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老周與那女人離開後,楊開敔將視線移迴靠站在牆邊的梁矢璣身上,眉頭不由自主的緊蹙了起來。


    他的樣子看起來糟透了,事實上從認識他至今十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天璣完全失控的模樣。


    身為梁氏企業的接班人,天璣的抗壓性與調適性,向來都比任何人還要高上幾倍。所以不管何時何地,他給人的感覺總是輕鬆帶笑的,再加上他長得帥、女人緣好、出手又闊綽,所以花花公子的名號便不陘而走。


    他真的很花嗎?


    十八歲之前的他的確很花,但是與其說他花心不如說他叛逆。因為當時年少無知的他,除了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爛方法,來向父母抗議他對他們貌合神離,甚至在外還各自擁有愛人的不滿之外,他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們感受到他的不爽。


    不過幸好艾媺及時出現,挽救了他偏激的作法與個性。


    這些年來,每迴看天璣在他女朋友艾媺麵前吃鱉,他們這群好友總會笑得特別開心。但是別以為他們單純的隻是在嘲笑他,事實上他們是在替他高興,高興他並沒有受其父母不正常的婚姻關係所影響,仍然可以正常的愛人,並且擁有真愛。


    隨著年歲的增長,周遭的瑣事愈來愈多,他們七星的聚會自然不若學生時代那麽頻繁,但是一個月內少說也會聚上個一兩次。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距離他們上迴的七星聚會也不過三天而已吧?當時的他們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怪異,可是也沒有誇張到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麵、這場意外吧?


    流產、精神耗弱、情緒緊張、營養不良、血糖過低、睡眠不足……


    老天,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突然覺得頭痛了起來。


    「天璣,你還好吧?」


    猶豫了許久,想了一千八百多種開口的方式,最後楊開敔仍是選擇了最平常而直接的方式開口。


    聽見他的聲音,梁矢璣反應極慢的抬頭看他,臉上表情茫然得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你……」乍見他臉上茫然無助的神情,楊開敔頓時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麽。


    眼前如此茫然無助、眼神空洞、臉色蒼白的人,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狂妄自大,又不可一世的梁矢璣嗎?他震驚得無言以對。


    沉默在他們倆四周蔓延,楊開敔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梁矢璣則是心痛得扯不上半句。


    流產?這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在艾媺身上?這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在他們倆身上?


    他是那麽的愛她,那麽小心翼翼的趕跑她周遭所有的追求者而不讓她知道,甚至為了成全她的平凡生活而委屈自己做她的地下情人。他是那麽的努力想將幸福帶給她,結果呢?卻因自己對結婚的自私想法與迷惘愚蠢而毀了這一切。


    流產……他們倆所擁有的第一個孩子……可惡!


    他猛然轉身,握緊拳頭就往水泥牆麵用力的搥打下去。一次又一次。可惡!可惡!可惡!


    「夠了,天璣!」楊開敔用力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自戕。


    梁矢璣用力的將他甩開,想繼續自戕,卻又再度被他給攔了下來。


    「你這樣做就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了嗎?」他嚴厲的對他說。


    他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用力的想將自己的手從楊開敔手中抽出來,但好友卻絲毫不肯鬆手,他的指節甚至因用力過大而呈現泛白的狀態。


    「冷靜點好嗎?」


    瞪著他,梁矢璣不發一語的再度使勁的想擺脫他的箝製。


    「天璣!你冷靜點行不行?」楊開敔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對他叫道。「如果連你都無法接受這件事,你要艾媺醒來之後如何接受這一切?」


    梁矢璣渾身劇烈一震,終於停止想甩開他的動作。


    「告訴我,那隻是一個玩笑而已。」他握緊拳頭,顫抖的啞聲道。


    楊開敔抿著嘴巴沒有應聲,隻是沉默而哀傷的看著他。


    身為一個醫生,他們是被禁止拿病人的病情開玩笑的,更何況他們現在談論的是一條來不及出生的小生命。


    艾媺流產?這個意外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他想問卻問不出口,而且看天璣剛剛失控的反應,他好象甚至連艾媺是在何時懷孕的都不知道,便直接聽見她流產的消息。


    天璣不知道,是不是連現在躺在病床上的艾媺也不知道呢?所以造成今天這個悲劇,沒有誰對誰錯,要怪隻能怪他們倆都太粗心了。


    「別想那麽多了,你和艾媺都還年輕,還會有其它孩子的。」他隻能這樣安慰他。


    其它的孩子?


