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舞、無邊無際的滾滾黃沙之中,七夏和周晚等一行人依舊艱難地前行著。


    黑夜在前,身上背著易年的竹簍。


    手裏一根不知從什麽東西上拆下的棍子當成拐杖,下頭大些,不容易陷進黃沙中。


    七夏後麵跟著,一塊兒不知多久沒洗過的頭巾圍在臉上。


    眼中清冷不再,隻剩下了滿滿的疲憊。


    後麵跟著周晚,原本較好的皮膚此時幹燥無比。


    嘴唇上滿是裂口,但已經沒有血液流出。


    喉嚨時不時動下,看上去像是吞咽。


    但此時嘴裏與外麵的天氣一樣幹燥,連口口水都沒得吞。


    小獸跟在周晚腳邊,與主人一樣,有氣無力。


    還有幾次沒踩準,一不小心便掉進了周晚的腳印裏。


    好在身手還算靈活,在黃沙落下之前爬了出去。


    舌頭叼在嘴邊,已經快沒了血色。


    最後麵,龍桃背著包裹,麻木的跟著前麵的周晚。


    如果不是小獸時不時出點兒岔子,估計跟著跟著便可能跟丟了。


    幾人每邁出一步都仿佛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這片廣袤無垠的沙漠就像是一個巨大而無情的吞噬者,不斷地消耗著他們的體能與意誌。


    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照射下來,將地麵烤得滾燙,使得原本就幹燥無比的空氣變得愈發炙熱難耐。


    汗水濕透衣衫這奢侈情況已經許久未見了。


    因為沒有水源補給,出汗已經成了奢望。


    就算有,在這惡劣的環境下水分也會迅速蒸發。


    每個人,喉嚨都幹渴得如同被火灼燒一般。


    之所以讓黑夜與龍桃背著東西,是因為他們兩個的體質最好。


    一個妖族,一個妖獸。


    沒有元力在身,也比周晚和七夏兩個普通人強。


    而這情況的發生,便證明幾人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若是平時,周晚不可能讓龍桃做這苦工。


    然而,盡管他們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心中卻始終燃燒著一股求生的欲望。


    幾人都知道,如果停下來,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但也都知道,走下去,很可能依舊是死亡,而且會因為體力不支死的更快。


    可七夏說過,走,走到死為止!


    無邊的沙漠,似乎比落北原還要大。


    開始幾日的全速飛行,以七夏的速度,絕對能橫跨落北原。


    但在這片沙漠中,卻連邊緣的影子都瞧不見。


    幾人討論過,可無論是熟讀元氏一族典籍的七夏,還是打小便是學士教導的周晚,或是對妖族有所了解的龍桃,亦或是不知從離江兩頭遊了多少個來迴的黑夜,全都對這片沙漠沒有印象。


    按理說,這麽大的沙漠如果在天元大陸之上,不可能不被人發現。


    可偏偏幾人就是不知,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可如果幾人不在大陸之上,那這一刻不差的日升月落便又沒法解釋。


    因為無論是太陽東升西落,或是明月高懸於天,或是漫天星鬥陳列,都與平時瞧見的沒有區別。


    龍桃與周晚去過太初古境,那裏平時看起來與正常世界沒什麽區別,但夜晚沒有星星,隻有一輪明月。


    那是獨立於天元的空間,不正常也很正常。


    七夏從小就在竹園的封印中,那裏日月無光,且無四季之分。


    那也是獨立於天元的空間,不正常依舊正常。


    還有淨竹寺,梵天淨土等地都有異象,因為那也都是獨立於天元的空間。


    可這無邊無際的沙漠,明明什麽都正常,卻顯得這麽不正常。


    走到現在,幾人已經放棄了討論。


    因為討論來討論去,隻是浪費口舌,沒有一點兒有用的東西。


    也懶得放棄了,太累了,累的似乎都忘了放棄。


    若是身意合一是最難的的境界,那麽幾人現在無時無刻不處於這種境界中。


    心中半點兒雜念沒有,隻知道不停往前走。


    就是這鬼地方沒有半點兒元力,幾人別說提升,就連維持正常生存都快做不到了。


    走著走著,黑夜身子一歪,腳下一個踉蹌,翻滾著便往旁邊倒去。


    七夏看得見,也下意識的伸了手。


    不過身手早已不在,指尖劃過竹簍,沒有將黑夜抓住。


    黑夜在地上翻了幾圈,借著竹簍的支撐停了下來。


    靠坐在竹簍上,全身顫抖不止。


    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卻連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


    手裏的拐杖不知扔到了哪裏,不過就算看見了估計也懶得去找了。


    坐在地上歇了會兒,掙紮著便要起身。


    七夏瞧見,剛要提腿上前帶路,可眼睛一花,腳下同樣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歇會兒吧,時辰差不多了…”


