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情理上的優勢。


    他也沒有異能,沒法直接敲暈對方。


    沒有力量上的優勢。


    他的屬性是金,正正好好被對麵那一圈明晃晃的火屬有司克製。


    沒有屬性上的優勢。


    如果他是關寒,或者甚至隻是專家組那邊任何一名具有基本心理學素養的專家,現在的一切局麵或許也會好上許多,但他的知識……不能說沒有,隻能說,他不是那麽專業……


    沒有技術上的優勢。


    “……”


    事到如今,所有一切可能拿來……相對緩和地度過此難關的可能性,似乎都斷絕了。


    等了這麽久這些紅衣有司還一點頹勢都沒有,大概也可以證明,起碼隔壁兩位的破局與否,恐怕跟他這邊的局麵並無關聯。


    “唿……”


    白無一並不懷疑隔壁那兩位是否可以破局,畢竟他所考慮的那三個優勢,另外那兩位,每人至少都占了兩個。


    所以現在沒動靜就證明:


    他隻能自救了。


    “我考慮完了。”


    最終他還是隻能把那些早就考慮了無數遍的話扔出來了:


    “無論如何,我隻是不想死。”


    “……我已經知曉您不想死的心和我欲死之心一般堅定了,隻是可惜,您心中至今仍有怨憤,臨登極樂之際,少了一份安詳。”


    “否,這是從利益和體驗……以及邏輯中所得到的結論。”


    白無一給的答案依然是基於邏輯所得出的。


    這是他思維的中心,也是他認為唯一一種不會變動的標準……因為邏輯總是客觀存在,用來當武器,對方即便可以否認、無視,但最終否認和無視本身就是因為恐懼。


    “你認為死後有天國才想要死去的嗎?”


    “……並不一定,我早已告訴您,我雖自稱為僧,卻不過是因您腦中有僧,而裝裱外形罷了,是您見己相,死後,便是無意識亦比留於人間長期苦楚好上太多,而至於阿鼻地獄,亦不過不夠徹底。”


    “那就是你認為死後一定會無意識才寧願死去。”


    “隻是,信死之苦輕於生之苦。”


    佛陀一邊有些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已經將持著施願印的手掌按在這人頭頂上。


    人不可能避免衰老。


    衰老一定苦楚。


    麵前人既然選擇以邏輯為據點,那就無法通過什麽“但生命的價值在於過程而非結果”,“人生中終究是好事多”這種理由來說他的選擇是一種損失。


    這是自尋死路,也許,對方也……


    “你認為人生會一點點走入衰亡,”


    但麵前的青年隻是抬起下巴,直麵那一隻比他麵部似乎還要大了一圈的幹枯手掌,看著那指縫後一張高高在上的笑臉,露出一絲……輕蔑至極的微笑:


    “你懼怕著蒼老,你懼怕著生命的發展,因為這種發展很可能變為病態的……在一點一滴的小病小痛積累之下,忽然有一天變成癌症、腫瘤、不可治愈的腦部之症的持續,你也懼怕著未來必然的分離,親人的死亡,無論這種死亡是肉體,還是靈魂。”


    “……”


    “你將死亡看做逃離這一切的唯一鑰匙,特別是逃離現狀的鑰匙,因為你已經在你看來步入噩夢的第一步了,一場大病,往往作為人生崩盤的開始……像是你外公的阿茲海默,像是你外婆的中風。”


    當佛陀的手觸碰到這青年的麵部時,他麵部皮膚因被克製而迅速焦黑了起來,一點點慘白的皮膚飄為灰燼融入赤紅……就像是一塊金屬,被火燒化,滴落為鐵水。


    但在佛陀意識中……


    這水卻驚人的冰冷。


    “你認為你找到了讓自己逃離這一切的方法,不再需要背負任何都責任,哪怕死後洪水滔天,也與已經感受不到的你毫無關係,一切都會變壞,所以在變壞之前逃跑就好了,你認為你找到了一種極其聰明的做法,沾沾自喜於自己的清醒,你堅信這一點,因此歡欣鼓舞,而照我來說,你的想法……”


    白無一忽然睜大眼,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清晰說:


    “實在是,太樂觀了。”


    ……發生什麽事了?


    報喜的聲音忽然僵滯,功德輪不再轉動,一絲若有若無、卻難以驅散的漆黑就這樣忽然出現,紮進那一片赤紅的報喜人之間。


    而這一切漆黑的源泉……卻是那一身白襯衫之人。


    “為什麽,死亡就能逃離呢?”


    白無一是一個多思的人。


    他並不喜歡悲觀,他也絕不是那種動不動就開始悲痛欲絕或者人間失格的厭世之人,隻是,就如之前他很容易被土氣的思考所淹沒一樣,他容易被自己的思考所折磨,他總是會反複思考一些本就沒有答案的事,這其中當然包括死亡和衰老。


    佛陀說的一切事情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新鮮。


    早在見到第一個選手真正死在自己身邊之際……不,或許應該說,早在被選為選手的第一秒、早在天災還未發生之際他或許就在考慮這種問題了吧,他甚至把這種擔憂告訴過關寒,而即便是那個一貫喜歡擺出遊刃有餘態度的心理專家,在這種問題麵前,也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但。


    沒有確切答案正是關寒和白無一都比這佛陀思索更深的一種證明。


    “說白了,你所逃離的,不就是名為人生的未知。”


    白無一看著佛陀。


    他的表情……說實話真的很怪異,上半部分,瞳孔收縮、眼睛瞪大,這毫無疑問是恐懼的表情,若是讓金利斯莊園中的老康乃馨來判斷,也一樣會給出這樣確鑿的答案,眉頭卻是輕蔑地微微上揚著,甚至一上一下得有些不對稱,而下半部分,他的嘴,則露出了一個呲著牙的笑,可以看見裏麵還算整齊的牙齒,緊緊上下咬合的動作應該表明著緊張、恐懼、乃至於憤怒,可嘴角卻又好像極為愉快地扯了起來,把後槽牙都暴露了出來。


    盡管輕蔑他人的痛苦並非好事,但在對方擅自幫自己做出如此極端選擇的第一時間,白無一便不必以平等的態度去太體諒對方的痛苦了。


    於是他的話語中始終摻雜著一絲輕蔑,而同時,他那本該作為金屬的白色身影後方,宛如散發出觸手一般開始滲透出一絲又一絲宛如根須般漆黑。


    是啊……那黑色的樹木從未離開他的身後,在之前,那佛陀還未出現時的試探,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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