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馬注視著前方的那道背影。他的肩背比父親的更加寬闊,也承載了更多的痛苦哀傷。


    王竹馬忽然想,就算這裏是特殊部門的總部,死亡應該也是司空見慣的。


    對於曾經的王竹馬他們來說,他們或許是等待了黑暗的降臨。但是對於禦主還有其他的很多人來說,他們或許就是一直守候在黑暗之中……


    特殊部門,在未來慢慢浮出水麵又徹底凋敝的曆史。他們,鮮少有人問津。幾乎沒有人在意他們做出過什麽付出過什麽。他們,終究被黑暗徹底吞沒。


    心中升起了敬意,卻難以融入其中。王竹馬知道未來,又能改變些什麽?他知道自己什麽也改變不了!就像他從來都隻能收到父母的死訊一樣。


    禦主暫時沒有帶著王竹馬離開無名學院的想法。他左右地觀望著這一座學院,走得很慢。他似乎在觀察,似乎在讚賞。


    “我寧可不知道你的天賦,也不想你走上這條路!作為一個普通人,你經曆的不過是生老病死!但是在這條路上,你會經曆很多很多的痛苦,最終倒下!”


    “但是知曉了你的天賦,我又不能自私地勸你放棄!人族,真的很需要有人能夠站出來,頂上去!一個劍主不夠,整個特殊部門也不夠!”


    “我們不知道多少人才足夠,總希望每一個人都能站出來。但是我們又希望,可以守護著普通人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


    “我們,包括星主都隻是看到了這條路上的痛苦和絕望。但是劍主,他創建的這座學院啊,充滿了勇氣和美好!我們不如他,我們所有人都不如他!所以,他是三千年最強!”


    “盡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我依舊希望你可以是下一個劍主!未來的路很艱難很苦,但終歸是有不一樣的風景的。我希望你手中的劍,可以斬破一切的阻擋!”


    王竹馬在禦主身後聽著他的自言自語。他的話倒不像是對王竹馬一個人說的,更像是對這座學院之中的所有人說的。


    “可惜我是一個失敗者,沒有資格來這座學院上課。我所能分享的,隻有我的挫敗和痛苦,這些都是你們不需要的。”


    禦主的身影,走得落寞寂寥。他就像是被曆史所遺棄的人。


    慢慢地踱步離開了學院,王竹馬才得心情細細的打量著特殊部門總部他沒有見過的風景。


    那是一處極為簡單的居室,拙樸的風鈴輕輕搖晃。推開門,是數也數不清的牌位,陳列在昏黃的燭光下!


    王竹馬的表情不禁變得有些呆滯。


    “坐!”,禦主朝著他麵前的座位伸手邀請,他為王竹馬倒了一碗簡單的開水。


    王竹馬鄭重地撣去身上的灰塵,緩緩坐了下來。這是一張兩尺見方的低矮木桌,一盞青燈,一個水壺,三個古舊陶碗是這張木桌上所有的陳設。而在這張小木桌側麵三米左右的地方,則是如石階陳列而上的無數牌位。這些牌位一直延伸往上,在一盞盞燭光的道路上,就像一座屹立在黑暗中死去的山峰。


    禦主好似沒有注意到王竹馬出神的目光,他低緩地開口道:“你父母是很優秀很勇敢的人,我很敬佩他們!我將他們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他們是我成為禦主以來見過的第四十三和第四十四位戰死的主令。也是我這一生見過的第六十七和第六十八位戰死的主令!他們是英雄!”


    王竹馬沉默著一言不發,他很快就在眾多的牌位中找到了父親母親的牌位。他們果然是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就在最靠近木桌的正中央。兩旁陸陸續續立著幾塊大些的牌位,應該是主令的牌位。兩側那些沒有分別的密密麻麻的,是主令衛隊?


    “特殊部門的所有人在我這裏都有名冊。他們每有一個人戰死,我都會在這裏為他們立下一塊牌位。”


    王竹馬聞言,他在眾多牌位中找了找,果然就找到木楠的。


    “最難的卻是那種失去了聯係,卻不知道死活的。我為他們刻了牌位,卻不敢放上去。就是覺得,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他們也可能活著。”


    王竹馬順著禦主的手指的方向望去,角落裏放著一堆牌位,沉默地矗立著。


    “最可怕的是遺忘!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的死活,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順著禦主的手指,王竹馬看見了幾塊比主令牌位更大更顯眼的牌位。他們中有幾塊是某座城的牌位,有一塊卻是一片空白。


    “你不是有他們的名冊嗎?”,王竹馬開口之後才覺得自己犯蠢了。顯然他們不止是被禦主遺忘,同樣也被名冊遺忘!或者說他們的痕跡被抹去了!


    沒人記得他們,沒有人!他們守望在黑暗中,被黑暗徹底吞沒。


    門外的風鈴緩緩地搖晃著,發出肅穆安寧的聲音。碗邊的白氣蜿蜒升騰,像極了供奉的香火。但是此間無人供奉,隻有孤零零的一個禦主陪伴著。


    王竹馬的心底裏也放下了戒備。有的人,無需戒備。信任,就這麽自然而然。


    “你平時就住在這裏?”,王竹馬好奇地詢問。


    “怎麽,不像?”,禦主手指著角落的席子,“想睡覺了,席子一鋪就可以睡了。有時做夢也挺好,可以見到一些見不到的人。不想睡的時候,就修煉。吃飯等等的,自然有人送來。”


    “無聊了,還能找找老朋友說說話。”


    禦主指著近前方一塊刻著“孟山河”的牌位,“遇到疑惑了,就問問前輩們。”


    “世界在變,特殊部門也在變。而且變得極快極快,快得我們都看不懂了。”


    “終究有一天,整個特殊部門都會成為曆史。無論是四族,還是十二主令,都會成為曆史。以前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句話無法接受。但是現在想著想著,隻要人族還在就好。”


    禦主忽然壓低了聲音:“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成為禦主的第一天,我就為自己刻好了一塊牌位。我一直想有一天我能親手將它擺在靈台上,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那樣的話,我就知道我會死,是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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