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聽著七夏要把自己送下山,立馬停了嘴裏的動作,大頭開始不停搖著。


    七夏瞧見,伸手安撫馬兒,輕輕摸著那高挺的鼻梁,等到馬兒大頭不再擺動,開口問道:


    “為什麽?”


    馬兒聽得懂話,但不會說話,沉默的看著七夏,嘴裏的草又忘了嚼。


    七夏抬起手拍了下馬兒大頭,又把草遞到了嘴邊,開口說道:


    “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跑,四季花海很遠的。”


    馬兒聽著,那剛剛停下的大頭又搖了起來,說什麽也不肯吃七夏喂來的草。


    七夏再次安撫住馬兒,開口問道:


    “第一次見時,是不是很害怕我?”


    馬兒聽著,點了點頭,隨後,又快速搖了搖頭。


    七夏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天見你時,隻是匆匆掃了一眼,沒想到你竟真的能成長到這個程度。”


    說著,蓮步輕移,走到馬兒身旁,摸著那肋骨上的痕跡,開口說道:


    “不疼不癢,對吧。”


    馬兒轉頭向著身後看去,打了個鼻鼾。


    “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馬兒點頭。


    七夏聽著,嘴角起了一絲笑意。


    “去山下等我吧。”


    說著,又摸了下那痕跡,走到馬兒身前,示意它跟上自己。


    七夏前麵走著,馬兒後麵跟著。


    聖山與萬木林一樣,出去容易進去難。


    一人一馬沒走易年下山時的天階,隨便找了條小路下了山,等快要出了聖山範圍後,七夏指著前麵的路,開口說道:


    “去前麵等我吧,如果我出的來,就和你一起去找他。”


    馬兒聰明,但有些話還是聽不懂的,茫然的看著七夏,仿佛再說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兒。


    七夏又歎了口氣,說著去吧。


    沒有再理會馬兒的眼神,沿著小路上了山。


    沒迴近晚峰,而是沿著山路上了北劍峰。


    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清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每走一處地方,便會停下來一會兒,閉著眼睛,體內元力以易年從沒見過的運行方式緩緩運轉。


    無色無形的元力從腳下透出,鑽入地麵之後便消失不見。


    在北劍峰繞了一圈,停下來三次,每次都做著同樣的事情。


    等最後一次停頓後,離開了北劍峰。


    無聲無息的飛過離江,到了江南。


    望海峰,七夏走過,停過。


    主序閣,七夏停過,走過。


    南劍峰,天衍殿,天諭殿。


    等迴到近晚峰的時候,七夏的臉,白了許多。


    伸手擦去額頭汗水,推開了易年房間的門。


    房間十分整潔,纖塵不染,莫道晚說過,今天才打擾過。


    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沒有醫館時的吱呀聲。


    摸了下窗子與窗框連接的地方,手指上沾了些油。


    隨意攆掉後,喃喃自語道:


    “醫館的窗子沒修,倒是把這裏的修了。”


    給房間換了氣,又把窗子關了起來,秋季的夜晚,有些冷。


    摸著黑點起了油燈,屋裏亮了起來。


    油燈放在桌上,人坐在了床上。


    四處打量著這來過兩次的屋子,總覺著沒有烏衣巷裏的生塵醫館好看。


    想起了那小小的醫館,心下想著,那裏,可能真的生塵了吧。


    目光繼續掃著,瞧見了放在床尾的大竹簍。


    起身坐了過去,伸手一提,紋絲不動。


    或許沒有少年的允許,沒人能動得了吧。


    七夏看著,搖了搖頭,指間元力流出,連上了竹簍上的法陣,法陣微微亮起。


    原來,不同青光也能激活這法陣。


    不知道易年知不知道,反正七夏知道。


    伸手從裏麵拿出了易年的一件衣服。


    不是周小爺送的,是易年在青山時穿的。


    不新不舊,沒有補丁,也很幹淨。


    七夏捧著衣服,竹簍上的法陣沒有了元力的指引,暗了下去。


    本不是什麽好看東西,可少女卻看的有些入神,不知多久後,法陣再次亮起,衣服放了迴去。


    從裏麵拿出了在淨竹寺煮茶時用過的茶壺與杯子,還有半包被封了口的茶葉。


    七夏起身,最後打量了一眼房間,熄了燈,出了門。


    長長唿了口氣,麵前泛起了白霧。


    秋季裏的夜晚,確實涼些。


    或許他那裏,現在也是這般涼吧。


    去灶房裏搬了火爐出來,放在了少年總躺著的竹椅旁。


    引了碳,生了火,打了壺清涼的山泉水,放在上麵慢慢燒著。


    從懷中拿出那封少年留下的方才被自己捏的有些褶皺的信,想打開,又有些猶豫。


    猶豫過後,蔥白手指伸了上去,可隨後,又拿了迴來。


    也不知是多少次的猶豫過後,茶壺裏的水開了。


    壺嘴兒吐著白煙,壺蓋兒不停上下跳著。


    七夏放下了信,學著少年的樣子,抓了把茶葉丟進了茶壺中。


    等了和當初與少年一起喝茶時等了的同樣的時間,提起茶壺倒了一杯。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頭皺了一下。


    為什麽沒有他煮的好喝呢?