    「哈、哈哈哈……」梁矢璣突然的大笑,然後整個人順著牆麵緩緩滑落地板,將臉頰埋進雙手與雙膝間。他的雙肩抖動著,不斷的發出像極了悲嗚的幹笑聲,最後笑聲變成了壓抑的嗚咽聲,讓人聽了都快心碎。


    楊開敔渾身僵硬的站在他前方,幾乎差一點就要忍不住的詛咒出聲。


    該死的,他真的是一點也不想麵對這件事,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十分鍾前沒聽見那兩個三八護士的對話,更沒因為好奇心而跑到這裏來一探究竟。現在他該死的終於知道,什麽叫做好奇心殺死貓了。


    看著認識十餘年,向來自信滿滿的天璣崩潰的模樣,他完全不知所措,隻能學他一樣在牆邊蹲了下來,也不管此刻有多人少正用好奇與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們。


    他伸手勾住他不斷抖動的肩膀,拍了又拍,無聲的給予安慰。


    「她不會原諒我的,這一切都是我害的。」不知過了多久,梁矢璣突然以沙啞而空洞的聲音,低聲的說。


    「你說什麽?」他沒聽清楚。


    「她不會原諒我的。」


    楊開敔瞬問皺起眉頭。他說不原諒是什麽意思?


    「天璣,你和艾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難道說,這件事並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他試探的問,一頓之後又道:「艾媺她知道自己有身孕嗎?」


    「我不知道。」梁矢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然迴答。


    楊開敔正欲再開口時,一名護士忽然走到他身前。


    「楊醫生。」


    他抬起頭,隻見眼前這名小護士有些不知所措的低頭看著蹲在牆角的他。她大概沒看過哪個白袍醫生會這麽不計形象,就這樣蹲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吧。


    「什麽事?」他懶得起身,就這樣蹲著問。


    「張醫生說剛剛那位流產的病人交由楊醫生負責,現在病人已經醒過來了。」


    一聽見醒來兩個字,一旁的梁矢璣猛然一震的抬起頭來,俊帥的臉上仍有未幹的淚痕,但他卻絲毫不在意,隻是匆匆的從地板上站起身來,雙眼筆直的盯著眼前的小護士,然後以沙啞害怕的語氣小心翼翼的開口問:「她有沒有說什麽?」


    見他都已經站起來了,楊開敔自然不會一個人發神經的繼續蹲著,也跟著站了起來。


    驀然間,深穀變高山,而且一變就變出兩座巨人山,讓身高不及一六○的小護士頓時倍感壓力,下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忘了要迴答問題。


    「病人醒來之後有什麽反應?」知道好友此刻的心情有多著急,楊開敔沒讓呆住的小護士浪費多少時間,緊接著又開口問。


    眨眨眼,小護士迅速的迴神。


    「她的樣子好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怎麽會在醫院裏一樣,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她一臉怪異的說。


    「什麽事?」楊開敔問,一旁的梁矢璣更是緊張的屏住了氣息。


    「她向我問醫院裏有沒有婦產科,她說她想去做檢查。」


    「檢查什麽?」楊開敔皺起眉頭。


    「她說她有可能懷孕了,所以想去檢查一下。」


    聞言,梁矢璣整個人頓時劇烈的一震,撞上身後的牆麵,就像靈魂突然被人抽走了一樣,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變得空洞,整個人搖搖欲墜。


    原來她也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懷孕,隻是懷疑而已。所以她今天會去找他,是為了這件事嗎?她是不是想去告訴他這個可能的喜訊,還是希望他能陪她到醫院做檢查,然後一起迎接那份不可思議的感受?


    他們的孩子,同時擁有他與她的骨血所孕育出來的生命。


    孩子或許會像她,也或許會像他,更可能是綜合他們兩人的優點,成為一個令人愛不釋手、人見人愛的小寶貝。


    他們絕對能讓小寶貝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擁有快樂的童年與璀璨的人生。


    她會是個好媽媽,雖然有時候會有點小迷糊與小脫線,但是絕對能照顧好他們的小寶貝。他也會是個好爸爸,雖然工作會有點忙,陪伴孩子的時間有限,但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自己還有個「爸爸」的職稱與身分。


    他們會是很幸福、很快樂、很讓人稱羨的一家人,然而這一切卻全都讓他自己給毀了。


    是他害她流產的,是他親手扼殺了他們倆的寶貝,如果不是他固執、自私又膽小的不敢麵對現實,隻會選擇逃避的話,那麽現在一切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因為如果他一直待在她身邊,而沒有和她分居的話,他必會發現她的生理周期延誤、生理狀態異常,因為對於她的身體,他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更熟悉與了解。


    然而現在說這些都已是多餘了,他害死了他們的寶貝,她這輩子肯定絕對不可能會原諒他了,還有可能會恨他一輩子。


    他要失去她了,這就是他的報應,他的報應!


