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來到十二樓,門一敞開,一對男女有如連體嬰般的從電梯內移了出來。他們擁抱對方、唇舌交纏,饑渴的掬飲對方的唇,感覺就像餓了一輩子一樣。


    盛佐馭認真的吻著巴在他身上的女人,努力的想憶起過去愛她的感覺,但是他卻連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找不到,有的隻有麻木與厭惡。


    不過他想彭琦真大概沒有這種感覺吧,因為從她突然對他投懷送抱的主動吻上他開始,她就一直處性饑渴的亢奮狀態之下,一點身為女人該有的矜持都沒有。


    她的舌在他口中激情的亂攪,雙手更是毫不羞恥的在他身上胡亂揉弄著,如果他合作一點的捧起她的臀部,想必她的雙腳肯定已經纏上他的腰,騎上他了。


    盛佐馭再一次深刻的體會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


    「琦真,妳讓我拿鑰匙開門。」他離開她的唇說。


    「我沒抓著你的手。」她啞聲說道,瞬間又將紅唇印上他的,激情的狂吻著。


    盛佐馭努力強忍著推開她的動作,不斷地告訴自己隻要再忍幾分鍾就夠了。


    等他們進屋,等她看清楚他所擁有的一切,等她露出急欲求和的低姿態時,他使可以將她一腳踢開,讓她一輩子活在悔恨之中。


    隻要再忍幾分鍾就夠了。他再次告訴自己。


    他一手圈抱著她移向家門前,一手拿著鑰匙企圖對準鎖孔開門,怎知卻被她忘情的手一揮,鑰匙瞬間「啪答」一聲的掉到地板上。


    盛佐馭忍著破口大罵和推開她的衝動,正在心裏詛咒著她的時候,他家的大門內卻突然傳來「喀」的一聲,大門在他措手不及的瞬間被門內的人拉了開來。


    「佐馭,你迴來--」


    啦字被蒸發在空氣中,韋緹的笑容僵在臉上,整個人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隻見她的男朋友--她想念了一整天,並為他工作不順而擔憂了半天的男朋友,竟懷抱著別的女人熱情的擁吻在一起。


    這一瞬間,她幾乎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乍見她的瞬間,盛佐馭隻覺得一陣心慌意亂,差點就亂了方寸,壞了他苦心經營計劃的一切。不過他懷中這個對一切不知不覺的女人,倒是幫了他一個忙。


    「妳怎麽還在這裏?」他將唇從狼女嘴上抽離,對著韋緹沉聲問道。


    聽見他完全狀況外的聲音與問話,欲火焚身的彭琦真終於恢複了一點點的神智。


    她從他懷中轉身,看著另一個女人,不禁訝然問:「馭,她是誰呀?」


    「替我打掃房子的鍾點女傭。」盛佐馭目不轉睛的看著韋緹答道。


    他希望她別拆穿他的謊言,讓他演完這場戲,和這女人徹底斷個幹淨,事後他會向她解釋一切的。


    鍾點女傭?


    韋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原來這才是她的身份、她的定位,一直都沒有變過。


    原來麻雀變鳳凰和灰姑娘的故事,真的隻有在電影中和故事書裏才會出現,她真的是好傻、好傻,竟然以為自己真能夠擁有幸福。嗬!


    「對不起,我正準備要走。」她強忍著心痛迅速的說道,然後朝他們點個頭之後就低著頭走進電梯裏。


    盛佐馭看著電梯門闔上,心裏充滿了不安。他好像看見她哭了。


    她哭了嗎?


    「好了,電燈泡走了。」彭琦真呢喃的說,遂轉身圈住他的脖子,又再一次的將唇貼向他。


    「我們先進屋裏。」盛佐馭不著痕跡的避開她。


    彭琦真輕愣了一下,隨即挑唇露出曖昧混合著挑逗的微笑。


    「好,我們先進屋。」進屋後他們更可以肆無忌憚的歡愛。


    撿起地上的鑰匙帶著她進入屋裏,盛佐馭本想向她展示屋裏價值不菲的一切,卻被放在玄關上的背包給弄亂了心神。


    那是韋緹的背包,她怎麽會忘了將它帶走呢?


    少了背包,她身上還有錢嗎?


    剛剛他開車迴來時,天空已飄起了毛毛細雨,她會不會等雨停了再走,或者是向大樓警衛借把傘再走呢?


    「馭,你家好漂亮喔!天啊,那是水晶燈嗎?這是琉璃工房的作品嗎?哇,這該不會是真的骨董花瓶吧?」


    驚唿了半天,迴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是在唱獨腳戲,彭琦真往迴走向大門,這才找到盛佐馭。


    「馭,你在發什麽呆,為什麽還不脫鞋子進來?」她走到他身邊,圈住他的手嬌聲問道。


    盛佐馭茫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突然將她的手推開。


    「她的背包忘了帶走,我拿下去給她。」他說著迅速抓起韋緹遺忘的背包,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彭琦真一把拉住。


    「你幹麽這麽辛苦,她待會兒發現了自己會上來拿。」她說,然後不理他的反應,伸手一抽,將他手中的那隻背包丟往一旁,轉瞬間又吻上他。


    在看過他所住的地方,再加上她從別處探聽來關於他的傳奇故事之後,她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如何她都當定盛太太了!


