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眾人安葬好,張守常看著堆積如山的流寇,喊了還能動的兩人挖了個雪坑,將人丟在了裏麵。


    風雪化開,自然有野獸來清理。


    這裏不是兩軍交戰的戰場,便沒有打擾戰場一說。


    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惡人,這歸宿他們早就應該想到。


    給了他們一個葬身之地,已是眾人能做到的極限。


    在埋葬了十幾位兄弟的墳前行了個標準軍禮,張守常開口道:


    “你們先在這裏休息,等將流寇除淨,再帶你們迴家!”


    “流寇除淨,帶你們迴家!”


    七人同時開口。


    看著碩大墳墓發呆的易年聽見,搖了搖不知怎地越來越疼的頭,看向了趙勇。


    趙勇瞧見,看向易年,還沒等開口,隻見易年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自己身邊沒人,但原來有人。


    與自己幾乎形影不離的孫大力。


    葬在這裏的人,沒有孫大力。


    趙勇明白少年的意思,歎了口氣,開口道:


    “他不在這裏,他被抓了…”


    趙勇說的是抓,不是殺。


    他心底知道孫大力的結果,隻是不想承認。


    嘴硬,有時隻是安慰自己。


    可聽在易年耳中卻變了味道,伸手抓起了趙勇的手臂。


    剛剛包起來的傷口差點兒沒被扯開,趙勇疼的一哆嗦。


    看著焦急神情出現的易年,搖了搖頭。


    “他死了…”


    被流寇抓住,他們不可能將人養著浪費糧食。


    下場隻有一個。


    死!


    趙勇明白易年的意思,他要去救他。


    可他能殺掉這裏的流寇,卻不一定能殺完盤踞在黑風山的所有流寇。


    這裏的流寇追來時就不是全盛狀態,又被自己等人消耗了許久。


    戰力與在老巢養精蓄銳的流寇們不能比。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盡快離開,迴到禦南軍搬救兵過來。


    報仇,血恨!


    可易年根本沒給趙勇勸說的機會,立馬翻身上了馬背。


    馬兒聰明,懂了易年意思。


    前蹄揚起,落地後直接衝了出去。


    一人一馬沒給眾人反應的機會,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風雪中。


    趙勇想追,可是馬兒速度太快,風雪中失了人影,哪裏還能尋得。


    立馬轉頭看向張守常,開口道:


    “營頭,怎麽辦?”


    眾人看得出易年厲害,但看不出易年到底多厲害。


    而同為修行之人的張守常能看出一絲端倪。


    因為修行,也因為眼力。


    這小傻子,有蕩平流寇老巢的本事。


    他知道,易年能從禦南軍營追到這裏,也一定能找到流寇的老巢。


    但張守常不能讓易年一個人去,因為軍人的尊嚴。


    這仇,是禦南軍的,是新兵營的。


    但不是易年的!


    長刀收起,將身上的軍裝正了正,開口喝道:


    “李子!”


    小李子,全名正是李子!


    “在!”


    小李子胸膛一挺,開口迴道。


    “我命令你,無論如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返迴軍中將救命搬來!”


    “是!”


    這種時候,沒人會違背張守常的命令。


    小李子知道輕重緩急,這時候說什麽同生共死很愚蠢。


    隻有他逃出黑風山的機會最大,所以他必須走。


    但麵對的危險也最多。


    他沒有同伴,麵對任何情況都要一人應對!


    離開不是逃跑,他身上的擔子更重。


    小李子牽著僅剩的兩匹馬離去,剩下的七人看向了易年消失的方向。


    張守常的目光逐漸堅定,開口道:


    “所有人。”


    “在!”


    眾人迴應。


    聽著眾人迴應,張守常習慣性的扣了扣耳朵,開口道:


    “這是禦南軍的事,是新兵營的事,但不是小傻子的事,我要去幫他,你們找處安全地方歇著,如果我們沒迴來,你們就自己走,這是命令!”


    已經沒了力氣的眾人,去了便是送死。


    說著,邁步離去。


    可身後眾人哪裏會同意,立馬跟了上去。


    張守常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迴頭開口道:


    “違令者…”


    話還沒說完,便被絡腮胡給打斷了。


    “違令者斬!斬也要等迴去再說,營頭,我保證把我的頭留給你!”


    說著,走到了張守常身旁,等著一同前去。


    一人動,人人動。


    六人湊到了張守常身旁,你一言我一語,開口道:


    “就是,這頭留著迴去砍就好了。”


    “砍頭也得等到仇報了再說。”


    “我新兵營有新兵,但從沒聽過有逃兵,我才不當這第一個呢!”


    張守常聽著,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的命令錯了。


    深吸口氣,開口道:


    “新兵營聽令!”


    “在!”