    「那妳怎麽迴答她?」沒時間理會好友的反應,楊開敔迅速的問著小護士,擔心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我隻告訴她,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需要好好的躺在病床上休息,至於其它的,我什麽都沒說就來找楊醫生了。」


    「很好,妳做得很對。」他忍不住讚美的伸手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小護士不由自主的赧紅了臉。她被院內最受歡迎的楊醫生稱讚了耶,好棒!


    「可不可以煩麻妳先替我去看顧她一會兒?我待會兒就過去。」楊開敔微笑的請她幫忙。


    小護士義不容辭的立刻點頭,樂陶陶的轉身離去。


    護士一離開,他立刻轉身麵向麵無血色、失魂落魄,絕望得就像剛有醫生跟他宣布他得了絕症,明天就會死的梁矢璣。


    「你在想什麽?」他沉聲問,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眼前的天璣。


    哀莫大於心死的梁矢璣連一句話都沒說,突然轉身就走。


    「等一下!你要去哪兒?」楊開敔呆愕的問,急忙伸手拉住他,「艾媺人在那邊,不是這邊。」


    梁矢璣木然的看著他,身上籠罩一股令人鼻酸的悲哀。


    「你到底是怎麽了?」


    「替我好好的照顧她。」他聲音瘖啞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麽。


    「你在說什麽,為什麽你不自己照顧她?」楊開敔眉頭緊蹙的問,然後他瞬間靈光一閃,恍然大悟了起來。「你並不是走錯方向,而是你想要離開這裏是不是?你不去看艾媺嗎?」


    「她不會想看到我的。」他啞然的說。


    「你在說什麽笑話?如果她現在有任何想見的人,那個人鐵定是非你莫屬。什麽叫做她不會想看到你?」


    「你不懂。」他瘖啞的搖頭道,仍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樣。


    「我不懂,你就說給我懂呀!


    楊開敔的脾氣慢慢的冒出頭來。他實在是快要受不了他空茫消極的死樣子了,因為眼前的他,根本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梁矢璣。


    「你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認真而且嚴肅的緊盯著他問,「我知道艾媺流產對你而言是個打擊,但這是意外不是嗎?你們兩個都還年輕,要生孩子的機會以後還多得是。你現在該做的,不是一個人躲起來難過,而是必須堅強的麵對一切,做艾媺的靠山。現在的她相當的脆弱而且虛弱,不管是身理或心理都一樣。現在的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的安慰、你的陪伴和你的照顧,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你不懂。」


    該死的,又是這三個字!


    「你他媽的敢再說這三個字一次,你看我敢不敢一拳把你給揍得清醒些!」楊開敔忍無可忍的咬牙進聲道,並且用力的推了他一下又一下。「你到底是怎麽了,天璣?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根本就一點都不像你!」


    他用力的掐著他的肩膀搖晃著,像是想用這種方式讓他清醒過來一樣。


    「難道你還不懂嗎?這一切都是我害的!」梁矢璣倏地用力將他的手甩開,既生氣又哀傷的望著他搖頭道,「是我害她流產的,是我害死我們的孩子的,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自私和愚蠢,這一切的意外根本就不會發生。是我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的,艾媺她絕對不會原諒我的,她會恨我一輩子。」


    雖然不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一路看著他們相愛,他不認為情況會像天璣所說的那麽嚴重,即使艾媺的流產真是他害的也一樣。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還是你已經親耳聽見她說會恨你一輩子,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楊開敔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他痛不欲生的眸子,緩緩的問道。


    梁矢璣哀傷的看著他,沉默不語。


    「不要鑽牛角尖,天璣。」楊開敔開導他,「逃避並不能解決事情,沒有人能夠逃避一輩子的,如果你真的愛她、在乎她的話,即使這一切真的都是你的錯,而且會讓你因此而被她怨恨一輩子,你也必須全盤接受、勇敢麵對這一切,並且設法贖罪。因為這是你欠她的,不是嗎?」


    梁矢璣低下頭默然無語。


    「逃避是懦夫的行為,你想當一名懦夫嗎,天璣?」楊開敔再度開口問。


    「不。」他沉默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搖頭道。


    「那就跟我一起走,我們該去看艾媺了。」


    看著他,梁矢璣溢滿哀傷的眼眸申明顯的掙紮著,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的朝他點點頭。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嚴肅哀傷的朝向已轉送普通病房的艾媺而去。


