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項目正式交付的前一天,肖策找時間給陳緋打了個電話,提出要請同組的師兄弟一起吃飯。

    陳緋那會剛下班,和嬌打車迴去,順路捎上的還有李瀟和大喵。

    陳緋誤會了肖策的意思,以為他要報當初韓越的“炫耀之仇”,她坐在前座,笑得狡黠:“以牙還牙哦?”

    肖策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解釋說:“韓越不是我們組的,他不去。”

    陳緋揚眉:“是嗎。那吃唄,什麽時候?”

    肖策說了個時間。

    “23號?那天不行,明天開始,我們要去省台的演播廳實地彩排,有幾個藝人一輪彩排沒來,這幾天才空出檔期,我得盯著。”陳緋說著,迴頭問嬌,“二輪輪彩排哪天結束?”

    “我們這幾組是25號下午結束。”嬌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行程表,迴答陳緋,“有飯局嗎?如果是聖誕節那天,要早點訂。”

    陳緋把嬌的話複述給肖策,說:“你看著辦。”

    “好。”肖策迴答她,又問,“明天幾點結束?”

    陳緋:“沒譜,明天我那個組彩排,歌舞節目,歌手和舞蹈演員還是第一次碰。誰知道會磨到幾點。”

    肖策:“知道了。”

    陳緋:“你這個‘知道了’,是來還是不來?”

    肖策:“來。”

    陳緋嘴角噙笑,說:“我要吃牛肉炒河粉。”

    嬌在陳緋說前幾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從她的語氣裏判斷出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坐車後座,身子前傾,興奮地捏著嗓子喊:“策哥!我要蝦仁腸粉和韭黃腸粉,多一點小脆!”

    陳緋左手往後一蓋,把他推了迴去。

    嬌把嘴撅得老高,但現在顧不上跟陳緋扯皮,他加大音量道:“還要一份蜜汁叉燒!”

    陳緋沒好氣,掛了電話,兇神惡煞地迴頭對嬌道:“想吃自己點外賣。”

    嬌捂住胸口,傷心欲絕:“緋姐,你就曉得對我們兇!怎麽這點錢都不舍得讓策哥花?他娶老婆不用討好娘家人的嘛?”

    你最好是娘家人。

    陳緋沒搭理嬌的哀嚎,後座的大喵卻不淡定了,先偷眼看李瀟的反應——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又戳戳嬌的胳膊肘,用唇語問他:“這是誰?”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嬌與大喵早就混得很熟,他挑起半邊眉,用氣聲說:“老情人啊。”

    陳緋:“皮癢了?”

    嬌嗷一聲,瞪圓了眼睛:“你耳朵這麽好的嗎!”

    陳緋這個態度顯然不是否認,大喵心頭發緊,有點同情身邊低氣壓的李瀟了。

    她思緒亂飛,心說怪不得最近李瀟話越來越少,本來以為是為高強度工作所累,現在明白過來,心病才是根結所在——他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話也不好明說,大喵先到目的地,下車前拍了拍李瀟的肩膀,算是給他的安慰。

    ……

    第二天,陳緋和嬌提前去了衛視大樓的1號演播廳彩排,副導演徐瑞也在,陳緋過去跟她聊了幾句。

    “歌手和舞蹈演員都來了嗎?”陳緋問她,“今天如果缺席,後麵沒辦法排了。”

    徐瑞這幾天忙於調度,也是一臉的疲態,對陳緋說:“總算來了。催了半個月,都是祖宗。”

    陳緋說:“歌手我不擔心,我們原本也沒給他設計太多動作,而且他昨天已經來演播廳走過一邊了。但是那……趙老師,他是主要的舞者,如果和伴舞合不上的話,這台節目直接就崩了。”

    這個節目最早的設計,就是單純的歌手與伴舞團組合,根本就沒有這位趙老師的存在,他是節目單臨時調整之後才加進來的。

    徐瑞給了她一個“我明白你的擔憂”的眼神,兩人已經合作好幾年了,也都對台裏這些操作心領神會,她說;“放心,我找人探過口風,他跟隔壁組塞進來的繡花枕頭不一樣。還是有點本事的。早幾年在國外,拿了幾個國際獎。”

    “國際獎”這個東西,聽上去唬人,其實真正含金量高的沒多少,也不知道這位趙老師拿的是哪幾個。

    陳緋麵無表情,絲毫沒被說服。

    徐瑞又說:“前天趙老師不是讓我把一輪彩排的視頻發給他了麽,今早他給我發微信了,說他心裏有數,今天一遍過。”

    陳緋嘴角一抽:“……行吧,拭目以待。”

    跨年晚會的二輪彩排自下午兩點整正式開始,陳緋讓嬌去找近景機位看舞台細節,自己還是站在上次的2號攝影機機位觀察中景。機位在舞台前半側正中,陳緋找了個凳子放在攝影老師旁邊,站上去,以確保視野足夠開闊。

