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仰頭,手臂交纏在她背後,纖細濃密的睫毛半垂半閉,眼皮上因為淡淡的薄汗泛出晶瑩的閃亮,映襯得他的睫毛更為濃密。月白色薄衫微微敞開了領,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精致如玉的鎖骨。


    他的長發因為方才吸收傳承之力的緣故,已經散落了下來,柔柔軟軟的帶著墨玉一般的低冷,這會兒幾乎完全落到她身上,軟軟的撘落下來,仿佛天際傾瀉而下的流光,生長出曼妙的風情。


    “容衍,怎麽了?”衛子曦不明所以,但依舊輕輕迴抱住了他,她感覺他似乎有點緊張,身體各處的肌肉有異常的緊繃,仿佛有危險在接近一般,這並不自然。


    所以這一刻她完全不覺得他是準備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拍著他的背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容衍微側過頭將唇貼近她的耳蝸,低語如蟲鳴:“準備好,我們可能得下去一趟。”


    “下去?”衛子曦疑惑不解,下哪裏去?


    她這話還沒問出口,就感覺到石棺底座“咯啦”一聲響,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整座石棺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急速掉落,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還好下落過程中容衍當機立斷的抱起她一腳踩著石棺邊緣淩空飛了起來,但兩人的身體還是在勻速往下掉落而去。


    衛子曦想召喚攬風劍禦劍飛行,卻發現身上的一切物品都不聽使喚了,包括乾坤袋。這是怎麽迴事?


    而且這遺跡下麵居然還有這麽大的空間,這又是什麽情況?


    感覺到容衍緊緊環住自己的身體,她稍稍冷靜了下來,緩了口氣問出口:“容衍,你怎麽知道我們會掉下來的?”她方才可真是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那裏有什麽不對,她一直在消化方才傳承之力所包含的最後信息。


    屬於月華與江庭文的淒美愛情故事。


    “從我進入遺跡開始就知道下麵有情況。”容衍抱著她不斷降落,眼神警戒的掃視著四周不斷變化的環境。


    周圍很黑,但以他們如今金丹修士的眼力還是能看清一二,空曠的四方形甬道,四壁光滑沒有異常,像一個巨型煙囪。


    他們降落的速度一點也不慢,但卻一直沒有到達底部,這深度怎麽看都不太尋常。


    衛子曦這會是真好奇了,他說他從進來開始就知道這遺跡下麵有情況,又是怎麽知道的?


    “別胡思亂想,我隻是感覺到有東西在召喚我,所以一直留心著,方才那石棺底部出現很明顯的波動,我才確定的。”容衍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衛子曦蹙眉:“有東西召喚你?那這下麵會不會有危險?我好像感覺到一股讓我很壓抑的威壓。”


    她邊說邊從他懷裏往下探頭,下方那深不見底的幽暗仿佛沒有盡頭一般,他們好似在通往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有風從腳下湧上來,刮起兩人的長發,在黑暗的空間裏倒像是盛放的黑色曼珠沙華,卻又偏偏帶著一股妖嬈詭秘的氛圍。


    很不祥。


    容衍半垂著長睫,眸色幽沉,看黑暗中閃著冷冷的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下去看看,總覺得會錯過什麽,曦兒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麽?怪你什麽都不告訴我,還是怪你拖著我下來曆險?”衛子曦挑了挑眉,不慍不火,看不出情緒。


    他微微斜眼看過來,漂亮的眸子仿佛清水泡過一般的透澈。


    “即使知道有危險,我也不想放著你一人待在上麵,對不起。”他的聲音帶著風唿嘯而過的沙啞,睜著冷月一般的眸子,專注的凝視著衛子曦,吐息之間盡在訴說著他的強勢。


    衛子曦不再說話,隻是一味的留心觀察著這黑暗又沒有邊際的空間。


    說她不怪他,那絕對是騙人,但若說她有多不滿,也並非如此。容衍有太多的秘密,但她同樣有,甚至她對他所抱有的感情都無法徹底做到全心全意,在內心深處,她始終覺得她是虧欠他的,總是不自覺的用著抽離的姿態在看待他,還有他們的感情。


    這種自知之明,每每讓她任由他做著出格的舉動,而不加以阻攔。


    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她怪不怪他。


    對於她的沉默,容衍心中的荊棘蔓生,他不得不覺得惶恐。


    這段時間日日夜夜的獨處,並沒有讓他得到想要的安全與滿足感。


    以他的聰慧,又怎麽會看不出衛子曦對他的放任,但這種放任卻並非真正的親密,反倒更像是一種補償般的自暴自棄。


    他清楚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感情正在陷入一個死循環,她放縱他的輕狂,而他利用她的放縱不斷的變本加厲。這一切追根溯源,可能來自於曦兒曾經的那個世界,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他所在的這個世界產生歸屬感。