    病房內空調唿唿的吹,室內溫度適中而且舒服得讓人幾乎要忘了待在戶外曝曬在七月熾熱陽光下的感覺。


    艾媺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其原因並非是插在她手臂上的點滴,而是坐在病床邊目不轉睛的監視著她一舉一動的護士小姐。


    說監視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她什麽事也沒做,對她的問題又是一問三不知的,除了一句待會兒醫生會跟她說之外,就是盯著她一下子不肯她這樣,一下子不肯她那樣的,真是怪極了。


    算了,反正她也沒心情跟人家聊天,而且覺得人不是很舒服,就跟之前在公司廁所裏吐過後一樣的全身無力。而且很怪異的是,她覺得自己的下體濕濕的,小腹又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感覺就好象那個來了一樣。


    她到底是怎麽了?芸禎不是說她可能懷孕了嗎?為什麽月經又會突然來了呢?而且感覺好怪。


    雖然之前被阻止了幾次,但怪異的感覺讓艾媺還是不由自主的,想用她自由的那隻手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單,一探究竟,可惜--


    「小姐,妳怎麽老是講不聽呢?我不是跟妳說要好好的躺著,不可以隨便亂動嗎?」護士小姐眼明手快的立刻跳起身來,將她擅自動作的手壓迴身側,不悅的瞪著她。


    「護士小姐,我想上廁所。」山不轉路轉,艾徹想了個好法子。這下子她肯定可以起身了吧?


    「噢,那我拿尿盆給妳,妳等一下。」


    尿盆?艾媺聞言呆愕了一下。


    「小姐,我可以自己到廁所。」


    「當然不行,以妳現在的身體情況,妳最好是躺著尿。」


    「為什麽,我到底是怎麽了?」


    「待會兒醫生來了會跟妳說。」護士一邊拉起病床邊的圍幔一邊說,「待會兒我放尿盆的時候,妳可能要稍微的使勁幫我一下。」


    「對不起,我說了謊,我並沒有想上廁所,隻是想坐起來而已。」艾媺向她道歉。


    護士瞪著她,忍不住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她將尿盆放迴床底下,身子尚未挺直,便聽見有人走進病房的腳步聲。


    唰一聲,病床邊的圍幔立刻被她用力的拉開。


    「楊醫生,你來啦。」她喜悅的叫道。


    圍幔一拉開,乍然出現的楊開敔讓艾媺微微的驚愣了一下。


    「開陽?」


    楊開敔先對她微微的一笑,然後轉向笑容滿麵的小護士。


    「謝謝妳的幫忙,倩雯。」他迅速的瞄了一眼她製服上的名牌,微笑道。「這裏就交給我了,妳去忙妳的事吧。」


    小護士滿心歡喜的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楊醫生剛剛叫她倩雯耶,好棒喔!


    「開陽,你怎麽會在這裏?」不等護士前腳踏出病房,艾媺已忍不住的出聲詢問,同時企圖從病床上坐起身來。


    「妳先躺著,別急著坐起來。」楊開敔一步上前,迅速的壓住她的肩膀道。


    艾媺再度愣了一下。怎麽連開陽都不讓她坐起來呢?


    「怎麽了,為什麽你們都不讓我坐呢?」她不解的問,「我是不是怎麽了,開陽?」


    「先告訴我,妳現在覺得怎麽樣了,有哪裏覺得不舒服嗎?」楊開敔避重就輕的說。


    「大致上都還好,除了覺得身體有點無力之外。嗯,我的小腹……其實應該說子宮才對,一直都隱隱的抽痛著,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妳還記得自己怎麽會被送到醫院來的嗎?」他眼神微閃了一下,再度避重就輕的問。


    艾媺輕皺了下眉頭,迴想了一下。


    「我不是很確定,我是不是昏倒了?誰送我來的,是矢璣嗎?他人呢?」難道他把她送到醫院之後,就又和他的新歡走了?最後的一個問題,她實在問不出口。


    「妳的確是因為昏倒了,才被送到醫院裏來的,但是在這之前,妳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妳的病曆上會有精神耗弱、情緒緊張、營養不良、血糖過低、睡眠不足這些症狀?」楊開敔照著病曆上所診斷出來的病情念給她聽。