    周晚沙啞細小的聲音傳出,轉頭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陽。


    按理說在沙漠中,夜晚趕路是最好的選擇。


    一是溫度低,身體的負荷小。


    二是能根據星鬥辨別方向,不容易迷路。


    但這最常用的兩種辦法眼下卻不合適,因為這鬼地方時不時便會刮上一場大的出奇的風沙。


    遮天蔽日。


    月光再好,也沒陽光來的通透。


    一旦風沙起了,沒有星鬥指引,很容易走迴頭路。


    而且白天太熱,想休息也休息不好。


    聽見周晚的聲音,七夏沒有再掙紮站起。


    龍桃跟上來,把包裹往地上一扔,從裏麵掏了兩個幹癟的水袋出來。


    遞給周晚一個,然後幾步走到了七夏身邊。


    往地上一坐,水袋遞給了七夏。


    七夏瞧見,輕輕搖了搖頭。


    龍桃又伸了下手,沒有收迴。


    七夏嘴角動了動,伸手接下了水袋。


    費力拔掉塞子,遞到了嘴邊。


    一小股略帶腐朽味道的水滴進嘴裏,解不得半分渴。


    這水是易年裝進水袋的,但什麽時候裝的已經記不清了。


    時間太久,都捂出了味道。


    而就這點水,已經是幾人最後的補給了。


    如果再找不到水源,不等累死也渴死了。


    舔了舔嘴唇,把水袋遞給了龍桃。


    龍桃同樣搖了搖頭,沙啞道:


    “我體質比你們好,還挺得住…”


    這是實話,要不那包裹也不會龍桃來背。


    盡管如此,七夏伸出的手卻沒有收迴,水袋依舊在龍桃身前放著。


    看著七夏的眼神,龍桃的嘴角也微微揚起,接過水袋,仰頭喝了起來。


    本就幹癟的水袋,還沒滴出幾滴便徹底幹涸。


    下意識的晃了晃,什麽動靜都沒有傳出。


    把水袋一扔,靠在了七夏身邊。


    夕陽的餘暉如同金色的紗幔一般輕輕地灑落在了七夏和龍桃那兩張堪稱絕世的麵龐之上。


    在這廣袤無垠且毫無生機的沙漠之中,這抹溫和光亮仿佛成了唯一能夠帶來些許色彩的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這最後的光芒也無法掩蓋住四周那無盡的荒涼與死寂所散發出的悲涼氣息。


    七夏那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此時正凝視著遠方,幹燥卻壓不住絕美的臉龐被餘暉映照得熠熠生輝,但卻難掩眼底深處流露出的一絲哀傷。


    一旁的龍桃,此刻也顯得有些落寞,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似乎隻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苦。


    風悄然吹過,揚起一陣沙塵,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沙漠,又添荒涼。


    另一邊,黑夜蹭到了周晚身邊,包裹擋著陽光,一人二獸斜靠在沙丘之上。


    周晚把水袋遞給黑夜,黑夜搖了搖頭。


    還沒等說話,周晚拔掉了塞子,差不多味道的水滴進了黑夜的嘴裏。


    看著差不多了,自己也拿過來喝了口,最後,剩下的一點兒全灌進了小獸的嘴裏。


    同龍桃一樣,水袋一扔,枕著手臂看向了即將黑下來的天空。


    餘光掃過黑夜,沙啞道:


    “都說風從虎雲從龍,你咋不會降雨呢?”


    黑夜白了眼周晚,開口道:


    “你媳婦也是龍,你咋不問她呢…”


    被黑夜迴懟一句的周晚撇了撇嘴,似乎沒什麽太好的反駁話語。


    歎了口氣,開口道:


    “你說咱們能走出去嗎?”


    這話,也不知問的是誰。


    龍桃沒有搭話,七夏依舊看著遠方。


    可能是怕冷了場子,也可能是怕以後沒機會說了,黑夜想了想,開口道:


    “要是能走出去的話早就走出去了…”


    周晚聽著,又撇了撇嘴,開口道:


    “盡說這喪氣話…”


    這迴,黑夜沒有反駁。


    因為根本不用…


    正如方才說的那般,要是能走出去早就走出去了。


    把壓在身上的小獸抱起,周晚眼中閃過一抹失落,開口道:


    “等到了下邊可別和你娘說你是餓死的,要不它非得給我一爪子…”


    小獸聽著,點了點頭。


    也不知聽懂沒聽懂下邊是什麽意思。


    又把小獸放在胸前,開口道:


    “如果能選,你會做什麽?”


    看著天問的,也不知問的是誰。


    黑夜聽著,難得的又給周晚捧了一次場。


    想了想,開口道:


    “如果能選的話,我絕對不會打那滴血的主意了,要是沒動歪心思,我現在一定還在離江暢遊,就算成不了龍,也不至於渴死…”


    周晚聽著,笑了笑。


    黑夜這家夥,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黴運高。


    轉頭看向龍桃,開口道:


    “小朋友,你呢…”


    龍桃聽見,目光落在了周晚身上。


    想了想,開口道:


    “如果能選的話,晉陽城外便不會看老板的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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