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承緊抿著嘴巴,一步步的往前走。


    真是糟糕,他的腳踝好像扭到了,剛開始走的時候隻有一點點痛而已,沒想到現在每往前走一步,就加痛一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剛剛先著地的右肩也開始痛了起來,而且右手好像脫臼了一樣,充滿了疼痛與無力感。


    唉唉唉,原來這就是當英雄的感覺呀,果然可以讓人畢生難忘。


    宣文承緊抿的嘴忽然扯了一抹苦笑。


    他伸手輕壓了一下右邊的肩胛骨,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脫臼了,結果好像沒有。他右手右肩的疼痛應該都是剛剛著地撞擊到柏油地的結果。


    不過即使如此,為了扭傷的腳踝,他還是免不了得走一趟醫院才行。


    宣文承抬起頭來看看馬路的兩側,因為不常生病也沒注意的關係,他還真不知道這附近哪裏有醫院哩。


    他輕歎了一口氣,走到路邊的行人座椅上坐了下來。


    難得冬陽在今天露臉,還是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兼曬曬太陽,緩和一下腳痛的程度之後,再來找醫院就醫吧。


    宣文承坐下後,先彎下腰來將褲管拉起,檢查腳踝上疼痛的地方。


    果然,他的右腳踝已經整個腫了起來,情況看起來有一點嚇人。真慘!


    「你果然受傷了!」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他在一瞬間抬起頭來,隻見最近跟他莫名其妙很有緣的女人正眉頭緊蹙的站在他麵前,瞪著他受傷的腳踝。


    「你跟蹤我?」他放下褲管,眉頭輕挑的帶笑問。


    他還記得他們上迴巧遇時,分手前的對話。她竟然以為他們多次的巧遇,是他有心在跟蹤她,還要他發誓才願意相信他沒有。


    嘿嘿,這迴可換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反質問她了。


    「對。」方瑾央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認。


    她直截了當的迴答倒讓宣文承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即讓他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你幹麽這麽老實,我還以為你會否認。」他笑著搖搖頭。


    「你的腳受傷了?扭傷,還是骨折?」她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就問。


    「扭傷。」宣文承也不逞英雄,直接點頭承認。


    「那你坐在這裏做什麽,為什麽還不去醫院?」方瑾央不禁皺起眉頭。


    她一點也不喜歡多管閑事,尤其是多管一個她看不順眼的人的閑事,可是問題就卡在她知道他是為了救人而受傷的,所以狠不下心來不管他。


    「雖然隻是扭傷而已,不過走起路還滿痛的,所以我想先休息一下,等到它不那麽痛之後再走。」他聳聳肩說。


    「這種扭傷的痛不快點治療,隻會愈來愈痛而已,不是你休息一下就會減輕的。」她沒好氣的撇唇道。


    「你是個醫生?」宣文承看了她一眼,好奇的問。


    「不是。」方瑾央迴瞪他一眼說,「不過我也曾經扭傷過腳踝,所以我知道那種痛。」


    「太好了,那你一定知道哪裏可以治療腳扭傷了?可以告訴我嗎?」他喜出望外的盯著她。


    方瑾央懷疑的看著他過分開朗的笑臉,心想他該不會對她有意思,想借這機會接近她吧?


    「我先聲明,我之所以會跟著你過來,是因為注意到你走路的樣子有點奇怪,所以才會忍不住跟上來看看。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一臉嚴肅、一本正經的對他說道。


    宣文承眨了眨眼,胡須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逐漸往上揚起,然後終於遏製不住的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


    他一笑,方瑾央就呆住了。


    「你……你笑什麽笑?!」她遏製不住臉紅的叫問。


    「沒有、沒有。」他笑不可抑的搖頭揮手。


    「你在睜眼說瞎話嗎?明明就在笑還說沒有。」方瑾央怒不可遏的朝他瞪眼叫道。「不要笑了!」


    「抱歉,抱歉。」宣文承滿臉笑容的開口道歉,仍然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因為這情況真的是太好笑了。


    「你根本一點道歉的誠意都沒有。」方瑾央氣到有點抓狂的程度,遏製不住的拿手上的皮包往他身上招唿去。「你還笑!」


    疼痛的右肩被她拿皮包猛力一打,宣文承即使再想笑,在劇痛傳來的那一瞬間也笑不出來了。


    他本能的縮了一下痛肩,整張臉因劇痛而蒼白了起來。


    「該死。」他低聲詛咒,痛苦的微喘著。


    方瑾央拿著半舉在空中的皮包,瞬間呆若木雞。


    「你……的肩膀也有受傷?」她佯裝冷漠的瞪著他問。


    宣文承輕扯了下唇瓣,沒有迴答,不過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起來。」方瑾央猶豫了一下,倏然要求他起身。


