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胡子一定是看見自己沒有討價還價就進去拿血參出來,又沒有一點猶豫就遞了過去。


    這是知道自己還有東西,要不然也不會這般爽快。


    易年知道這小胡子絕對有這個眼力。


    常年與人打交道的生意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不是什麽難事。


    可這也不怪易年。


    本來與人打交道的時候就少,根本沒有這麽多的花花心思。


    雖然見的人多,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給人瞧病。


    而在瞧病的時候,哪會有病人對大夫使些小心思呢?


    所以易年在算計人心上,沒有經驗,也不擅長。


    要不當初被傳成四皇子的時候也不會那般煩心。


    煩到想逃離這個現在依舊不喜歡的繁華上京。


    今天很累,本想著把他們打發走,沒想到這小胡子又起了貪婪之心,獅子大開口。


    易年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一絲不耐煩升起。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慢慢升起的躁意。


    五十根,是個有些誇張的數字。


    就是貴為皇子秦懷素當初也沒這麽大的手筆,這血參也就隻送了十多根。


    易年前幾天給聖山那幾個小輩治傷的時候還用了點兒,現在根本沒有那麽多。


    不過就算有,易年也不打算繼續給了。


    因為什麽事情,都有一個限度。


    補個差價,賠個損失,易年可以接受。


    但這漫天要價,讓易年很不開心。


    剛才勉強擠出的笑意收了迴來,調整了一下情緒,開口說道:


    “這位老板,這就有些難為人了,這血參的價值你也知道,要是像大蘿卜那般長在莊稼地裏也就不值這麽多錢了,五十根,別說我這小醫館,就是你家那大藥鋪也沒這麽多吧。”


    小胡子見的人太多,眼力比易年想象中還要好。


    看見易年送出血參時的毫不猶豫,立刻意識到這小子還有,要不不可能是剛才那種神色。


    有著軍人撐腰,衣著普通的易年又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加上他們理虧,又有自己小舅子裏應外合,這才瞬間改了主意。


    能多賺點兒那為什麽不多賺點兒呢?


    買官兒的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把易年剛剛遞過去的五根血參收在懷中,又開始捋著那易年想要給他拔掉的小胡子,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看著易年開口說道:


    “藥材的價都漲飛了,要不是上午被裏麵那小子搶了去,老子這一天能賣多少錢你知道嗎?那小子在老子鋪子大鬧一番,老子這一天都關了門,又要報官又要找人,這些時間都是錢,還有各位軍爺滿城搜索,耽誤了多少事,費了多少功夫,一會兒喝些茶水不要錢嗎?老子那夥計,現在還下不了床呢,這以後要是落下個病根兒,還不是要老子來管著,這都是錢,要你小雜種五十根血參都是少的,別廢話,趕緊拿!”


    剛才小胡子滿嘴髒話都是對著過千帆說,易年沒有太大的感覺。


    但過千帆的神情明顯變了,要不是易年攔著,這小胡子就算不被打死,幾天下不來床是一定的。


    不知道過千帆剛才什麽感受,但現在聽見小胡子如此對自己說話。


    原來被人罵這麽難受。


    這是自己第一次被罵。


    過千帆剛才是真給自己麵子,自己攔了一下,他便沒有再說話。


    看來一會兒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得和他好好道個歉。


    如果小胡子罵些別的還好,易年權當聽不見,賠了錢,道了歉,今天的事就過了。


    可這尋常之人口中再平常不過的老子二字,卻對易年意義非凡。


    因為易年是個孤兒。


    師父撿迴來,養大的。


    盡管師父對易年關愛有加,要什麽給什麽,想什麽做什麽,但有種情,替代不了。


    小時候問過師父一次,從師父的欲言又止中,易年知道父母應該已經不在了。


    雖沒見過,但這份尊敬與情感,不容別人褻瀆。


    易年從不祭拜,不是不想接受事實,而是心裏始終有個念想。


    萬一師父看錯了呢?


    但易年知道,師父沒說死,也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在聽見小胡子的口無遮攔之後,易年心頭的火瞬間升騰起來。


    白淨的小臉上平和不在,強壓的怒意布滿雙眼,冰冷的聲音從牙縫擠出。


    “就這些,你要拿就拿著,今天這事就算過了,如果不行,那咱們就見見官,我還沒見過城防守軍來管這城中治安的事兒呢?在軍中,擅離職守可不是小事兒。還有,我這裏是醫館,你那夥計要是真的傷了,你送來”。


    易年在屋中拿藥的時候聽見了小胡子與那首領的對話,知道他們現在應該在城頭守衛,而不是在這裏抓人。


    說著,小手伸出一根手指,有些顫抖。


    “一天,不管他多重的傷,我都能給他治好,治不好,我這家醫館給你,要是你那夥計沒傷,那我非要到堂上問問,這沒傷便要錢的事情,算不算敲詐。”


