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山水之勢,王賀還提到了一個特別重要的點,


    江南。


    此江南非高皇帝之江南,也不是劉徹在位時的江南,天光年間的江南,已非同日而語,


    劉據的海上貿易戰略,直接將江南的開發快進了近五百年。


    此時為秦漢時期,北方是絕對優於南方的,南方為蠻夷之地,甚至是在劉徹朝,才堪堪解決西南夷等地的叛亂,


    南方發家的路徑,是晉朝北方士人南渡,帶來了先進的耕種技術,北方被五胡侵略,東晉整丟遷徙南方後,推行僑置郡縣。


    僑置郡縣,就是對淪陷區的災民於南方落籍後,仍然維持原籍的稱唿,


    比如說,你是北方的幽州人,逃難到南方以後,沒事,你還是幽州人,至於南方有沒有幽州,那你別管,反正你就是幽州人。


    司馬氏做這一舉動,是為了告訴大夥,戰敗是一時的,你不是幽州人嗎,就讓你先在南方待一陣,早晚司馬家就會把幽州再打迴來,到時候你直接迴去就行。


    事實是,南方的司馬氏政權再也沒收複北方。


    南渡的士人,心裏也知道迴不去了,就開始發展江南的農業,


    江南農業的兩次土地利用率躍遷,


    第一次是易田製和土地連作法,


    第二次是水稻秧播和稻麥兩熟。


    北方士人一看,原來之前看不上的江南地,糧產竟與北方相比不遑多讓,甚至要更厲害,那正好,北方也沒必要迴去了。


    對南方的極致開發,又帶動了南方的海外貿易。


    劉據最大的倚仗,就是對曆史整體大勢的精準把控,他讓江南在西漢時期就大力開發農業和貿易,短短幾年,江南超速發展,


    但,也因此出現了一個尷尬的問題,


    在長安的劉據,控製不住“天高皇帝遠”的富饒江南。


    而,要是遷都洛陽就不一樣了。江南就算發展到的再快,也都在劉據的眼皮底下。


    王賀知陛下聽進去了,


    還要再說,被劉據伸手止住,


    “剩下的三勝,你留著在明早大朝會上說。”


    聞言,王賀一滯,看他這樣,劉據笑道,


    “怎麽?不敢?”


    被陛下一激,王賀挺起腰杆,


    “微臣敢說!”


    身旁的邊通、劉買、伍被等人也都眼露堅定,包括此時在宮外等著的十數個官員,他們都成為了遷都派!


    明日朝會,載入史冊的大辯論,一觸即發!


    ...........


    群臣退去,劉據自己用熱水淘洗了麵巾,蓋在自己臉上時張賀又進,


    “陛下!”


    “那三個太監處理了嗎?”


    因麵巾蓋在臉上,劉據的聲音顯得發悶,


    張賀知陛下說的是,玉狗兒收養的三個小孩,


    入宮做太監的小一和小二,沒入宮的小三,


    這三個小孩,命運不同,卻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入宮的記恨玉狗兒,為什麽擅作主張讓他們入宮,成了個太監,


    沒入宮的也記恨玉狗兒,為什麽沒讓自己早早入宮,做了個窮人,做太監也比做窮人強啊!


    “陛下,審過了,都是謀逆大罪,已經殺了....”頓了頓,張賀補充道,“我把他們三個提到玉狗兒的墳前放血,他們後悔了,大喊著錯了。”


    “嗬。”


    劉據冷笑,不置可否,


    “人們總會美化自己沒選擇的那條路....卻不知,將人生這本書翻到最後一頁,會看到自己親手簽下的名字。”


    張賀聽得一知半解,但覺得陛下很厲害!


    摘下逐漸變涼的麵巾,劉據眼前有些發眩,


    “去把牛兒叫來。”


    張賀領命,


    “是,陛下。”


    “等等....”張賀站住,劉據想了想,還是說道,“把虎兒也叫來吧。”


    一刻鍾後,皇長子劉進和二皇子劉弗被帶進宮,


    “兒臣參見父皇!”


    劉進恭恭敬敬行禮,劉弗本想直接叫爹的,可昨晚被收拾的太狠,不敢主動去親近爹爹了,隻能隨著兄長,一起朝父皇行禮。


    看劉弗沒精打采的樣,劉據忽然想到,


    “你早上可去祖廟跪了?”


    劉弗膝蓋發疼,


    “父皇,兒臣一早就去跪了兩個時辰。”


    皇長子劉進上前一步,


    “父皇,不知二弟犯了什麽錯,要被如此責罰。”


    看著兒子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樣,劉據心中覺得有意思,但臉上卻麵無表情,


    “老子責罰兒子,還要說個理由?”


    “父皇!”劉進認真道,“您這是不對的!”


    聞言,劉弗在旁,連連用眼神製止大哥,


    大哥!


    你別說了!你是嫌我還受罰的不夠?!


    劉據微愣,身子前傾,


    冷道,


    “你是說朕不對?全天下,可從沒人敢說朕有不對。”


    劉據居帝位,如潛龍在淵,可氣勢一傾覆出來,就如同天災一般,劉弗被嚇得臉色蒼白,劉進也有些站不住,他們兩個哪裏見過父皇這般模樣!


    劉弗隻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片曠野中,周圍一無所有,全無保護自己的地方,頭頂就是蒼穹,蒼穹中風暴醞釀,連躲都沒地方躲!


    徹徹底底的無力感!


    劉進硬著頭皮,迎著父皇的威壓,


    正色道,


    “父皇,小弟沒錯的話,您不該無緣無故的罰他。”


    劉據認真看了大兒子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威壓煙消雲散!


    劉據微笑道,


    “也不知你這牛勁兒隨誰,你二弟沒錯,我能罰他嗎?虎兒,你說你有沒有錯?”


    二皇子劉弗連忙應道,


    “孩兒有錯!”


    劉據意有所指道,


    “兄友,弟恭。


    虎兒,你可要記得,你大哥替你出頭的事。我本還要罰你,看在你大哥為你求情的份上,這次我就放過你。”


    “多謝爹爹!多謝大哥!”


    劉弗感動的看向大哥,劉進正色擺了擺手,


    不是拒絕,而是告訴小老弟,無需多言!


    將這兩個兒子叫來,劉據是要對其考校一番,


    直言道,


    “大漢天下為奴者,為總人口百一,甚至要更多,尤其是官奴,人籍不在一處,俱成了長安隱戶,戶籍核對甚是麻煩,


    而且,朝廷甚至不知官奴到底有多少,賦稅征兵都難以計算,


    老大,老二,你們說,這官奴該如何處置?


    官奴之外,更多的奴人,又該如何處置?


    總不能一直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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