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明了了,知道心之所向。


    溫馴地靠在他胸牆上,可能是藥效也或許是那五指隱藏著魔力,背上的疼痛大減,隨著他的輕撫,她渾身溫熱,發出小貓般的呻/吟,情不自禁地想往他懷中鑽去,身子卻讓人推離。


    「別亂動。」他口氣不佳,動作卻十分溫柔,將披風再度罩住她的肩頭。


    她小臉微仰,美眸如醉,情意橫生地望住他,乖順得如同小羊,任著對方擺布自己。


    當容燦的長指正欲從係帶上縮迴,她忍不住、也不懂得隱忍,感情是洶湧的,無力控製的,它們猛地泛濫開來,已將她淹沒。寄附於情,隨心所欲,她上身往前微傾,讓柔軟的小嘴去吻住他好看的唇形。


    這一驚非同小可。


    容燦措手不及,兩片薄唇已教她銜住。


    心如擂鼓,手掌該推開那一身的柔軟,卻該死的不能動作,兩顆頭顱親密地靠著,他瞧見她又密又翹的眼睫,輕輕顫抖,瞧見她的蜜頰嫣紅似醉,下意識,他合上雙眼,唇齒間沾染了她嘴中蜜般的香氣,再也、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


    這個吻由她主導,嚶嚀一聲,兩條臂膀攀住容燦的頸後,她的齒輕輕啃著他上下兩片唇,舌尖卻輕輕試探,然後頑皮地闖進,加深了兩人的接觸。


    身軀像是著了火,容燦張口含住她的小舌,這一刻的纏綿如夢似幻,他跟著感覺走,情欲淩駕了理智,整個靈魂彷佛高高升起又急速跌落,沒有丁點安全。


    猛地,他推開她,雙目閃爍清冽的光芒,胸口起伏喘息著。


    「你對我下藥?」沒頭沒腦地蹦出問題。他並非柳下惠,也曾多次與女子溫存,隻是他從未如此沉醉,僅是一個吻,已令他心中大亂。


    此時,她的臉蛋與名字相符,灩生,豔生,豔麗橫生。


    「下藥?」她露出一朵嬌憨的笑,「燦郎……你在說些什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見她舔唇的小動作,那玫瑰色的小舌惹得他幾要發狂,彷佛迴到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歲,輕易地受人撩撥。


    「你是什麽意思?」他音調微啞,大掌隔著厚實披風握住她的上臂。


    她笑著,甜膩柔軟,眸光似水在他五官上穿梭,沉吟片刻才緩緩放口。


    「記得墜崖時,我同你說了些什麽嗎?」她稍頓了頓,吐氣如蘭,「這件事很重要的,我想了好久才知自己心意,燦郎……你要記在心裏不要忘記,我想說……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沒辦法的。唉,我喜歡你嗬……」


    一個女子正對他示愛!示愛嗬--


    容燦聽到胸肌下心髒的跳動,快得不可思議,他想,他是相信她的話的,因為那雙溫柔得似能漾出水來的明眸,因為她堅定又單純的神態。


    但,他該要有怎樣的迴應?


    喜歡她嗎?如此的感覺是相互的嗎?他無法言明,無法厘清,隻是極不習慣對她的情愫淩駕理性,他慣於掌握一切,但自從識得她之後,已有太多莫名的情感支使他,這教他不安。


    「你對多少男子說過一樣的話?」他不是想問這話的,可是卻控製不住,黝黑的眼對入她明媚的雙目,想探出最真實的靈魂。


    「就一個,我心中喜愛的人。」她看著他,芳心可可。


    「那賽穆斯呢?他會唱苗族情歌、會吹笙彈琴給你聽,你為何不去喜歡他?」天啊!就是這種莫名的情緒,又酸又悶。他一惱,眉頭不由得皺起。


    「你怎知他會?你們倆不是才見過一次麵?」


    容燦抿了揭唇,粗聲道:「我自然知道。」


    咯咯笑著,她眨動眼睛,不再去追究,小手自然地揉著他的眉心。


    「他會彈琴吹笙、會唱歌跳舞,那又如何?他會的我也會啊。我是喜歡他,可那種喜歡跟這種喜歡又不一樣,我的心裏就隻一人,可不是賽穆斯。」


    「所以你喜愛的人是我?」他音調低沉,不像詢問,如同自語。


    她點點頭,盡管內心有了女兒家的羞澀,一雙眼仍晶瑩地望住他。「沒辦法的……我喜歡你,你要記住嗬。」


    「可是我並不喜歡你。」他直直斷言。


    並非真不喜歡,隻是他不確定對她的感覺,在喜歡與不喜歡之外,彷佛還有更深刻的東西。


    「我知道的……」她微微一笑,又微微一歎,「你隻喜歡你們漢家的姑娘。那些姑娘溫柔貞靜,美麗可人,懂得好多我不會的東西。唉……我知道,可是沒有辦法嗬……」那神情既苦惱又甜蜜。


