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雜落,皆著深衣。


    古之衣裳,上衣下裳,上下不相連屬,至戰國時,出現了一種將衣裳連在一起的服製,稱為深衣。


    此間多著深衣,深衣也有其禮製,再短也不能露出皮膚,再長也不可拖地,深衣側難開襟,上馬下馬費勁,所以著深衣意味著基本與戰事遠甚。


    有兩三人在前,處在最前的公子人麵桃、唇紅齒白,也是幾人中最特殊的一個,衣材質為錦緞,名貴無比。


    以玉公子為首,雜落的一行人,或在前在後,穿行於半成的皇宮間。


    劉徹居洛陽,想到遷都,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洛陽內興建皇宮,洛陽有殘宮,是從上三代傳下來的,可以此為底基,在此基礎上重新搭建,


    可劉徹不樂意,他才不稀罕用別人用過的,於是重打地基興建皇宮,還將此項目外包了出去。


    “長安未央宮由蕭相國營製。


    因龍頭山建前殿,為北闕,龍頭山長六十裏,頭枕渭水,尾踩樊川,頭高二十丈,尾低六丈七,赤色,


    那春潮時,渭水繞龍頭衝蕩,可謂是莽沆之氣!


    前殿製的與其分毫不差。”


    霍嬗大手一揮,舉手投足滿是貴氣,聽得一眾富商麵色赤紅。


    富商雖有錢,卻無權,入京者少有,更不用說還有資格走到皇宮前殿,所以,聽到霍嬗所言,俱是眼露向往,


    落手,搭在腰間係帶上,又把一眾富商的視線帶了過去,眾人這才發現,玉公子用來束起革帶的錯金玉螳螂扣。他們從沒見過如此製式之物,不由看得癡了。


    神誌清明之後,低頭看自己腰間的都是帶鉤、帶頭,也不可鑲金帶銀,做法工藝更是遠遠不如,


    霍光身邊的鴻都富商葛元通,


    忍不住恭敬問道,


    “霍公子,此等係帶鉤,從未見過啊。”


    霍嬗隨意道,


    “此非帶鉤,名為帶扣,匈奴人願意如此係,係來方便,我也就隨意拿來使了。”


    葛元通咽了口唾沫,


    “那....那京師是否都用此物?”


    “我已幾年沒迴京城,前幾年迴時,街上人十有八九,是用此製式帶扣。”


    聞言,眾商人麵麵相覷,想著迴去後,一定要把腰間的帶鉤改為帶扣!


    三言兩語下來,霍嬗的貴氣,早已壓製全場,


    富商們心中都或多或少的自卑,


    我們是有錢,可有錢有什麽用?


    沒逼格啊!


    想到腰間掛著帶鉤,要是去了京城,非被人取笑不可!


    官商之間的地位,此刻高下立判。


    霍嬗繼續道,


    “說迴未央宮,周圍二十二裏九十五步五尺,街道七十裏,台殿四十三,其三十二在外,其十一在後宮。


    池十三,山六,其中池山各一,都在後宮。哦,忘了,還有一昆侖池,昔年陛下為平昆侖奴,特建昆侖池教習水師,後來那昆侖奴見西南夷降,也跟著降了。


    昆侖池就擱置在那了。”


    江南糧商範迴插嘴道,


    “如此大的一個池子,置在那兒,豈不是荒了。”


    身旁人又說道,


    “就算不用也可以賞,老範,你這就不懂了吧,總談錢,俗的很!”


    範迴撓頭訕笑,“也是,要不說我們都是上不得台麵之人呢,隻曉得些小利。”


    霍嬗瞧了江南糧商範迴一眼,


    問道,


    “看你年過不惑,可記得元狩年間,江南的魚蝦送到京師,價錢都賣不高?”


    “記得記得!”範迴趕緊應道,“那年頭魚蝦可真不好賣,都砸手裏了。”


    見範迴現在還不解其意,霍嬗嗬嗬一笑,


    “建了那麽大的昆侖池,池裏怎會沒魚蝦呢?”


    說罷,霍嬗繼續往前走,江南糧商範迴則木在原地,


    多年來的疑惑終於是解了!


    何以那幾年魚幹蝦米如此難賣!


    除非是品相特別好,專門入供給皇宮的魚蝦,才有資格入京,可那也輪不到範迴來供給。


    賣不進去,想降些價格賣到三輔,但三輔的價錢更低,沒辦法再降價賣給河南郡,河南郡買過京師的了,自不要他的,那幾年,範迴是損失慘重,也是近來才算是乘著海貿的時代紅利,剛剛緩過氣。


    時隔多年,範迴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如今才算於霍嬗口中知曉了答案。


    其餘商人也是沉默,霍嬗隨口一言,可謂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掙再多錢有什麽用?最牛的商人,當如呂不韋那般,因勢利導!


    連政策變化都跟不上,莫說是掙錢了,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範迴快步追上霍嬗,表情變得更加恭敬,


    霍嬗還是天南地北的瞎侃,原本錯落的商人們,不知不覺都擁到了霍嬗身邊,明裏暗裏使勁往前擠,全支起耳朵,生怕漏過哪句話。


    霍嬗掃過他們一眼,停在原地,看著皇宮殘垣,


    淡淡道,


    “唉,看到這兒就想起未央宮,想到未央宮,就難免想到蕭相國啊...”


    葛元通擠到了霍嬗最手邊,他想著公子不認識自己,那更要多露露臉,


    卻不知,實則霍嬗心中早就把葛元通的底細默頌了好幾遍,


    葛元通是鴻都富商,鴻都是出兔毫之地,劉據賜司馬遷的天子筆管,筆頭就是秋毫,秋毫為獸毛,秋時的獸毛又細又長又尖,最適合做筆頭,而又以兔毫最好,


    時年,諸郡國獻秋毫,獨鴻都兔毫冠絕,葛元通因此發家。


    霍嬗負手而立,語氣中滿是悵然,


    “相國一稱,自高皇帝立漢至今,唯有酂侯、平陽侯可稱之,此敬稱前無古人,後也不知有沒有來者啊。”


    葛元通到底是賣筆的,咋也懂些文化,知霍嬗所說的倆人為蕭何和曹參,確如霍嬗言,隻聽過“蕭相國”“曹相國”,再沒聽過別的了,


    想到此,葛元通眉頭緊鎖,


    此時說這個到底有何深意?


    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來者....要想被尊稱為相國,最起碼得先當丞相吧....


    等等!


    眾富商不約而同看向霍嬗,眼光火熱!


    他們忽然醒悟了一件事!


    當朝丞相也姓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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