    他抬起頭來看她,不知她這迴又想幹什麽了。


    「你難道要我幫忙扶才站得起來嗎?你應該沒有傷得這麽嚴重吧?」她蹙緊眉道。


    「沒有。」宣文承迴答。


    「沒有就站起來呀。」她語氣有些不耐。


    「站起來做什麽?」他還是搞不懂她到底想做什麽。


    「去醫院呀,做什麽!」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呆還是假呆。


    「你隻要給我醫院的地址就行了。」他呆了一下,開口說。


    「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了呀?有誰會去背一間醫院的住址,你告訴我!更別提我要帶你去的是一家專治跌打損傷的小診所了。」方瑾央怒不可遏的朝他瞪眼道,「你到底要不要去?不去就拉倒!」


    「我去。」宣文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之後點頭迴答。「不過……」


    「不過什麽?」她都這樣善心大發了,他還敢有意見?


    方瑾央雙手抱胸的瞪著他,等著下文。


    「不過我也得先聲明。」他緩緩開口,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晶亮的笑意。


    「聲明什麽?」


    他對她咧嘴一笑,然後緩慢吐出他的但書,「我也對你沒興趣。」


    混蛋!


    王八蛋!


    該千刀萬剮的臭雞蛋、鴨蛋、鱷魚蛋!


    啊——真是氣死她了!


    方瑾央用力的槌枕頭、踹沙發,依然無法發泄心中有如火山爆發般的熾熱怒氣。


    那該死的胡須男,肉腳!臭蛋!髒鬼!


    他以為他是什麽東西?竟然敢這樣對她說!


    我也對你沒興趣,我也對你沒興趣,我也……


    可惡!去他的!


    他以為他是什麽鬼呀,也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得是什麽德行,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呀,竟然跟她說他對她沒興趣!


    「啊——」方瑾央將臉埋進枕頭中,放聲尖叫,不敢置信自己竟會被一個髒鬼嫌棄。


    那個混蛋胡須男,他真以為她對他有意思才會跟蹤他,甚至想親自送他到醫院去嗎?


    他在作夢!


    對她而言,他隻是一個滿臉胡須的肮髒鬼,一個不小心闖進她預言夢裏的路人甲,她連多看他一眼都不屑。他以為他是什麽東西?!


    哼哼哼,等著瞧吧,她現在就來睡迴籠覺,等著夢見一個既幹淨又溫柔、又謙虛的男人,然後將既肮髒沒水準、又自以為是,眼睛還被蛤蜊肉黏到的混蛋比到太平洋裏去。


    等著瞧吧!


    她怒氣衝衝的脫掉身上拘束的衣服、裙子和絲襪,僅著內衣褲和衛生衣的跳上床,倒頭閉上眼睛就睡。


    由於太生氣、情緒太亢奮的關係,她花了好些時間才睡著,走進她所想要見到的預言夢中。


    這一次,她來到一個以簡約風為設計概念的現代居家空間,屋裏的布置簡單、明亮,卻又不失溫暖、舒適。


    方瑾央不確定自己怎會預見這麽一間從未到過的房子,但是她必須承認自己一眼就愛上了這間舒適的房子。


    她想,住在這間房子裏的人肯定跟她一樣,是個非常愛幹淨的。


    瞧這屋子的地板,連根頭發也沒看到,幾淨窗明,臥房裏的棉被也折得很整齊,浴室馬桶看不見汙垢的痕跡,洗手台上的牙刷、牙膏也都整齊的擺著。


    來到廚房,水槽裏沒有待洗的油膩餐盤,陽台上也沒有堆滿沾了灰塵的雜物。


    哇塞,愈看這屋裏的一切,她愈覺得心動。


    如果這屋主是個男人,又剛好單身、沒有女朋友,且達適婚年齡想結婚的話,她一定馬上向對方求婚,請他嫁給——不對,應該說是請他娶她才對。


    她有預感,他們倆肯定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再也沒有人會比他們更登對了。


    哇啊,怎麽辦,真是愈想愈興奮。


    不知道這屋主到底是男是女,長得高矮胖瘦,年齡又有多大,現在人在哪裏,怎麽還不迴來呢?