    聞言,容燦怔然,不懂方才的言語是否傷著了她,他自己亦是處在混亂當中,眼下這一團亂,急需獨處的空間來思索。


    放開雙掌,他旋身踏步而去,在一段距離外坐下身來,不發一語,然後兩人便各據一方,任著空氣靜默地流轉。


    不知過了多久,當沐灩生迷迷糊糊睜開雙眼,身旁已燃起溫暖的火堆,幾串烤魚插在地上,天色黑沉,映照的火光驅走所有寒意。


    反射地搜尋他的身影,不遠處,他仍逕自獨坐,不知他有何心思。


    靜靜吃著小魚,她並不後悔對他表明情意,真正對一個人用情,便該坦然。


    況且,他不是全然無情的,要不,他不會替她上藥,不會為她生起火堆,不會怕地挨餓,留著這幾串烤得香酥的小魚,更不會為她帶來一把三弦苗琴。


    不是無動於衷啊!


    心緒柔軟,她解下那把苗琴懷抱於胸,素手撩撥三弦,清韻的琴聲蕩在靜寂裏,讓那獨處的男子側耳。


    一段琴音流泄,在月夜朦朧中她扣弦而歌,那是她最愛的曲調,最愛的詞境,映出最深的情思,聽她緩緩唱著--


    我迷了來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是迷了,


    我迷了,不知迷哪一竅?


    我迷了,情人哪裏恁知道?


    我迷了又醒了,


    醒了又迷了,


    迷了醒,醒了迷了難分曉。


    細想想嗬,醒了不如迷著好。


    崖底的第二夜,依舊是琴聲泠泠、一曲幽幽。


    而這一對男女,卻是心緒隨著琴韻、隨著曲意,翻轉低吟、兀自不休。


    安然地度過這夜,沐灩生的傷複原良好,而容燦也不提攀崖上躍的捷徑了,事實上,自昨夜後,就沒聽他開口說話,連目光亦在閃躲。


    兩人依循水流方向步行,這會換成她跟在他身後,悶死人的沉默橫在中間,她想了一早,腦筋算計著該如何打破眼前僵局,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隻能望著他寬厚的背脊跺腳興歎。


    「唉啊!」她想得出了神,地上多礫石,一個沒注意絆著腳,身子往前撲去。這一摔,沒疼沒痛的,結結實實又妥妥當當地跌進容燦伸長的雙臂裏。


    「燦郎……你心中不痛快嗎?為什麽不說話?」天賜良機,她又扮起柔弱來了,軟軟癱在他胸上,用那柔膩死人不償命的語調,「唉,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


    確定她無損傷,容燦冷下口氣,「我沒生氣。」想將她推開,要她自個兒站立,她卻如無骨模樣,腳步虛浮,教他不得不繼續支撐著。


    昨夜至今,他一直思索,她的話一遍遍在腦中迴旋。


    對她,他有了異樣的心思,連帶出多少莫名之事,歸結而起,是因他對她有了男女之情嗎?


    這般的體會令他駭然,畢竟,他不是易受感情支配之人,要麵對最赤裸、最柔軟的情緒,他難免要驚疑,難免嚐試著排斥,唯有時間能緩和。


    「燦郎,我好困好累……我走不動了。」她故意咳了幾聲,虛弱又無辜地眨著眼,「可能是昨日感染風寒,都是你,硬要人家脫掉披風。」未了又是輕咳。


    對她的伎倆,他心知肚明,畢竟遭受她多次的捉弄,不精也練得精明了。微微沉吟,他不願戳破,卻是轉過身軀讓她貼在身後,一把背起了她。


    「嗬嗬……」耳畔傳來她的嬌笑,溫暖拂過容燦的鬢發。


    「困了就睡吧。」他表麵依舊冷靜,內心則因那柔軟的碰觸熱了起來。


    「嗬嗬嗬……」她戒不掉愛笑的習性,蜜頰貼著他的頸項,滿足地低喃,「燦郎,你待我真好,我心中可歡喜了。」


    他背著她穩健步行,仍是不多語,但沐灩生豈會罷休,兩隻霞袖悄悄地圈住他的頸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他略長的發。


    「那一夜在楓林湖畔,我等不到你,便時時在江邊徘徊,心想,總會再見你的大船,終會再見你的麵,可是我等了好久,總教我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她合著眼歎息綿邈,「嗬嗬,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你來了。」


    他步伐微頓,沉靜地道:「我並非為你而來。」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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