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幻聽,還眼花了,明天還得去開幾副藥…”


    易年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


    七夏的背影,見過很多次。


    黃草小河邊,醫館窗口前。


    不會認錯。


    看著那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誰都可能會來,但七夏不會。


    當眼前的模糊退去之後,本以為小院會恢複成之前的空空樣子,可竹簍還在,依舊在門口放著。


    那背影也在,依舊在屋中站著。


    易年皺了皺眉,使勁捏了捏鼻梁,想讓自己清醒些。


    “真是你該多好…”


    說著,輕輕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動了一下。


    慢慢轉身,望向了門口。


    一雙幽黑的眸子,平靜的看著易年。


    玉唇輕閉,上方那一絲高挺,將雪白消瘦的臉蛋襯托的絕美動人。


    完美無瑕的麵容無可挑剔,眉宇間散著一絲清冷。


    油燈昏暗,給那絕美添了三分神秘。


    易年的目光也在同一時間落在了那絕美的小臉上。


    然後,愣在了原地。


    因為聽見了不應該出現的聲音。


    唿吸聲。


    均勻,悠長。


    還有心跳。


    那是真真切切的心跳,不是幻境與夢境中的虛無。


    聽著這不應該出現在這安靜夜裏的聲音,易年木訥的抬起了手。


    然後,狠狠在自己臉上掐了一下。


    嘶~


    很疼。


    聽人說,夢裏能感覺到的疼隻有心疼。


    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那便是真的…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竹簍是真的!


    背影是真的!


    那…


    七夏…


    也是…


    易年看著在夢裏出現了無數次的七夏,隻覺著有一隻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唿吸越來越困難。


    不爭氣的眼淚不停從眼角流下,一滴接著一滴…


    嘴巴張了張,想要喊七夏的名字。


    可聲音仿佛都堵在了喉嚨裏,出口的隻有小小的啊啊聲。


    像個啞巴。


    淚水模糊了眼睛,可眼前的人兒卻越來越清晰。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從第一次心堵開始,七夏便來了。


    每一次的心堵,都是因為她在附近。


    因為自己的心,是七夏燃燒了她的命換的!


    原來去義莊那天,跟著自己的人是七夏。


    踩斷的樹枝,被盯著的感覺。


    原來小石村的井口旁,給自己撐傘遮雨的人是七夏。


    那時隻覺得是在夢中,明明看見了,卻不知道。


    原來城東亂巷瞧見的背影也是七夏,竹簍還是那個竹簍,隻是背在了她的身上。


    漫無目的的在正南城閑逛,正是因為覺著七夏在。


    雖然知道那不可能,但依舊想要逛逛看看。


    隻是沒想到,七夏真的迴來了…


    淚水再一次模糊視線,身體終於恢複了行動能力。


    此時的少年隻想把少女抱住,告訴自己有多想她!


    雙腿生風,沒有修為在身卻用出了近乎瞬移的速度。


    越過小院,越過竹簍,越過門檻。


    越過擋在二人中間的一切,到了七夏身前。


    雙臂張開,抱向了七夏。


    可下一刻,沒有等到軟玉入懷,沒有等來熟悉溫暖。


    感覺到的,隻有胸口一疼。


    低頭看去,有把劍。


    鳳凰翎。


    在七夏抬起的手中。


    反手握住,劍柄點在了胸口。


    一手距離,再難靠近。


    滿是淚水的眼中充滿疑惑,目光落在七夏幽黑的眸子上,喃喃道:


    “七夏,你…”


    話沒說完,又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


    可聲音中,卻有著一絲陌生冰冷。


    七夏的目光也落在了易年臉上,鳳凰翎沒收,依舊點著。


    “我知道你,但我不記得你…”


    知道你…


    不記得你…


    熟悉的聲音不停在腦海中響著。


    易年的腦子此時已經不好用了,或許,從來就沒好用過。


    看著眼前的絕美,卻沒發現少了東西。


    瞧見少年的溫柔眼神與甜美笑容消失了。


    隻剩下了清冷,與湖底初見時一模一樣。


    可此時的易年眼中隻有七夏,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下意識的想要往前走,卻發現怎麽也動彈不得。


    焦急開口道:


    “七夏,我是易年啊,我…”


    七夏聽著,清冷的目光依舊沒有變化,點點頭,開口道: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記得你…”


    第二次聽見,易年終於聽了進去。


    不記得我?


    她不記得我?


    她忘了我?


    可她,怎麽能忘了我呢?