    正當她迫不及待之際,預言夢的畫麵瞬間移到大門的門把上,隻見金色門把正緩緩的被人往下壓,接著大門就被推了開來。


    預言夢裏的畫麵先是出現一雙穿著白襪子的腳,然後是拿著鞋子打開鞋櫃的手。


    是個男人!


    屋主是個男人,而且這屋子沒有女主人,因為鞋櫃裏排列整齊的鞋子,清一色都是男鞋,沒有一雙女鞋。


    天啊,她的真命天子會不會就是他?


    拜托是、拜托是、拜托是、拜托——


    畫麵從男人的手臂往上移到男人的臉部,一張布滿胡須,看起來熟悉到嚇死人的臉驀然出現在方瑾央預言夢的整片畫麵上,嚇得她一瞬間從夢中驚醒,整個人有如被雷劈到般從床鋪上坐正了起來。


    「我的天……」她雙眼圓瞠,難以置信的低喃著,然後接著又倏然大叫一聲,「我的天!」


    她跳下床,既生氣又難以置信的不斷在房裏走過來走過去,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會預見胡須男那個路人甲。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會是他,她一定是在之前氣瘋了,滿腦子都是詛咒他的念頭,所以睡著之後,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預見他。


    沒錯,一定是這樣子沒錯,她絕對不能自己嚇自己。


    況且倘若真被那個胡須男給嚇死了,那不是太不值得了嗎?


    沒錯,冷靜下來,她一定要冷靜下來才行。


    放輕鬆,深唿吸。來,吸氣,吐氣……


    再來一次。吸氣,吐氣……


    嗯,好像好一點了。


    方瑾央緩緩的坐迴床上,然後像是虛脫般的往後倒躺在床上,再長長的吐了一口大氣。


    她瞪著天花板,雖然氣歸氣、不服歸不服,但是不諱言的,如果出現在她夢裏的那間房子真是那個胡須男所有,她對他肮髒,可能三天或者是一星期才洗一次澡的想法,就不得不改觀。


    因為一個能將屋子整理得如此整齊、幹淨而且又舒適的男人,絕對不可能會是一個懶得每天洗澡的男人。


    真是不甘心,他那張臉看來明明就應該是一個不愛幹淨、邋裏邋遢的臭男人、髒男人才對,幹麽跟她的想法背道而馳嘛,真是氣死人了!


    不過話說迴來,她被他氣跑了之後,他到底有沒有去醫院治療扭傷的腳踝和肩傷呢?剛剛在預見裏她忘了注意這一點——


    突然之間,方瑾央渾身一僵,然後自我厭惡的閉上眼睛,又忿忿的伸手在半空中亂揮了一下,想揮散剛剛突然冒出來的念頭。


    她發什麽神經呀?他有沒有去醫院關她什麽事,像他這麽可惡又沒眼光的混蛋,即使因腳傷痛死了,也不關她的事。


    哼!痛死活該啦,才不管他哩!


    方瑾央惡劣的想著,然後從床上翻身而起,套上外出服再拿起皮包之後,決定迴公司一趟,順便將自己的愛車開迴來。


    反正經過剛剛那一嚇,她短時間也沒有勇氣再迴到床上去睡迴籠覺了,因為她真的很害怕再夢見那個路人甲。


    所以,還是找點事情來做吧,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坐在沙發上瞪著自己被包紮得跟粒山東饅頭一樣大的腳踝,宣文承無奈的輕歎了一口大氣。


    目光隨著雙腿緩緩的向上移,當他看到被三角巾懸吊在胸前的手臂時,他無奈的又歎了第二口長氣。


    真是失策,今天出門之前,他實在應該要先翻翻黃曆的,唉!


    看著扭傷的腳,再看了看懸吊在胸前的右手,他想起了醫生對他的交代。


    「盡量不要用你這隻扭傷的腳走路,手臂也一樣,雖然隻是輕微的脫臼,但還是能不動就不要去動它,否則弄不好,你以後這隻手臂可能會變成習慣性脫臼。總之,接下來一個月裏,你能不動就最好別動,知道嗎?」


    知道——個大頭啦!


    他一個人吃、一個人住,既沒有老婆,也沒有女朋友,又不巧是蹺家的小孩,沒有家人可以投靠和照顧,這叫他如何能說不動就不動呀?簡直就是廢話嘛!