    陳緋參與編舞的三個節目都不靠前,尤其是有趙老師的那個歌舞節目,就排在零點跨年之後。算算時間,估計要到七點多才能彩排得上。

    六點多,陳緋其他兩個節目都順利通過了彩排,可她還沒有看見所謂的趙老師的身影。倒是嬌,小跑過來,對她說肖策已經來了,就在休息室裏。

    嬌喜滋滋的,說話都帶著股叉燒味:“別看啦,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輪得上呢。先去吃點,別讓家屬幹等啊。”

    陳緋應了聲,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微微昂頭,在竄來竄去的工作人員裏搜尋徐瑞。

    未果。

    算了,皇帝不急太監急,就算最後那個趙老師搞砸這個節目,再把人撤下來就是,一點都不耽誤。這麽一想,陳緋徹底放鬆了,緊跟著,後知後覺地發現胃裏空得發慌。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從凳子上跳下去,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黑影,好在嬌及時搭了把手才不至於摔倒。

    嬌:“你慢點!磕著沒?”

    陳緋擺了擺手:“沒事。有點低血糖。”

    緩了幾秒鍾,陳緋漸漸視線清明,去休息室吃晚飯了。

    休息室人不少,肖策坐在靠門的桌邊,桌上滿滿當當都是外賣盒。大喵和萌萌也坐在旁邊,正在掀餐盒盒蓋,還時不時抬眼打量肖策。

    “給我們五個都帶了飯嘿。”嬌在陳緋耳邊說:“那話怎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策哥能跟‘大方’這個詞扯上關係。”

    說完,故作深沉地歎氣:“窮才是原罪啊。”

    陳緋笑笑,走過去坐下,從肖策麵前拽過自己的牛肉炒河粉,又環顧一圈,問嬌:“李瀟呢?”

    嬌聳聳肩:“我喊他了啊,可能去廁所了吧。”

    萌萌和大喵默默對視一眼,前者難耐好奇,笑眯眯地問陳緋:“老板,不給我們介紹介紹這位帥哥?被投喂了總要感謝的嘛。”

    陳緋吃飯很快,河粉炒得綿軟,黏得喉嚨不太舒服。她抬手想拿礦泉水,可還沒找到明確的目標,肖策已經把保溫杯推到了她麵前。

    陳緋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溫水,晾得剛剛好。陳緋覺得舒服點了,才迴答萌萌:“我朋友,肖策。”

    聽見陳緋這麽說,萌萌和大喵心裏大致有數了,互相遞了個眼神:追求者,一定是追求者!還沒被緋姐接納的那種。看來李瀟還有戲。

    反應最小的是肖策,似乎陳緋的迴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飯吃到一半,萌萌陡然聽見她負責的《追風者》前奏自演播廳響起,她一個激靈彈起:“呀!都開始了!我得去……”

    大喵無奈地看著萌萌飛奔離開:“服了,就負責一個節目還這麽缺心眼。”

    陳緋放下筷子,隨手拿了桌上的紙巾擦擦嘴:“我也去盯一下,肖策你不用幹坐著,要麽進來看看彩排,要麽就先迴去。”

    肖策:“我一會兒去找你。”

    陳緋小跑迴演播廳,萌萌負責的這支舞已經過半。她就站在台下,仰頭看完了這個節目。

    等到音樂結束,陳緋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伴舞本來練得就不夠紮實,在舞蹈教室還能看得過去,一上舞台就原形畢露。不知何故,他們今天的狀態尤其不好,再加上那個好不容易空出檔期趕來彩排的假唱流量明星,頂著張畫皮般的俊臉,該踩的點幾乎一個都沒踩對,這個節目的整體感覺就是匆忙、注水、不專業。

    陳緋揉著一跳一跳的太陽穴,恨不能默念幾百遍清心咒來抑製自己上前罵人的衝動。

    還沒調整好心態,遠遠聽見喝聲。陳緋抬眸去看,原來總導演已經開罵了。副導演和作為編舞老師的萌萌,都站在導演跟前,孫子似的垂頭耷耳。

    “你們怎麽排練的?練這麽多天就出來這個死樣子?”

    導演一肚子火,又不好對扛著收視率的明星發,便拿萌萌當出氣筒了。

    陳緋快步走過去,站在萌萌身側靠前的位置,一個笑還沒擠出來,炮火就朝她轟了過來。

    “飛飛老師,這是你帶來的?就這個業務水平,搞什麽東西!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沒聽過這話?”