    聲音依舊整齊,依舊高。


    可小了很多。


    出發時的七十五人,不算離去的小李子,隻剩下了七個。


    七人,自然不能與近百人相比。


    但戰意依舊,甚至更高。


    “隨我前去,殺他媽的!”


    這或許是新兵營最粗俗的一道軍令,但聽在六人耳中卻變了味道,隻覺得痛快!


    齊聲重複:


    “殺他媽的!”


    “殺他媽的!”


    “殺他媽的!”


    ...


    走遠了的易年聽不見身後的聲音,他的眼中隻有前方。


    不停修正馬兒前進的路線,天黑時,來到了黑風山流寇的大本營。


    看著那一座座隨時都能收起撤走的帳篷,看著那一張張可惡的臉,少年縱馬衝了進去。


    這裏,沒有一個無辜的。


    當他們選擇落草為寇的時候,便已經失了人性!


    當他們將長刀落在新兵營眾人身上時,在少年眼中便成了一具具屍體。


    正準備休息的流寇們瞧見衝進來的一人一馬,立馬抽出了刀,直接朝易年衝了過去。


    沒有人能在這裏撒野!


    而在看見少年一身禦南軍裝後,殺意更濃。


    上頭已經下了命令,禦南軍的一個人頭,價值十兩!


    所以留下的眾人十分羨慕追出去的同夥,可奈何去不得。


    看著單槍匹馬衝進來的易年,所有人看見的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可當接觸到少年手中那閃著藍光的劍時,眾人意識到了不妙。


    衝上去的人,根本沒有少年的一合之敵。


    易年一路橫衝直撞,直接殺進了營地中心。


    身後留下了一條血路,以及無數屍體。


    而少年那不變的神情在衝進大營中心後,變了。


    營地中心還有好多架子。


    每個架子上麵都綁著一個人。


    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想起這些人與自己說笑的場景,少年的眉心越皺越深。


    他們都死了,不會再與自己說笑了。


    而當目光落在最後一個架子上時,少年的目光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天天待在一起的人。


    易年認得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叫孫大力。


    新兵營中對自己最好的人。


    給自己洗澡,洗衣服,收拾床鋪。


    給自己夾菜,添飯,講故事。


    教了自己很多東西。


    更多原本少年會但卻忘了的東西。


    整天都是笑嗬嗬的模樣,人畜無害。


    臨走前囑咐的話,不停在少年耳邊響起。


    “夥房明天會給你多做幾天的幹糧,足夠吃到我們迴來了”


    “別往外跑,這天寒地凍的,丟了的話會凍死在外麵。”


    “衣服髒了不願意洗就放著,等我迴來給你洗。”


    ......


    每一句,少年都清晰的記得。


    少年看著,眼淚流了下來。


    這是傻了之後,少年第一次哭。


    心裏難受的很,因為孫大力食言了。


    他,迴不去了。


    孫大力被綁在了架子上,身上無數傷口,深可見骨。


    臉上沒有一處完好地方,所以少年隻能認得那雙眼睛。


    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精瘦身子被寒風吹的通紅。


    他,感覺不到了。


    那雙再也睜不開的眼睛睜著,閉不上。


    不甘憤怒的目光,留在了渙散的雙目中。


    傻了的易年,能感受到他生前遭受的折磨!


    這一刻,少年怒了。


    殺了幾十人都不曾起伏的胸口出現了起伏,唿吸越來越重,手裏捏著的龍鱗發出藍光,照亮了營地。


    最大一個營帳裏麵的人聽到了外麵的聲音,撩開簾子走了出來。


    然後,看見了他這一生最後的畫麵。


    一個少年,騎著一匹壯碩黑馬,停在營地中心。


    身上,不停有劍升起。


    寒冷,鋒銳,厚重,靈活。


    每把劍的樣子都不一樣,氣息也不一樣。


    但殺意,一樣!


    下一刻,少年不動,這些劍卻動了。


    每一把劍都拖著身後殘影,飛快穿行在營地中。


    劍與人接,喉嚨便會留下一個口子。


    三個眨眼功夫,流寇們還來不及發出慘叫,生命便走到了盡頭,包括出來看看情況的流寇頭目。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然後,便什麽都沒有了。


    傻了的歸墟,依舊是歸墟!


    萬劍訣,依舊是世間一等一的功法!


    普通人與修行之人,差距依舊巨大無比。


    流寇大營在少年劍起後,沒了動靜。


    盤踞在黑風山的流寇,給新兵營造成重創的流寇,三個眨眼間,無一人生還,連逃走的想法都未曾升起便丟了性命。


    少年的萬劍,太快了。


    可萬劍消失的少年,卻慢了。


    慢慢下了馬,慢慢走到架子前,慢慢將人解下放在了地上。


    最後,走到了麵目全非的孫大力麵前,將孫大力解下,放在了身前。


    一手按在那精瘦胸膛,好久不見的青光透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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