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為遠程輜重用,小車為貴族出行用。


    隆慮公主為坐乘,所坐車叫安車。


    車上張傘型車蓋,蓋鬥上有小四方鏤空環形旋轉,蓋弓帽之上刻花鳳。


    車輪帶著飛鈴聲在長安馳道上響起,車內安坐的隆慮公主,腦中全都是劉徹冷漠的眼神,


    不顧親昵,冷血無情。


    “殿下,有人攔車。”


    與夫把兩匹大白馬猛地拉住,隆慮公主身子被晃了一下,頓覺得胃中翻江倒海,


    從河內郡隆慮縣車馬勞頓至京,如若不是對兒子的擔憂強撐著,隆慮公主將死的身體早該支撐不住了。


    可到底是潢潢貴胄,隆慮公主強咽下惡心,


    冷聲道,


    “我太久不來京城,莫非都忘了我?現在誰都要踩我一腳?


    誰攔的車?”


    與夫眯眼看過去,


    是一輛被牛拉的小車,華貴程度遠不如隆慮公主所乘這駕,但此與夫也很有眼色,


    “殿下,是秩二千的京官。”


    “秩二千?京官?又能如何,


    敢攔我的車,撞過去。”


    隆慮公主隨意揮揮手,想著把在甘泉宮受的氣,發在此秩二千官員身上。


    “是!”


    與夫也有了底氣,抽動馬鞭正要衝過去,那頭的官員卻是快步下車走來,


    “參見殿下!微臣是禦史大夫杜周!”


    在籍田宴會上,侍衛稟告太子據隆慮公主進京,在旁的三公之一杜周聽得是清清楚楚,頓時一驚,尋了個理由告退,就趕緊追了過來,


    見追上了隆慮公主,杜周長出口氣。


    “杜周?”


    隆慮公主眼神思索片刻,隨後語氣有些玩味道,


    “我記得,你兒子正是河內郡的郡守吧。”


    “是。”


    杜周嘴角牽出苦澀。


    自己兩個兒子送上杜府的金銀財寶,多是取自隆慮公主的兒子昭平君,


    昭平君無緣無故賄賂郡守做什麽?


    定是犯了什麽大事,尋求援護。


    杜周收下了錢,就意味著默許了自己兩個兒子的行為,但河內郡到底發生了什麽,杜周完全不知道,他就是定期收錢。


    此錢他收的也不燙手,有幾層考慮,


    就算昭平君犯事,其重要性也不大,不會鬧上京城。


    其二就是昭平君的身份,真正是與陛下打斷骨頭連著筋,杜周在中間稍微照顧,也算安全得很。


    但是,一聽到隆慮公主進京,杜周心中頓時升起了特別不好的預感,


    杜周僭越攔車,此刻又追問,


    “殿下,您可是要進宮?”


    隆慮公主知杜周算自己人,而且其是禦史大夫,於情於理,此人都脫不開關係,


    語氣親近道,


    “是要進宮見太子。”


    “可是為昭平君事?”


    杜周臉上有怒色,再一想到眼前好歹是位公主,便斂起怒色,換成了急色,


    隆慮公主沉默許久,


    點頭。


    “哎呦!”


    杜周忍不住叫苦,注意到周圍看過來的視線,壓低聲音道,


    “殿下,還是先去我府上吧!”


    隆慮公主想得是趕緊進宮,便有些遲疑,


    杜周心中暗罵一句國粹,


    強笑道,


    “太子殿下在城外饗宴,您就是進宮,也得候著。”


    說到這種地步,杜周才把隆慮公主這尊大菩薩接迴府內。


    ........


    城外南郊


    衛子夫身邊圍著三女,已經把太子據身邊位置讓開,太子據身邊繞著文武官員,


    衛子夫滿眼驕傲的看向兒子,


    隨後轉頭,看向義妁,義妁與太子據最不親近,一直是不溫不火,


    此刻,義妁也在怔怔望著太子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義妁。”


    “女兒在。”


    義妁趕緊迴過神,尊敬望向衛子夫,對自己的新婆婆,義妁有著無限的敬畏,


    “籍田過後,便是要寒食了,每到這時日,我都思念著介子推。”


    義妁喃喃應道,


    “介子推割肉奉君,晉文公入繼大統後,尋介子推封賞,介子推攜母隱入山上,晉文公以燒山相逼,介子推母子寧願被燒死,也不下山受封....”


    史氏低下頭,一旁金烏蘭卻眼中滿是好奇聽得認真。為匈奴人的她,從沒聽過這個故事。


    三女的微表情和舉動,衛子夫盡收眼底。


    義妁繼續道,


    “晉文公那日放火,燒死了介子推,便以那日為寒食節,再不許那日生火,隻吃寒食。”


    衛子夫點頭,


    “我為優時,也常跳此曲。”


    史氏驚訝的望向衛子夫,衛子夫笑道,


    “怎麽?忘了我之前是舞優了?”


    “娘,不,不是...”


    “那你驚訝什麽?“


    史氏兩隻大手,緊抓著衣裙,


    低聲道,


    “我就是驚訝,您會自己說這事。”


    衛子夫望著史氏的眼神,充滿喜愛,


    又笑道,


    “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若我總避著不說,我自己都覺得丟人了,旁人那就更如此了。”


    史氏應道,


    “是,娘。”


    衛子夫又望向義妁,


    “介子推給晉文公留下了一句詩,割肉奉君盡丹心,但願主公常清明,故寒食後又有清明。


    你可知為何介子推寧願被燒死,也不受封嗎?”


    義妁詩書五經讀得透徹,


    對答道,


    “介子推說,


    天開文公,自己不過是盡臣之力,如若自己受封,便就是貪天之功。”


    衛子夫眼中閃過神往,


    “此為書上所記,你是怎麽想的?”


    義妁眼中現出恍然,終於明白皇後娘娘語中深意是什麽了,下意識望向太子據,又看向衛子夫,


    “娘,我與書上所想一樣。”


    衛子夫滿意點頭,


    對義妁教誨道,


    “你最機敏,可機敏卻易思慮過重,總是去想著會不會有其他的路,如果入了東宮如何,如果沒入東宮又如何...”


    義妁絕美的臉上閃過駭然,


    皇後娘娘竟把自己心底壓著的想法,原封不動全猜到了。


    “你思慮多,疑惑就多。


    你能改變什麽嗎?想著哪一夜逃出東宮?逃出京城?”


    義妁伏身,顫聲道,


    “女兒從沒如此想過。”


    如果方才是勸誡,此刻就是實實在在的敲打,就連天然呆的金烏蘭都察覺到不對勁了,趕緊裝作嚴肅的樣子。


    衛子夫音調不變,


    平淡道,


    “你什麽都改變不了,不如接受自己的命運,疑慮太多,反倒一事無成。如若疑慮太多,那便隻認準一路。”


    義妁徹底服氣,心中那點小芥蒂煙消雲散,


    敬畏道,


    “女兒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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