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聽到這話極為受用,心下頓時飄飄然了起來,但看這老人家一副身無長物行將就木的樣子,不忍收他謝禮,連連推脫。


    那老人柔聲道:“好孩子收下吧,你也是佛門出來的人,當知道這機緣二字來不可避,今日你幫了我,我還你的禮物,便是一份善緣因果呀。”


    長生聽聞此話深覺有理,那老人笑容如光,讓人覺得無比慈祥和藹、溫暖親近,長生再無推脫連連點頭也就收下了。


    那老丐又道:“這香囊受過高僧開光便不是俗物了,往上通著佛祖靈性呢,好孩子你可要好好保管,驅邪避害的東西最是認主,如今易主,你要把它藏在身上,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不能讓別人看到、碰到,關於我這舊主人的事情也不能跟別人提起。否則這香囊的庇佑之效非但不靈,還可能不辨其主反過來防主害命呢。”


    長生自幼受佛家因緣教化熏陶、年紀又小,對這怪力亂神之事最是偏信,猛地點頭把那香囊塞入內衣之中,拍了拍胸脯保證。


    那老人又笑了笑,慈祥地隔著草帽摸了摸長生的頭,說道:“真是個好孩子,再見了。”說罷,轉過身顫顫巍巍地走了。


    長生目送那老人身影遠去,突然聽到俞大猷罵罵咧咧的聲音,“他娘的真是晦氣!和那小二說話簡直比和頂尖高手過招都費勁!費了半天功夫他才明白老子的意思,眼看著把酒打好了,那個混賬小二又摔了一跤,把酒灑到了老子褲子上!都怪你個臭小子非說要送什麽鳥禮物!”


    長生迴頭看向俞大猷,隻見他手裏提著一壇酒,褲子上已濕了一大片,那樣子就像小孩子尿褲子一般,長生雖然知道是酒漬,卻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淚幾乎都要留出來了。


    俞大猷故意大聲說,除了泄憤,也是為了告訴長生這是酒漬,莫要讓他多想嘲諷,哪想得不僅適得其反,這一高聲還引得路人紛紛向他看來,往來過客紛紛忍俊不禁指指點點,幾個女子更是漲紅了臉邊笑邊閉眼不視。


    這一下俞大猷也是漲紅了臉,怒喝道:“都看什麽!”他內功精深,麵容帶痞身如虎相,本來就顯得難以接近,這怒喝之下更是嚇人,他手中鐵棍酒壇,一副要發作打人的樣子,路人被嚇得紛紛跑開,隻有長生一個人笑的喘不過氣,在地上打滾。


    “又不是我潑的你酒,你生氣就生氣,別老是動手,尤其別老是打我頭,人家說會老打頭會把人打傻的……”長生一邊揉著挨了打的腦袋一邊嘟囔道。


    “不打你也沒見你小子聰明到哪去!”俞大猷撇了撇嘴道。


    兩人吵吵鬧鬧已經進入了會稽山界內,此處已經是人少偏僻,水月山莊就在附近。一望而卻去隻看到山中煙霧繚繞,完全不見山莊所在,長生道:“我們是不是走錯了,這種地方會有山莊嗎。”


    俞大猷哼聲道:“我打問過了就是這邊,越是難找才說明這裏越是隱秘安全,不過依我看徐渭這個人未免太做作假清高,住這麽個難找鳥地方,你看看,還未進山剛剛靠近,就是這諸多的茂林樹木真費勁!”


    他話音未落,兩人順著道路轉了個彎,眼前竟是峰迴路轉一片嶄新天地。


    隻見兩旁道路開闊,左右都是盛開的梅花。時為初冬梅花本來少開,這裏卻是萬梅爭豔,打眼望去好似一夜間雪覆懸冰,空氣中充斥著暗香,“摽有梅,其實七兮”,風有拂過,花瓣隨之起舞共飛,落英繽紛如同迴風流雪,走在其中恍如隔世,天寬地闊而此時心中唯自己一人而已。


    俞大猷不禁感歎道:“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長生不禁感歎道:“太美了!”


    俞大猷白了長生一眼,一臉嫌棄說道:“你小子有空也多讀讀書……”


    再行百步,已經看到莊門,一樣的白瓦白牆,讓人不由得望而卻步,還未接近就聽到一陣女子的喊罵聲:“姑奶奶就是要進去看看!你們這群龜孫到底讓不讓開!”


    隻見那喊罵的女子一身紅衣,陽光映照之下,加上她那火爆的脾氣,在這一片白茫茫的雪梅寒地之中更如一團烈火。


    水月山莊內,梅花開的更豔更絕也更寒,上官莫茹輕輕推開軒窗,諾大的院子內一個少年正伴著隨風落英練武進招,他一身白衣如羽,身姿飄逸瀟灑、宛如驚鴻,手拿一隻長筆不停揮舞,看他筆形一會如同寫詩賦文,一會如同繪畫山川。招式灑脫飛揚、華麗迷人,與其說是練功,不如說更像是在跳一隻流雲飛袖的舞蹈。他身法越來越快,周身卷起氣流如同漩渦把空中的落英花瓣凝聚,飛翔在他身旁共舞,如鳳凰披星、百鳥歸林。


    上官莫茹眼中秋波濃濃,癡癡地望著那少年,天大地大此時她眼中隻有這少年一人,她眼神緊緊跟著那少年的武功身姿,輕聲吟道“短劍隨槍暮合圍,寒風吹血著人飛。朝來道上看歸騎,一片紅冰冷鐵衣。”這是那少年的詩,其中更有那少年的武功真意。


    那少年一路行雲流水,最後持筆對空淩點五下又畫了個圈,隨即身形逐漸停下,他周身飛舞的花瓣也紛紛落下,掉在他身邊地下,花瓣在地上拚成了五個大花瓣,其圖形仿佛一朵盛開的梅花,白中點紅,那少年站在其中,皮膚如同女子般潔白無瑕,五官俊美迷人讓人不敢直視,而其寒更甚於玉,猶如孤高的梅雪。那少年功課後輕輕喘息,臉上微微泛紅兩頰有汗珠流過,麵如梅花承露,任何女子瞧著他的容顏也會心意動蕩、春情難平。


    上官莫茹看著那少年,眼中充滿無限愛慕之情,已然看得呆住了,那少年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和上官莫茹對視了一眼,嘴角輕輕揚起微微一笑。上官莫茹這才迴過神來,兩頰緋紅,急忙拿了一條幹淨的巾帕朝那少年跑了過去。


    上官莫茹跑到少年麵前,微微低頭把巾帕遞給少年,輕輕叫了一聲“公子”。她看他練武功課已經十餘年,卻至今都很少抬頭正眼看著他,即便沒有主仆尊卑的分別,這少年的俊朗英氣依然讓她羞於直視。


    那少年將手中長筆收入袖中接過巾帕,輕輕拭去兩頰上的汗晶,他兩鬢微濕臉頰帶紅,寒風飛英之中更顯得豐神俊朗。他淡淡道:“你不必總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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