    然而,盛佐馭卻倏然用力的一把將她推開。


    「馭?」


    彭琦真驚愕的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會突然把她推開了呢?


    「妳是不是覺得我家既漂亮又豪華?」他看著她,突如其來的問道。


    不知道他怎會突然這麽問她,不過她還是老實的點頭迴答,「對。而且整理得又幹淨又溫馨,就像我們過去夢想中的家一樣。」她的聲音溫柔。


    「我們過去夢想中的家一樣?」他重複她的話,然後冷然嘲諷的嗤笑一聲。「我怎麽不記得我曾經夢想過這樣的家?」


    「馭,你怎麽了?」聽出他說話的語氣跟之前完全不同,彭琦真懷疑又不解的盯著他。


    盛佐馭緩緩地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煙點上,然後才盯著她開口,「看到眼前這一切,有沒有讓妳覺得當初實在不應該甩了我才對?」


    「馭?」


    「妳大概作夢都沒想到,當初被妳嫌窮、嫌沒用的男人,有一天也能夠飛黃騰達的擁有眼前的這一切吧?」他叼著煙,冷笑的說。


    「馭,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提起過去那一切。」彭琦真不禁有些慌了。


    他的態度為什麽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對她不是還有興趣、餘情未了嗎?為什麽突然之間整個人都變了?


    「我隻是怕妳忘記自己做過什麽事而已。」他抽著煙說。


    「我從來就沒有忘記,但過去是我不懂事又太單純,才會在人家的欺騙和慫恿之下,傻愣愣的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其實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悔恨當中,也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事實上我一直都是愛你的,你……」


    「妳的謊話說完沒?」盛佐馭打斷她的話,將抽剩四分之一的香煙撚熄,又點上另一根。


    「馭,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沒有說謊。」彭琦真震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落下了淚。


    「哼!」他冷笑一聲,「有沒有說謊妳自己心裏有數,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妳還記得自己過去做過什麽事就夠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可憐兮兮的擦著淚,搖頭道。


    「妳以為我讓妳到這裏來是為什麽?」他抽著煙,從吐出的煙霧中嘲弄的盯著她。


    「我以為你愛我,就像我還愛著你一樣。」


    「哈哈!」盛佐馭嘲諷的大笑兩聲,「妳真當我是個白癡嗎?對於妳這種嫌貧愛富、殘忍又無情無義的女人,我怎麽可能還會有所留戀?」


    「馭--」


    「不準妳再這樣叫我,妳不配!」他倏然喝道,然後抽了口煙之後再度開口,「我之所以讓妳踏進我家,就是要讓妳看清楚妳錯過了什麽,讓妳後悔莫及,一輩子都懊惱。現在,妳可以滾了!」他毫不留情的說。


    「馭……」彭琦真本還想說些什麽挽迴他,怎知她才一開口,一記陰戾冷峻的目光立刻朝她疾射而來,讓她在一瞬間僵直,然後不寒而栗的抖了起來。


    「滾。」


    隻是輕輕的一句,她立刻驚懼的穿上鞋子、撿起皮包,連滾帶爬的逃離現場。


    他好可怕呀,她過去怎麽從來都不知道他有這一麵?


    她太低估他了。


    韋緹緩緩地走出電梯,緩緩地走進毛毛細雨的夜裏,緩緩地走到公車站牌,卻在公車到站上了車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背包沒帶到,於是隻好又走下車。


    她站在公車站牌下發呆,腦袋不由自主的空轉著,感覺要想的事很多,卻什麽也無法思考。


    她的背包沒帶到,然後呢?


    她沒有錢可以坐公車,然後呢?


    她沒有雨傘,但雨卻愈下愈大,然後呢?


    她腦子一片混亂,什麽辦法也想下出來。


    腳踏在地上,卻有種漂浮在空中的感覺。


    雨淋在身上,卻完全感受不到濕冷。


    她是怎麽了?隻不過是從夢幻裏迴到現實中而已,她有必要這麽失魂落魄的嗎?


    韋緹扯唇自嘲的一笑,卻突然感覺到一道熱流緩緩地滑過她臉頰,她茫然伸出手抹去,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腦子慢慢恢複了作用,韋緹抬起頭來看著愈下愈大的雨,再轉頭看向她之前的來時路。


    她該往迴走去拿迴自己的背包,或者向大廈的警衛借支雨傘用嗎?