    艾媺微僵了一下,原本故做輕鬆的神情慢慢的沉了下來,頓時不語。


    「艾媺?」他忍不住催促的喚她。


    「我不想讓你們擔心。」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啞聲的開口迴答。


    「擔心什麽?」楊開敔不解。


    「我和矢璣有可能會分手。」她露出一抹哀傷的微笑。


    站在病房外的梁矢璣聞言,頓時渾身劇烈一震。


    「妳別開玩笑了,天璣那家夥那麽的愛妳,即使妳想分手,他也不可能會放手的。」楊開敔毫不猶豫的說。一頓,又忍不住問:「你們倆吵架了是不是,妳想和天璣分手嗎?」


    艾媺用力的搖頭。


    他眼神閃了一下,知道站在病房門外的好友一定很心急的想聽見她的迴答。


    「妳搖頭是表示妳並不想和他分手嗎?」他特意的說給門外的梁矢璣聽,「既然如此,為什麽妳要說你們可能會分手?不可能是天璣想和妳分手吧?」


    艾媺哀傷的輕扯了下唇瓣,沒有迴答。


    「好吧,這件事我們先不談,妳先告訴我妳的身體是怎麽一迴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問題?」見她沉默不語,楊開敔隻好從好朋友的身分迴複成醫生的身分,將話題轉迴她的病情上。「營養不良?睡眠不足?這一陣子妳究竟在忙些什麽,忙到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他好整以暇的盯著她問。


    「我有睡,隻是睡不著而已。」


    「那妳是不是也要說,妳有吃,隻是吃不下而已?」


    艾媺搖了搖頭,稍微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我最近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沒什麽食欲,看到什麽都不想吃,偶爾還會有點反胃的感覺。我同事認為我有可能是……」她忽然停頓下來,沒繼續把話說完。


    「是什麽?」他追問。


    「懷孕。」艾媺看著他說。「不過看樣子我同事可能猜錯了,因為我那個好象來了。開陽,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把我的皮包拿過來,我記得我的皮包裏好象還有衛生棉,我想去廁所一趟。」


    楊開敔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怎麽了?」她不解的看著他。


    「艾媺,有件事我想跟妳說,但是妳得先答應我,聽了之後妳絕對不能夠太激動好嗎?」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嚴肅的開口。


    艾媺突然感到一陣不安。


    「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肅,讓我有點不習慣。你想跟我說什麽?」她嘴角微微輕扯的問。


    「妳的子宮之所以會隱隱作痛,並不是因為妳的生理期來了,而是因為妳剛剛流產的關係。」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一口氣把實情說出。


    艾媺震愕的瞪著他,整個人倏地呆若木雞。


    「流產?這是什麽意思?」她隱約聽見有個聲音這樣輕輕的問。


    楊開敔瞬間抿緊了嘴巴,側頭避開她茫然求助的眼神,與她那張瞬間變得麵無血色的臉。


    「流產?這是不是表示說我真的懷孕了,我的肚子裏原本有個小寶寶,但是在我發覺擁有他之前,我卻又已經失去他了?」她慢慢的坐起身來,神情恍惚的盯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語的低聲問,眼淚則下由自主的從眼眶中冒了出來,一滴接著一滴,筆直的掉落在被單上。


    楊開敔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隻能握緊拳頭,靜靜的站在一旁。


    可惡的天璣,他到底該死的什麽時候才要進來,他難道不知道艾媺現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他嗎?真是該死!


    「別告訴矢璣。」不知過了多久,病房內突然響起她瘖啞哽咽的聲音。


    「什麽?」


    楊開敔愣愣的抬起頭來看她,隻見她淚流滿麵,淚眼婆娑的望著他。


    她啞然的開口道:「別告訴矢璣我流產的事,開陽。」


    「為什麽?」他不解的問。


    「我了解他,以他的個性他一定會把這一切的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艾媺很努力的吸著鼻子,壓抑著哽咽,不讓自己泣不成聲。「這種心痛與自責的感覺由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沒有必要拖他……」下水兩個字尚未出口,艾媺的聲音突然消失不見,雙眼發直的瞪著走進病房的人。


    矢璣?!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把她送到這裏來之後,就跟他的新歡離開了嗎?


    不對,根本就沒有人跟她這樣說,這隻是她自哀自憐、胡思亂想出來的,她既然都說她了解他了,又怎會以為他會做出將她一個人丟在醫院裏的事呢?


    看著他,原本已不甚清晰的視線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模糊,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不想失去他的身影,她迅速的眨了下眼睛,一串淚珠立刻又從她眼眶中滑落下來,而他在這短暫的瞬間竟已近身,將她整個人緊緊的擁進他懷中。


    寬大的胸膛,熟悉的氣味,溫暖的懷抱,這些她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失去的幸福……


    「嗚……」她忍不住的嗚咽出聲,再也敵不過她拚命壓抑的哀傷與痛苦,緊緊的迴抱住他,嚎啕大哭了起來。「嗚嗚……嗚嗚……」


    楊開敔則靜靜的退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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