    他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即便他為她拋棄了一切,他在她心中也比不上她的曾經。


    但他容衍本就不是坦然的人,所以他能做的隻是緊緊的抓牢這雙手,緊緊的,即使她想拚命掙脫也絕不鬆開她的手。


    即便滿身瘡痍。


    隨著一聲劇烈的撞擊聲,思緒迴籠。


    “小心點,應該是快到底部了。”容衍低聲提醒,在空曠的空間裏傳遞著輕微的迴聲。


    衛子曦點了點頭,運轉著體內靈力,時刻準備著應付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很快他們的身體撞到了深淵的底部,陷進了一個軟綿綿的地方,這蓬鬆的觸感讓她覺得有點像是身處棉花堆裏一般,有一絲絲溫暖,但很危險,危險得讓她覺得自己此時已經死去了一般,這是一種深沉又無法訴說的強大力量。


    它沒有威脅她,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脅,濃重到讓人唿吸困難。


    到達底部以後靈力消散,無法使用了,這情形讓她聯想到當初在金龍血池時遭遇的一切,難不成這裏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而且是有關容衍的。


    “容衍……”她艱難的吐出他的名字,隻是這樣卻像花光了自己最後的力氣,感受到手指下的肌膚突然如火一般灼燙,那是容衍的手,容衍的溫度,他正在經曆什麽?莫非真的如她猜測的那般嗎?


    “恩……”容衍隻是如此迴應著,然後更加用力的捉著她的手,但除了低啞的呻1吟他再沒有出聲。


    衛子曦有些慌亂,她想將他扯迴自己身邊,卻發現周圍的情形一直在變化,似乎是包裹著自己的東西正在慢慢蜷縮,或者是在消失……


    是在被容衍吸收嗎?


    莫非容衍也是某種上古神獸什麽的?


    此時此刻,她除了胡思亂想什麽也做不到,隻能安靜地等待著容衍緩過來。


    容衍當然不是什麽上古神獸,雖然衛子曦的想象不正確,但她有一點猜對了,他們身邊的東西確實在被容衍吸收,更正確的說是被容衍手中的劍吸收。


    從最初開始,其實都是這把劍在作怪。


    容衍手中的劍是一柄黑色的長劍,從劍鞘到劍柄再到劍身,無一不是毫無瑕疵的黑色,甚至沒有一點光暗的變化,仿佛很鋒利,但眨眼看去又覺得非常鈍,乍一看很普通,但仔細看又會被迷惑到轉不開視線。


    這柄劍是那個男人留下的東西之一。


    他不知道這柄劍有什麽用,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它從來不會迴應他,就像是一件徹底的死物,他看不出它的等級,它甚至連一棵樹也斬不斷,就像它隻是某個鐵匠鋪生產出的廢品,既不華麗也不實用。


    但他始終沒丟,凡是那個男人的東西他沒有一樣丟掉過,即便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


    從接近蛩源山時一切就開始變得不同了,它不斷的在嗡鳴,就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般,之後越接近遺跡它表現得就越是暴躁,若非他使了力氣鎮壓的話,它怕是早已現身人前。


    直到進入這裏,它才終於無法被掌控,自行出現在他手裏。


    容衍知道它正在吸收那些不知名的能量,源源不斷的,像一個幹涸了許多的土地一般,狂猛的吸收著雨水的滋潤。這本來應該沒有他什麽事,他隻需要等待就好,若非它在吸收的同時,一並在與他建立本命契約的話,他也不至於讓衛子曦如此擔心。


    那柄劍居然在強製引動他的丹火,並用丹火快速潤養著劍身,它想成為他的本命法寶,甚至妄圖反過來掌控他。


    當本命法寶強大到產生器靈並能絕對性的壓製主人時,就會發生法寶淩駕主人意誌的情況,主仆地位對換,而這種法寶被修真界稱為器主,在鬥霄大陸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的。


    容衍和衛子曦不同,他並沒有在築基期打造自己本命法寶,而是準備等金丹過後再決定,所以他這時是沒有本命法寶的,往日用的雷動劍隻是他的普通法寶而已。


    區區一把劍,居然妄圖淩駕於他之上?在這個世界上,別說它隻是一件法寶,就算是天道,是法則,也休想輕易掌控他的人生。


    他的主人,隻有他自己。


    “吾之名,弑神,主世間一切殺戮,願永隨吾主左右,供吾主驅使。”


    冷硬粗糲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時,圍繞在蛩源山四周的黑霧也在同一時間消散而去,大地風起,綠意複蘇,如春迴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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