    壓著怒火把話說完,易年臉上的怒意沒有減退,冰冷的怒光死死盯著小胡子。


    沒有顯露修為,也沒動用威壓,但修行之人隨著境界提升產生的那種淩駕於常人之上的氣勢,出現了那麽一絲。


    旁邊那痞子首領在聽見易年的話之後,握著刀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而小胡子感受到易年目光中的冰冷,心裏一驚。


    他看不出來易年是修行之人,驚的也不是易年眼中的冰冷,而是易年方才的話。


    因為易年說的都是事實。


    城防守軍,沒理由會來管城中治安,城中治安自有巡邏軍隊管理。


    閑暇休息的時候管了也沒什麽,都是為了維護上京城的安危,說不上還能得些嘉獎。


    但擅離職守來城中管事,管的還是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件大事了。


    在北線十城,擅離職守,那是要殺頭的!


    上京不比北線,雖不至於殺頭,但責罰難免。


    小胡子知道,自己是占著理,但損失,易年這五根血參已經足夠。


    而且自己的夥計,根本一點兒傷都沒有。


    很多人都看見了。


    這要是那個不開眼的去公堂作證,那就麻煩了。


    今晚這事兒要是鬧到了公堂,過千帆有罪,身後的這些官兵也一樣。


    說不上自己這小舅子,自己花了大價錢買的這身衣服,就得扒了。


    這是棵搖錢樹,可不能斷了。


    不值當。


    小胡子沒想到今天竟然碰見了一個硬茬,這麽多官兵看著,竟然沒有絲毫懼意,還能把事情想的這麽細。


    沒什麽辦法,隻能見好就收,狠狠瞪了易年一眼,尖酸的聲音小聲對著易年說道:


    “你小子等著,今天這事兒沒完”。


    說完,冷哼一聲,轉身向著院外走去。


    易年不知道這小胡子是放狠話還是真的有後續的打算,但此時已經沒了思考的心思。


    身體微微顫抖,深吸著氣,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上次生氣,這小院中,少一樓的兩個殺手重傷。


    城東,幾個人丟了性命。


    心神與元力消耗過大,易年會發瘋。


    情緒失控,也會。


    以前易年覺得消耗過大失控容易些,但沒想到情緒變化後失控,更容易。


    這些普通人,連自己的威壓都承受不住。


    一旦自己控製不止體內元力的暴動,不用動手,隻要有氣息流出,小院就會血流成河。


    這些人可惡,但罪不至死。


    深吸著氣,默念著小時候讀了無數遍的佛經。


    可就在心情稍稍平複一點的時候,小院中一個讓易年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來。


    “頭兒,你看,這家夥真不錯,你不是最喜歡這種高頭大馬嗎?”。


    抬眼看去。


    小院裏,一個官兵正抓著馬兒柔順的鬃毛,對著那首領喊著。


    “這家夥一看就不是這小醫館養的起的,這是軍馬,我看一定是偷的,咱們把這家夥牽迴去調查清楚,要不人家失主得多急啊。”


    剛才易年與小胡子的對話下麵的人沒聽見,不知道門口發生了什麽,轉身要走的時候,注意到了院中的馬兒。


    也可能是進院就注意到了,隻是還沒有功夫找借口弄走。


    那痞子首領聽見,立刻把目光投了過去。


    易年瞧見,那眼中的貪婪和小胡子看見血參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官兵說的沒錯,馬兒確實是軍馬。


    這馬兒是從晉陽軍中帶出來的,剛剛成年。


    雖然在易年的眼中,隻注意到了它能吃,但在旁人眼中,一看就是一匹好馬。


    易年雖不給它整理,但卻光亮整潔,沒有一絲雜毛。


    高大神俊,全身血紅,隻有眉間一點白色,給馬兒添了一絲靈動。


    易年眼中的“豬”,那可是別人眼中的寶。


    那痞子首領看了一眼馬兒,又對小胡子使了個眼色,見小胡子點了點頭,立刻說道:


    “我看也是,這馬一看就是軍馬,怎麽可能由私人喂養,牽迴去調查清楚。”


    易年知道,自己要是個普通人,馬兒一定會被他們弄走,因為他們的理由很充足。


    這是軍馬,不由私人喂養。


    但馬兒,是晉陽軍借著周晚之口送給自己的。


    不說它開了靈智,就是還像從前一樣,易年也絕對會把它養好,不會讓人把它牽走。


    這些人,太貪了。


    今天這事確實由自己而起,給了賠償,也說了好話,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這些人卻得寸進尺,沒完沒了。


    看著來到自己身邊的過千帆,深吸了口氣,開口說道:


    “別傷了我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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