    茶杯放在了一旁,又把信拿了起來。


    涼涼秋風吹過,吹起了少女的頭發,也吹起了信封的一角。


    七夏深深吸了口氣,有些顫抖的手,還是把那猶豫了很久的信,打開了。


    信紙上,滿是少年的娟秀小字。


    “七夏,見字如麵:


    我下山了,木師兄說太初古境要開啟,山上要派人去參加,覺著我合適便讓我去了,也不知你何時出關,等了許久沒有等到,時間上有些來不及,便沒有繼續等你,若是你出來尋不見我,不要著急,等太初古境結束之後我就會迴去,聽說古境裏麵有可能出現神兵,我把覓影帶了過去,希望在裏麵能有所收獲吧,你安心在萬木林中療傷,等你病好之後,我再帶你去找你的記憶和你的家,要是有空,你也可以與我迴青山看看,就是那裏有些偏僻,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第一頁的內容到此為止,七夏停了目光,把第一頁信紙拿到了後麵,繼續看著。


    “喜歡的話就多住一段時間,我師父人好的很,一定會歡迎你的。”


    看見這一句後,七夏歎了口氣,喃喃道:


    “會嗎?”


    迴答七夏的,隻有清涼的秋風。


    “到時候我再帶你去看看鏡月湖,就是在那湖底,第一次見到了你,我腦子笨,不知道那畫卷為什麽會出現在湖底,你聰明,幫我看看,還有竹園,你手上帶著的‘救命’就是從那裏摘的,估計這麽長時間不砍竹子,應該生的好看些了。”


    “然後再去青山鎮瞧瞧,我在那裏出名的很,好了,不說了,若是你看到了這裏,可千萬別嫌我磨嘰,安心養傷,等著我迴來,如果你看不見這封信就好了。”


    看不見,自然是人已經迴來了。


    第二頁信紙讀完,看向第三頁,隻有幾個字。


    “勿念,易年留。”


    和一個看著不怎麽好看的笑臉。


    看著那確實不怎麽好看的笑臉,七夏臉上,起了一絲笑意。


    把信收起,放在了懷中,離著胸口最近的地方。


    學著少年的樣子,躺在躺椅上看著滿天繁星,臉上,又變成了剛出萬木林時的清冷。


    腦海中浮現出少年的身影,七夏的淚,流了下來。


    任由淚水流著,沒有伸手去擦。


    慢慢的,清冷變成了痛苦,喃喃自語道:


    “原來那熟悉的感覺是真的,原來我真的沒有認錯人,可你為什麽要闖進我的心裏,我沒有時間,萬木林能救我,我也沒有機會了,對不起,對不起…”


    少女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直到臉上的淚痕風幹,聲音沙啞。


    拿出那星空寶玉,和以前少年一起看星空時一樣的動作,舉著寶玉比向天空,開口說道:


    “等你從太初古境迴來後,一切都會結束,對不起,不能當麵和你告別了…”


    說著,擦幹淨了臉上淚痕,起身把茶壺中的水倒掉,洗刷幹淨後進了房間,重新放迴了竹簍。


    看著在易年房間中的鳳凰翎,伸手拿了起來,就在拿起短劍之後,紅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紅光中,一根似骨非骨似玉非玉的短簫,也發著微光。


    看了眼鳳凰翎,又看了眼短簫,喃喃道:


    “我們一起吧。”


    說著,鳳凰翎係在了腰間,短簫收進了懷中。


    離開了後山,爬上了近晚峰最北邊的高山,借著明亮月光,整個聖山盡收眼底。


    安靜的聖山,在晚上更加安靜,仿佛一隻沉睡在黑夜中的巨獸,如果有人敢前來打擾,便會驚醒這可怕的存在。


    修行之人最向往的修行聖地安靜睡著,站在山頂的七夏看著。


    可在七夏的眼中,沒有任何向往神色,反而出現了一絲鄙夷。


    看著聖山,嘴裏喃喃道:


    “聖山?”


    不光眼中有鄙夷神色,就連那冰冷的聲音中,都盡是不屑。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七夏收迴了目光。


    深深吸了口氣,從山頂一躍而下,淩空飛行,直接來到了那條易年走了許多次的小路上。


    壓下了身上氣息,向著萬木林而去。


    等到了萬木林時,瞧見莫道晚正和昨天與自己說話的老人喝著茶聊著天,與二人打了個招唿,鑽進了萬木林中。


    莫道晚看著進了萬木林的七夏,目光看向了西方,自言自語道:


    “小師弟,你這紅顏好像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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