傻子的時候,身後的天寒突然出手而來,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紮在了他的後背裏。


    驚覺背叛,自己卻也隻能將這迴手殺死,也沒了反駁之力。聲嘶力竭的下了命令,卻也沒人上前來應答。


    門外的士兵約摸著也死了吧。


    想及此,萬俟笙哼哼的笑了,看著璃慧帝算是讚賞“蘇瑾灝,你當真是能裝了這麽些年,太後都被你瞞了一絲不漏。”


    “是啊。”提及太後,小傻子的臉上有了點精明的笑意


    “說起來倒也諷刺,太師您竟然當真是能信我那個沒有腦子的太後麽?她下令讓你刺殺朕,你就沒有想過,黃雀在後?”


    “嘀嗒。”


    萬俟笙沒說話,有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冰涼的地板上,疼痛難忍,又有些頭暈目眩,迷迷糊糊間,有人從偏殿走了進來。


    是君洛與沈良之。


    萬俟笙當下心裏頭一沉,又有點明白了什麽。怪不得他的部隊都那麽不堪一擊,原來都是他們搞得鬼。


    原來這些人早早地就勾結在了一起,就為了引他上鉤。


    他這一站,輸的還真是徹底啊。


    萬俟笙跪在地上自嘲的笑了,衣衫微散卻依舊難掩容貌,那一股子狠戾從這個將死之人的身上迸發而來,看得殿中的三個人很是暢快。


    如此狼狽,難得一見。


    這樣一番難得一見的景色,若不開口嘲諷一番豈不是可惜?沈良之先攤開折扇,桃花眼睨著萬俟笙身後的血,譏誚道:


    “太師今日當真是有雅興啊,大雪天的,搶王位玩。”


    他這語氣學的就是萬俟笙的陰陽怪氣,見萬俟笙臉色微變,跟著就掃了他一眼,冷道:


    “不及沈大人有雅興,太上皇殯天,您還穿了一身綠衣服,很是相稱。”


    沈良之一噎,死到臨頭了他還是這麽的招人煩,張了張嘴,君洛卻抬手製止,示意要把最後的風頭留個蘇瑾灝。


    曾經這男人高高在上的壓了皇上這麽多年,他們左不過就是來看看戲罷了,畢竟誰能想到,蘇瑾灝的近衛兵裏頭已經被他皆數換成了王府裏頭的精英了呢?


    又誰能想到,這萬俟笙看似是一大批精良的兵隊,也被他悄無聲息的換了一半兒去呢。


    君洛很難得的勾起了嘴角,對於眼前的人,他心裏頭,也算是有一點踏實。


    可是另一個不踏實的部分,他略微皺起眉心,總覺著這事情進展的太快了,不像是萬俟笙的風格。


    有點...像是他主動送上來的。


    細細斟酌,君洛望著跪在地上的萬俟笙。眸子微沉,饒是他在自傲,也不會主動送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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