    喉嚨一甜,一口逆血奪口而出。


    順著嘴角流到了消瘦的下巴。


    胸口很疼,卻不是鳳凰翎頂的。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不記得我了…


    她不記得我了…


    七夏看著易年嘴角流出的鮮血,鳳凰翎收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塊兒手帕,遞到了易年身前。


    易年看見,有些呆滯的眼神瞬間變得清醒。


    沒有接手帕,而是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可卻覺著自己活該。


    與七夏的命比起來,一段記憶又算的了什麽呢?


    她活了,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有心跳,有唿吸。


    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嗎?


    所有悲傷盡去,隻剩下了歡喜。


    七夏看著易年的舉動,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手帕沒有收迴,依舊舉著。


    易年下意識的抓住七夏的手,小手冰涼,卻是那般溫暖熟悉。


    此時隻想這般握著,不想再看見她的手從自己眼前滑落。


    可這柔軟還沒握緊,忽然感覺手裏一空。


    七夏將手收了迴去,同時收迴的還有遞去的手帕。


    冰冷聲音出現:


    “再有下一次,我…”


    原本想說句狠話,可在瞧見那雙不知怎麽形容的眸子時,到了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易年。


    易年看著七夏,喃喃道: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七夏搖頭。


    易年眼前一亮。


    難道她方才是在與自己玩笑?


    剛要開口,七夏先說話了。


    “我在青山見過你,在上京也見過你,記得,但不是你想象中的記得。”


    易年聽著,剛起的心思壓了下去。


    他明白七夏的意思,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段迴憶以及一段對話。


    上京時候,周晚離開的那天。


    七夏瞧見自己心情不好,便坐在院子裏與自己聊天。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失憶。


    那時兩人有過約定。


    …


    “如果真的不記得了,那就再認識一次。”


    “那你記得把這段時間的事情講給我聽,我不想忘。”


    “嗯,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會的。”


    …


    然後,兩塊兒玉佩合在了一起。


    七夏從醫館醒來那天開始的新的記憶,隻占她記憶的一小部分,比起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那短短的一段時間真的不算什麽。


    所以真的有可能,等她以前的記憶恢複的時候,會忘了這段時間的事情。


    雖然可能很小,不過不是沒有。


    沒想到當初的閑談一語成讖。


    …


    易年剛要開口,卻見七夏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易年這才注意到嘴裏的血腥味兒,抬手用袖口胡亂嘴角鮮血,“沒事沒事,我…”


    看著絕美的七夏,易年不知自己有多想把她抱在懷裏,告訴自己多想她,可知道現在不行。


    有很多話想與七夏說,卻不知道說什麽。


    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你還記得什麽?”


    七夏聽著,想了想,開口道:


    “昏迷之前…”


    易年聽著,果然與自己想的一樣。


    正想著如何讓七夏記起時,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七夏是怎麽活過來的?


    其實這問題應該最先闖進腦子,可此時少年的思緒太亂了,在看見七夏俏生生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傻子。


    此時終於想起,疑惑道:


    “你是…”


    七夏看見易年的疑惑目光,將鳳凰翎拿了出來。


    “鳳凰翎中有一滴鳳族真血,隻要找到萬火匯聚之地,以安魂咒聚魂,以鳳凰翎為引,便能涅盤重生,不過這秘法隻能用一次…”


    七夏說著,忽然愣了下,停了下來。


    不知怎地,方才在瞧見易年的眼神之後,便知道他要問什麽。


    這默契熟悉,是在自己忘了的一年中養成的嗎?


    易年不知道七夏在想什麽,或許平時會知道,但現在真的想不到。


    瞧見七夏停下,立馬開口問道:


    “那…”


    “流逝盡去,生機無礙…”


    第二次的默契。


    易年聽著,伸手抓在七夏的手腕,三根手指搭了上去。


    七夏想躲,但在瞧見那平和雙眸中的認真之後,手沒有收迴去,任由易年握著。


    屋中靜了下來,二人一動不動。


    隻有油燈的火苗輕輕晃動,帶著二人的影子在牆上搖曳。


    半晌後,在感覺到那充滿生機的脈象平穩律動之時,易年不爭氣的眼淚徹底控製不住了。


    七夏的病好了。


    她真的好了。


    不用再為生機發愁。


    原來師父指的路是對的。


    眼裏流著淚,卻在咧嘴笑著。


    那又哭又笑的樣子,像個傻子。


    忘了鬆開七夏的手,也忘了她方才的‘威脅’。


    就那麽握著…


    七夏看著,又愣了下。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反應了過來。


    “夠了吧…”


    冰冷聲音鑽進易年耳朵,冰涼小手從易年的手中抽了出去。


    轉身走到門口,指了下竹簍,開口道:


    “你落在青丘的,現在還給你,裏麵的東西我沒動過…”


    易年轉身看去,喃喃道:


    “我落在青丘的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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