    如果能夠每天躺在床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被人服侍著,有誰還會沒事找事做的拖著傷痛移動來移動去的,又不是白癡說。


    唉,總之這一切都是他的劫數啦。


    如果他不蹺家,平時雖然忙碌,迴到家之後倒也可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如果他不是心血來潮的在畫完設計稿之後,突然想出去散散步,順便吃早餐的話,也不會這麽湊巧的遇上那場車禍,變成跛腳英雄。


    如果他沒有嘲笑那個女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聲明,他的肩膀也不會從挫傷變成脫臼,還得用三角巾固定。


    唉!如果他沒有為了要逗她而說謊的話,那麽他現在也許就有個女朋友可以照顧他了。


    唉唉唉,真是三聲無奈,後悔呀!


    宣文承將頭靠到椅背上,輕扯唇角,微微的笑了起來。


    想到那個有趣、兇悍、潑辣,卻又溫柔、心軟的女人,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既愉快又溫暖了起來。


    他見過的女人真的不少,但是從沒見過像她這麽矛盾又可愛的女人。


    真的很可愛。


    唉,真是愈想愈後悔,他實在不應該為了逗她,而說出心口不一的話把她氣走。


    雖然她事先已向他聲明她對他沒有興趣,但是感情這種東西一向都是可以培養的,況且不是他自負,以他優越的條件,很少會有女人不愛他。


    他,宣文承,三十歲,身高一八一,體重六十八,無婚姻紀錄,無不良嗜好,不靠家裏照樣能闖出一片天,在四年之間,擁有這間造價好幾百萬的房子,以及為數可觀的存款,最重要的是前途一片光明坦蕩。


    出身不凡的部份就省略好了,畢竟他現在是蹺家在外。


    工作的部份,他現在是一個珠寶設計師,化名s.c.,取自於他中文姓名第一和第三個字母縮寫,目的當然就是不想讓自己曝光。


    他的專長其實並不是珠寶設計,隻是當初蹺家後,為了糊口飯吃,也為了藏身,所以選擇了這還算熟的領域,沒想到結果卻大出意料之外。


    因為他的設計風格大受消費者喜愛,到後來隻要是經由s.c.所設計出來的珠寶首飾,無一不成為搶手貨,公司索性替他辟了一個s.c.專櫃,專賣他所設計的一切飾物,而他也就從一個原本隻是想混口飯吃的設計師,變成了國際知名的珠寶設計師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宣文承看著由他作品翻拍,然後加框掛在牆上的幾幅畫,不由自主失笑的搖起頭來。因為這幾張作品的由來真的很好笑。


    ok,就拿左邊第一張來說吧。


    乍看之下,它是由許多不規則的顆粒狀所構成的手鏈,在金銀交輝與排列組合的巧妙搭配上,顯得大方而高雅。


    但是天知道他這張圖的設計概念,是從discovery裏所看到的羊大便得來的。


    然後,左邊的第二張是從野豬的排泄物得來的構想。


    中間那張則是從蛇皮而來的。


    再過去是埃及木乃伊。


    最後一張則是由內視鏡探索人體器官所顯示出來的畫麵而來的。


    哈!如果那些女性消費者知道她們喜愛、視若珍寶的高級飾品,幾乎都是由這麽可怕或惡心的東西延伸聯想而來的,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


    愈想愈覺得好笑,宣文承再也忍不住的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痛!」


    笑得太過火,一個不小心樂極生悲的拉扯到他脫臼的肩膀,痛得他齜牙咧嘴的,不過,還是敵不過他想放聲狂笑的衝動。


    他伸手按壓著痛肩,繼續狂笑得不能自己,直到——


    叩!


    他可憐的痛腳一下小心又踹到了茶幾的桌腳,他這才冷汗直冒的停下狂笑聲,低頭查看痛到爆的腳指頭。


    不過即使如此,宣文承藏在胡須下的嘴角還是微揚著,好心情是一點也不受影響。


    因為自從碰到那個有趣的女人之後,他的靈感便有如泉水般源源不絕的湧現出來,光是他這一星期所畫出來的設計圖,就超過去年畫了半年的產量。


    貝利若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笑得闔不攏嘴吧?


    不過他不會呆呆的把所有設計圖一次全交出去,畢竟他現在可是個病人,沒有那個精力可以再畫設計圖了。


    所以,嘿嘿嘿,他非得利用這機會大休特休一番不可,最好是能找個度假小島好好的度個假,那就更完美了。


    不過……唉,先決條件還是得先將身上的傷養好了再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路人甲情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萱並收藏路人甲情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