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大人...”


    金日磾有些手足無措的立在那,一日內,桑弘羊被傳進宮兩次,誰曾想到,第二次入宮竟被革官了!


    幾個時辰功夫,大漢財政大臣就倒台了!


    官場之道,便是如履薄冰,不知哪一步下去,就踩進冰窟窿裏,掉入深不見底的寒潭。


    而且,大多都是如此,稀裏糊塗間可能命都沒了,哪有什麽轟轟烈烈的退場。


    “父親。”


    桑弘羊子遷,朝金日磾點了點頭,又看向父親,


    “車馬孩兒都已叫人去準備了,夜前走,還是再住一日?”


    “入夜前就走吧。”


    桑弘羊歎口氣道。


    “知道了。”


    桑遷又去整理。


    有個論調說,桑弘羊的顧命大臣是順帶的,他牽連進造反案也是順帶的,實則不然,桑弘羊是管錢的,什麽事和錢沒關係?隻要有事,一定能扯得上桑弘羊,


    不僅是能扯到桑弘羊,桑弘羊的家人全都脫不了幹係。


    至於,與桑弘羊政見不同的霍光,在桑弘羊牽連謀反案賜死一事中,到底起沒起作用,又或起了多大的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義一定會勝利,因為勝利的才是正義。起落興亡之間,有的隻是手段,至於善惡正邪,其實誰也說不清楚。


    桑弘羊轉過身,看向金日磾麵露微笑,眼中卻難掩失意,


    “沒想到我剛教過你的話,你馬上就能用到了。


    錢壯人膽,不僅是人,錢也能壯國膽。


    常言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桑弘羊搓著手指,眨眼笑道,


    “可又有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辦哪門子的事,沒錢怎麽都辦不成,你要記住,先為陛下管好錢袋子,才是最重要的。


    其餘的事,都再另說,我就隻能做好一件事,不過,你就不一樣了。


    好好幹!”


    太倉令金日磾終於是要上位了,可他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平日裏凡事都有桑弘羊在前麵頂著,金日磾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現在突然又叫他頂在最前,金日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新老交替時往往都是如此,沒有那麽多的準備時間,世界急著將你推到最前,想要見到嶄新的傳奇。


    金日磾望向凋零的府邸,下人都已遣散,府門外冷冷清清。不需懷疑,桑弘羊被免官的事,會像風一樣席卷長安城,吹進千門萬戶,失勢之人皆是如此。


    金日磾在心中怒道,


    皆為同僚一場,未免也太涼薄了!


    正想著,府門外探出一道身影,金日磾看過去,不由大吃一驚,竟然是孔僅!


    孔僅平日裏明裏暗裏的和桑大人對著幹,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煩,沒想到,臨到最後,他卻來了。


    “你來了。”


    桑弘羊眼神中滿是期許,看向孔僅,孔僅跪倒在桑弘羊麵前,眼中噙著淚水,顫聲道,


    “學生來送您!”


    金日磾沉默,桑弘羊嘴唇顫抖,將孔僅扶起,向金日磾解釋道,


    “我當時幫了他一把,我都快忘了,卻被他記到現在。”


    孔僅搖頭,


    “若不是先生,孔僅哪裏有今日?”


    富商出身的孔僅,一直向外表現的唯利是圖,但誰知,他有顆湧泉報恩的赤子之心。看到桑弘羊和孔僅站在一起,金日磾以前許多想不明白的事,突然間都通透了。


    眼見不一定為實。


    時至今日,金日磾才徹底明白這句話。


    棋盤上波譎雲詭,而下棋的,永遠是那一人。


    “你們去吧,希望你們別到洛陽來找我,隻在長安好好待著。”


    桑弘羊調侃道,


    京官除了被調為郡守外,不得離京,這是最後一麵,對大家都好。


    孔僅和金日磾,同向桑弘羊行禮。


    二人結伴走出,一路沉默,孔僅先開口,


    “金太倉,一定是您接替桑大人的位置。”


    金日磾微微皺眉,


    這話聽得讓他有些煩了。


    “爭竹一事,您表麵上可以兩頭都不幫,但暗地裏一定要支持我。”


    聽到這話,金日磾對他稍微好轉一些的好印象,瞬間又改變迴來,


    寒聲道,


    “讓誰為大司農,是陛下說了算,你我說得都不算。陛下若讓我做,我會好好做;若不讓我做,我隻會做好分內事。


    再者,你若為公事,竹不發均輸,真的對國有利,自然不需要拉攏我,你就占著理。


    可你要是為了私利,拉上我也沒用。”


    金日磾一番話說得很重,可孔僅臉上卻無怒意,訕笑兩聲,表情轉肅,


    湊近,壓低聲音道,


    “金大人,不以竹均輸的事....”


    孔僅指了指天上,意思是,這事通天!


    金日磾眼中閃出駭然,


    驚道,


    “不可能!”


    孔僅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下去,朝金日磾行禮,


    “金大人往東去,我往西去,接下來就不順路了,告辭。”


    金日磾懵在原地,


    按照孔僅的意思,把竹都留在京城,若真是陛下的意思,


    那為何陛下還要讓桑大人將所有物資都不再輸京了?!


    這兩件事是衝突的啊!


    還有,孔僅是如何得知的?是他自覺體察到了聖意,還是說陛下親自同他說的?


    望向皇城方向,金日磾隻覺得陷入了一片迷霧中,隱隱覺得,近來發生的所有事都扯在一張網上,可他卻找不到其中的聯係在哪?!


    恐怕,隻有深不可測的陛下,才能俯瞰棋盤。


    天下蒼生,都是陛下的棋子!


    一陣寒風吹過,金日磾打了個寒顫。他隨陛下長大,可卻總有種感覺,完全看不清真正的陛下是什麽樣的,陛下的臉,好似永遠被一片迷霧蒙著,充滿神秘,


    特別是在陛下登基後,這種被籠罩的感覺,更是愈發強烈了。


    天陰得極快,方才還有晴日,轉眼間,就被陰雲罩住了,雲層壓到了房簷,似乎抬起手就能摸到雲層一樣,


    陰雲醞釀,擠出刺骨的冰滴,無差別傾覆長安城,


    仰望天空,金日磾喃喃道,


    “天,時陰時晴,但天就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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