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府邸管事略帶慌張的請示聲。「大人,外頭有位古怪的姑娘想見大人。」


    南柏彥眉眼未抬,隻是薄唇微微掀動。「姑娘?我從沒認識什麽姑娘。」語氣帶了點嚴厲,似在責怪管事太魯莽,竟然為了這等事來打擾他。


    「大人……」


    「沒事的話就退下吧。」


    盡管看不見自家大人此時的神情,可門外的管事仍忍不住抖了下。


    眾所周知,元康帝自登基以來,為了選賢舉才,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在最後一道關卡的殿試時,都會親自出麵主持大局。


    曆年來能一路通過各種大小試驗,進到殿試的人不能說少,但確實也不算多,而且沒有一個人能讓元康帝欽點為天子門生,大多是在殿試那關就被刷下來。


    南柏彥是唯一的例外。


    當年他在金鑾殿上,滿朝文武百官為證,在皇帝親自主試的殿試上,才驚四座,讓元康帝青睞有加,當下禦口冊封為監察禦史。


    這件事直到今時,依然在坊間廣為流傳,眾人皆知,京城的百年世家南氏,世代從商,如今卻出了一個這樣了不得的人才,當真是南氏祖上福澤深厚。


    其實早在過去,京城就盛傳南氏出了一個天賦異稟的神童,而這個據說三歲能讀詩,五歲飽覽經籍,七歲即能為書作注,十歲已作詩文千篇,十三歲就能與人侃侃談論政道的神童,正是南柏彥。


    本以為南柏彥作為南氏嫡長子,應當會接管南氏的祖業,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踏上仕途,且還是一鳴驚人,初次應試即被皇帝慧眼挑中,一夕之間平步青雲。


    而這位元盛王朝曆來最年輕的監察禦史,也不負眾望,上任後便辦了數十個貪官,還一並查出朝中勾結嚴重的弊病,哪怕是皇親國戚也照辦不誤。


    這一連串的大刀闊斧,不僅贏得元康帝的信賴,更樹立了監察禦史令人敬畏的官威,曾經有心想透過賄賂自保的貪官,也隻敢把自己的髒手縮迴來,將南柏彥視為眼中釘,不再有拉攏的念頭。


    南柏彥性子剛正,心思縝密,在這人心複雜的官場裏,見識過無數種醜惡的嘴臉,正所謂端著笑臉的不見得是好人,豎目相向的也不一定是敵人,在辦過無數的惡官之後,越發練就他謹慎入微的行事作風。


    他從不輕易信人,即便是信,也隻信八分,哪怕是自身親近的人,也定會餘留兩分的懷疑。


    無論是待人或肅己,他都一樣嚴苛,絕不寬貸,是以在他底下做事的,無論是宅邸的下人,抑或是協佐他辦公的下屬,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打馬虎眼。


    南柏彥斂下眼瞼,皓玉般的俊顏不帶一絲表情,窗外透進的晨光,將他周身鍍上一層金色光芒,俊美得不似俗世凡人。


    「大、大人,那姑娘說……說……」門外的管事還是沒走,一顆心懸到嗓子口,磨蹭了許久才敢再開口。


    「說什麽?」這一聲又冷又沉,甚為不耐。


    「大人息怒,那姑娘橫豎不肯離開,還說大人欠她兩筆債,她特地前來討債,還膽大包天的嚷著,大人若是不肯出麵,她就要到衙府報案。」


    似白玉雕成的大手放下了書帖,南柏彥的眉峰微攢,眼中卻流露出幾分興味。


    既然管事稱唿那女子為姑娘,想必此女子年紀尚輕,且還未出閣,元盛王朝民情保守,少有女子會這般大膽。


    「那姑娘還說了什麽?」心念被挑動,南柏彥未怒反問。


    「她還說……說大人若是懂得禮義廉恥,就趕緊出麵去見她,莫要讓她把南家的醜事都抖出來。」


    聞言,南柏彥的眸光一閃,多了幾分猜忌。


    南家?這個女子竟然還扯上南家,她究竟想玩什麽把戲,圖謀的又是什麽?


    倘若此女子是衝著他來,那也就罷了,既然她已開口說事情攸關南家,那麽就不能再等閑視之。


    思及此,南柏彥目光半斂,語氣嚴峻地下令,「讓那個姑娘到前廳候著,我要會一會此女子。」


    管事不敢多言,趕緊領命去辦。


    不多時,管事領著在大門外久等的苗秀雨進到府裏。


    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苗秀雨緊隨在管事身後,繞過了花草修剪得整齊的前院花園,拐進了鋪上鵝卵小石的小徑,行經一處人工挖鑿的風水池,再轉過一個彎,就到了前廳。


    說是前廳,可光剛才那一段路,就耗了不少腳程,可以想見,這個監察禦史府的宅邸占地有多麽廣闊。


    據聞,這宅邸在過去是前朝親王所居,府中的一磚一瓦盡表奢靡,元康帝會將這處府邸賞封給南柏彥,等同於眧告天下,南柏彥地位崇高,幾乎可以跟皇親國戚相提並論。


    苗秀雨一邊端詳著周遭景物,一邊緊緊跟著管事,行至前廳門前,她抬起頭望了一眼,門簷上高掛著由元康帝親題「光風霽月」的匾額。


    若是以她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南柏彥無疑就是元康帝的親信,是皇帝在暗地裏鏟除政敵的那一雙手。


    「姑娘稍坐一會兒,我家大人等等就來。」管事用著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她,也沒為她上茶水,隻隨意比了一下手勢便離去。


    受此怠慢,苗秀雨內心微微不悅,可轉念一想,此下的她,已經不是前世唿風喚雨的蔣瑄,而是一窮二白的村姑。


    思至於此,一抹無奈的苦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她走到半月窗前,欣賞起窗外那沿著屋簷攀爬而下的紫藤花,一陣微風拂來,吹起了垂放在她胸前的長發,絲絲飄飛。


    南柏彥一進到前廳,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一向銳利的眸光在瞥見窗邊女子嘴角上揚的那抹淡笑時,心中浮現了一絲迷惘。


    那抹笑,彷佛閱盡人性百態,曾經走過滄海桑田,卻又帶著悟透一切的無懼。


    甚美。


    南柏彥從沒想過,他竟然會被一個女子的微笑,勾起了這樣的念頭。


    察覺到一抹異樣的注視目光,苗秀雨收迴遠眺的視線,緩緩側過身,不料,就這麽撞進一雙玄黑的眼眸裏。


    看著站在門邊的頎長身影,以及他異常深湛的凝視,她沒來由的心房微微一震。


    上迴匆匆見過一麵,她隻記得馬背上的男子俊美非凡,態度卻相當傲慢,且當時她一身狼狽,怒氣高漲,無暇再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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