    他擁吻著別人的畫麵驀然侵入她腦海中,她用力的搖頭想甩開它,卻隻甩落一地淚水。


    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她不想恨他,因為這些日子來他真的對她很好,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的心,都碎了……


    木然的轉身,韋緹沿著公車行走的路線緩緩地往前走。


    彭琦真一離開,盛佐馭立刻抄起車鑰匙和韋緹的背包趕往公車站牌,發現她已不在那之後,便一路驅車狂飆到她家樓下等她。


    他要將他與彭琦真之間的恩怨情仇全部都告訴她,隻是他左等右等,卻怎麽也等不到她的人。


    他愈等愈心慌、愈等愈害怕,開始胡思亂想的想著倘若她想不開而做出傻事的話,那他該怎麽辦?


    背脊因恐懼而發涼,盛佐馭不斷地在心裏告訴自己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因為韋緹還有韋玄要照顧。


    然而既然他這麽確定,為什麽他夾著煙的手會抖個不停?


    他瞪著自己不斷發抖的右手半晌,氣得驀然將手上的煙用力的撚熄在煙灰缸裏。


    可惡,他該死的為什麽一定要報複彭琦真?報複她之後,他真的就覺得快樂、滿足了嗎?


    不,他現在除了害怕、恐懼和後悔莫及之外,一點快樂、滿足的感覺都沒有。


    他好後悔。


    他應該在看到韋緹出現在家門的時候,就向她說明一切,並且請她原諒他愚蠢的複仇計劃。


    他應該在彭琦真開口問他她是誰的時候,大聲的迴答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愛的人,他即將要迎娶進門的女人。


    他應該在她開口向他們說道歉的時候,搶先向她道歉,然後在她走進電梯前將她留住,緊緊的擁抱入懷中。


    他更應該在發現她忘了將背包帶走的時候,立刻轉身去將她追迴來。


    他曾經有過許多機會可以改變現在的一切,但他卻白白的將它浪費掉、錯失掉,他真的是很該死。


    盛佐馭用力的撾打方向盤,恨自己,但卻仍無法改變眼前這令他恐懼與無助的一切。


    她在哪裏?她現在到底在哪裏,又是否平安?


    時間過了多久?


    從他到這裏之後都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早應該到家了,不是嗎?


    盛佐馭瞪著儀表板上的電子時鍾,它每過一分鍾,他的心就跟著沉了一寸、冷了一分。


    她會不會真的想不開做了傻事?


    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恐懼像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掐在他的喉嚨上,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現在到底在哪裏?


    轉頭看向被他放在一旁她的背包,他突然想到,她會不會因為身上沒錢的關係,就這樣傻愣愣的一路從天母走下山?


    這麽想著,他心中湧起更多的心疼,自責與懊悔,他真的是很該死!


    不再擔擱,盛佐馭迅速的將車子轉向,再度開往天母迴家的方向,一路尋找她單薄的身影。


    「迴家之後記得要立刻洗個熱水澡,然後喝點熱開水知道嗎?」老板娘交代道。


    「嗯。」韋緹輕應一聲。


    「還會冷嗎?」老板娘將手放到冷氣口上,試了一下車子吹出來的暖氣夠不夠暖。


    韋緹對她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憐憫她,竟然在她走到一半的時候,遇見之前工作的菜市場老板娘開車經過,便催促她上車,然後送她迴家。


    「謝謝妳,老板娘。」她輕聲道。


    老板娘轉頭看了她一眼。「我是不知道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妳也不該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妳知不知道淋雨是會感冒的?雖然冬天已經過了,但是夏天還沒有來。即使夏天來了,妳這樣半夜淋著雨,也是會生病的,更別說妳一個女孩子家,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半山腰上有多危險。我真的不知道妳在想什麽?!」她忍不住的碎念道。


    「對不起。」韋緹低下頭道歉,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妳……」老板娘歎了一口氣。「總之迴家之後記得要趕快洗澡知道嗎?妳家是哪一問?」


    「路底有紅色鐵門那一棟。」她抬起頭看了前方一眼。


    老板娘稍微踩點油門,車子加速地朝她家樓下前進,然後停下。


    「記得一迴去就先洗澡,換掉身上的濕衣服,知道嗎?」她忍不住再一次的交代。


    韋緹點點頭,推開車門下車,然後轉身對她揮了揮手。


    「謝謝妳送我迴來,老板娘。」


    更何況,她隻不過是替他打掃家裏的鍾點女傭而已。


    韋緹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電話旁接起電話。


    「喂?我是韋緹。」


    「韋小姐,我這裏是聖心療養院,妳弟弟自殺了,妳……」


    一瞬間,韋緹如遭電擊。


    血色迅速的從她臉上褪去,手上的話筒也在瞬間滑落到地板上,發出「叩」的一聲。


    她心慌意亂的就要往門外衝去,卻突然想起她的背包而停了下來。


    天啊!她的背包遺忘在盛佐馭家裏沒帶迴來,而她所有的東西都在裏麵。


    她怔愣的呆立在原地,紊亂無助的淚水瞬間濕了她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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