    陳緋深深吸氣,憋出來一個笑,說:“抱歉王導,是我的責任。”

    總導演身邊跟著的一個助理模樣的男人這時候插了句嘴:“這是塵囂的老師,今年是因為迷葉工作室的幾個老師去外省了,檔期沒排開才找她們替補上的。”

    王導煩躁起來,說:“還是迷葉那邊專業。這工作室我聽都沒聽過……小杜,以後跟策劃和製片那邊溝通好,別阿貓阿狗都招,這不是砸我口碑麽。”

    這種話當著這麽多人說,也就是半點麵子不願意給,相當於伸手抽陳緋耳光。

    陳緋眼皮一顫,手猛地攥緊了。

    “完了,完了……緋姐這是要炸啊。”

    聽聞導演發火,拉著大喵她們從對麵休息室跑過來的嬌剛進演播廳就聽見王導最後這句話。他吞了吞口水,看向身旁一同趕來的肖策,說:“緋姐不會砸場子吧。”

    肖策也擔心,但他看見陳緋站得筆挺,整個人繃成一根弦,知道她在極力忍耐。

    誰都曉得陳緋任性,一副天王老子都敢對著幹的架勢。可肖策卻覺得這一次,陳緋不會發作。

    如他所想,陳緋的拳頭慢慢鬆開了,臉上的笑容甚至一點點變得柔和,目光也軟了幾分。

    肖策聽見陳緋開口道:“王導別生氣,今天大家有點累,狀態確實不夠好,我們迴去加班加點練習,保證三輪彩排不會再出岔子。”

    頓了頓,聲音更和氣了:“我剛好在街對麵的香格裏拉定了桌,今天結束以後,還請您和導演組的大家一定賞光,賠罪酒不喝,我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王導的目光在陳緋和萌萌的臉上轉了幾轉,麵色和緩了一些,說:“小杜,我晚上有安排嗎?”

    小杜跟著王導數年,哪能不懂他的意思,連忙道:“暫時還沒有其他行程。”

    王導點點頭,重新坐迴自己的椅子,說:“讓他們繼續。別又跟一輪似的拖到九點多。”

    “明白。”小杜朝台上串場的主持人比了個手勢,“繼續吧!”

    小插曲結束,大夥都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各自迴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大喵嘖嘖感歎:“緋姐就是緋姐,我的膝蓋都不夠奉獻了。”

    嬌的感覺和大喵截然不同,他從看見陳緋真情實感地笑出來的時候,就毛骨悚然,此時還如墮夢中,石化在原地。

    他喃喃:“不應該啊,區區一個導演,我緋姐怎麽就慫了?策哥,我緋姐是不是被誰魂穿了?”

    肖策沒說話。

    這一刻,他終於確信一件事,陳緋變了。哪怕她看上去仍然橫行霸道,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懟起人、撒起潑來還是那麽囂張跋扈。

    可她終於不再無所顧忌。

    肖策知道她並非忌憚王導,她隻是,很愛塵囂。

    不同於今宵茶樓,塵囂是她的心血,更是她的軟肋。是陳緋可以舍棄全部包括從前堅守的某些原則,也要努力維護的存在。

    肖策突然真實可感地體會到,陳緋是如何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這五年,把塵囂和她自己變成現在的模樣。

    肖策的目光追隨著陳緋。她沒有發現他們在旁觀,而是帶著垂頭啜泣的萌萌走到演播廳人最少的角落裏去了。

    肖策:“迴休息室吧,這會別去找她。”

    嬌和大喵心境雖不同,卻都接受了肖策的提議。

    迴去的路上,大喵收到陳緋發來的微信。

    “啊,我得趕緊給香格裏拉打電話訂包廂,還好緋姐原本就打算在那裏搞年會,提前問過最近的預訂情況知道這兩天不滿。”大喵說著,後怕道,“也是巧啊,這要是緋姐沒提前問,張口說了個訂不到位的酒店,可不就完蛋。”

    肖策笑笑,沒接她的話。他知道陳緋直接說香格裏拉肯定有她的考慮,要是心裏沒數,她完全沒必要把酒店名字說死。

    大喵打電話預訂包廂去了,嬌和肖策迴到休息室。

    嬌有點沮喪,看著肖策道:“這樣的緋姐,感覺都沒那麽帥了。策哥,人是不是最終都會妥協,被現實磨平棱角?”

    肖策將桌上吃剩的一次性飯盒放迴塑料袋裏,紮好,他低聲說:“我不這麽覺得。”

    “你不覺得緋姐沒那麽剛了嗎?這要照她以前的性子……”

    肖策抬頭,定定地看著嬌,認真道:“我不覺得這樣的她有什麽不好。相反,她現在很迷人。”

    “迷人”這個詞從肖策嘴裏蹦出來的場麵,比陳緋對王導微笑的畫麵還讓嬌感到驚悚,他嘴角抽搐,說:“哥,你倆別這樣啊,我的小心髒有點……有點遭不住。”

    肖策拎起袋子往外走,經過嬌的身側,拍拍他:“早點習慣。”

    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宵有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粥小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粥小九並收藏今宵有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