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建此刻的表情可以用“驚悚”來形容,周圍的環境光在他臉上映不出任何色調,統一變成煞白。


    風又一次從遠處吹來,亂了萊陽劉海,眯了高雲建眼睛。


    半晌後,他嘴角顫抖道:“誰……誰告訴你的?”


    萊陽愣了下,隨後發出“嗬嗬”聲道:“這就是你想了半天後說出來的話?你就再沒點別的跟我說?”


    “……萊陽,我……”


    高雲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攤坐在地上,西裝外套也沾上灰塵,眼睛像浮萍一樣抖動。


    “我……我希望你能體諒我,因為,因為我和你一樣……”


    萊陽嘴角微張,極其無語地準備反問時,高雲建卻苦笑著搖搖頭:“不,你比我強,比我強多了……恬總也比她好太多太多了。”


    “說人話!我聽不懂你意思!”萊陽喊了一嗓子。


    高雲建緩緩抬頭,紅著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麽……為什麽要投資你嗎?”


    “這和我們聊的事情有關嗎?”


    “有,因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剛到上海時的影子。那種漂泊、無助,無處施展的感覺。我最初也是這樣,大概十年前。不過後幾年,我遇到了一個女人,她比我大,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或者說,和恬總一樣,也是家族企業。”


    萊陽有些錯愕,眉頭皺起,聽高雲建繼續說著。


    “後來,認識半年後我們就結婚了……不過咱們不太一樣的是,我從心裏並沒有真的愛她。”


    說到這,高雲建眸子裏閃過一絲狠色。


    “而她,也沒有愛過我!她當時剛失戀,為了氣前男友才故意和我走近,作為報酬,我的職位和薪酬也不斷拔高。當時我也不過二十五六歲,要說沒有衝擊,那……那是不可能的!”


    高雲建攥緊拳頭,緩緩起身。


    此時萊陽又看到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新麵孔,那是一種被欲望所扭曲的模樣。


    “當我開始變好,原以為身邊的同事、朋友們會為我開心,嗬嗬,我錯了,他們都嫉妒得麵目全非。造謠、誹謗、甚至偷偷給我工位椅子上潑尿,各種侮辱,多難聽的話都有!這些感覺,這些痛苦,萊陽……我相信你多少體會過。”


    “沒到你那程度,但多少都清楚。”


    萊陽麵色逐漸嚴肅:“所以欲望占據了你的內心,你越發想證明自己是人上人,也覺得賺大錢,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而是跟對人,或者說……娶對人,對嗎?”


    “是!”


    高雲建不假思索地說完這個字後,眼淚忽然奪眶而出,他昂頭重重地唿口氣。


    “我想要尊嚴,隻有她能帶給我,我一直……一直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我即便不愛她,也隻能放下一切去追求她。可結果……嗬嗬嗬,她才是讓我徹底、永遠丟掉尊嚴的人!”


    高雲建揉了揉眼睛,邊笑邊落淚道:“結婚後她還是出.軌了,和她前男友,不……不止一個人,很多很多。可我能做什麽呢?我就是個上門女婿,全家族都瞧不起的那種上門女婿,你懂嗎萊陽!就因為我沒權沒勢,我還是個孤兒!”


    高雲建咬緊了牙關,腮幫子都在打顫。


    “有一次我忍無可忍地打了她一巴掌,結果呢?她的哥哥找人把我綁到了昆山,在半山坡……一間沒人住的爛房子裏把我打到昏厥,等我醒後,跑了三公裏地才找到車去了醫院。我……我想過報警,結果一到醫院,她前男友又帶著人找了上來……後來是她家族律師、她爸爸,還有警察都來了,假裝噓寒問暖,實際呢?隻要我敢多說,我……我都活不到今天!”


    這番話徹底震碎了萊陽認知。


    他雖不認識多少豪門千金,但認識恬靜。


    說實話,在沒遇到恬靜之間,萊陽腦子裏的這幫頂級二代,確實是那種桀驁不馴的樣子,可恬靜刷新了萊陽認知。


    這種認知導致他覺得,富二代也是一幫很有文化、修養的人,最起碼認知廣,家教如果嚴點的話,也更懂禮節。


    可高雲建口裏的這幫人,又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我們當時頭腦一熱結婚了,可反應過來後想離,卻難比登天。她有她的考慮,有家族的考慮,而我……完全任人擺布,被她的閨蜜、朋友,甚至公司的人嘲諷,在她的圈子裏,我名聲早都臭了……說我是小白臉,說我……說我一無是處,但凡和她認識的人,最後都會把我當成飯後笑談,而這些……她不光不製止,甚至還希望如此!因為這樣,她在外邊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就好像從各方麵都說得過去……”


    萊陽聽到這兒,想到了蘇毅那天說的話。


    是啊,蘇毅也是正兒八經的豪門子弟,當他說高雲建是小白臉時,那種輕佻鄙視的神態,此時在萊陽腦中很清晰。


    高雲建說,他後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想辦法從家裏求出一點錢來,做一些投資。


    盡管他也不懂,賠的可能性很大,但隻有這樣才能要來錢,或許未來被掃地出門後,還有一份養活自己的資金。


    萊陽重重地吸著氣,凝望了高雲建半晌,吐口氣道。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是我萊陽罵錯了你,可是,我怎麽確定你是不是在說謊?”


    “說謊?”


    高雲建嗬嗬笑了起來,隨後,他伸手一顆顆解開襯衫紐扣,迎著淒冷的風將上衣脫掉。


    下一秒,他轉了個身,從肋骨到後背處幾大片青紫的腫疤,浮現眼前。


    還有一條血痂剛凝固不久,看得萊陽心驚肉跳!


    “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每次見麵我要穿得這麽整齊了嗎?”


    高雲建將襯衫一點點又穿上,滿目屈辱道:“因為,這是我最後的尊嚴……千櫻也見過我的傷,我一直說是投資失敗和人打架造成的,所以……我讓她不要追問我生意的事,如果她不想我難過的話。”


    說到千櫻,高雲建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短暫的微笑。


    他說自己在尋找投資時認識她的,一開始也沒多喜歡,但在相處中,她那單純樂觀的性格,就像一束照進心裏的陽光,燦爛了他至暗萎靡的心淵。


    “後來在一次飯局中她喝了點酒,哭著給我說了她前男友的事……那一瞬間,我終於知道什麽叫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的心被狠狠觸動了,也是在那一天,我愛上了千櫻,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


    “可你的愛,又一次深深地傷害了她。”萊陽已經褪去憤怒,很是惆悵的說道。


    高雲建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這次我迴去辦了一件事。”


    說著,他從西褲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紅本,上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離婚證。


    “現在我自由了,自由的代價就是一無所有,但……我也重新擁有了明天、未來、尊嚴和愛。”


    ……


    夜,又一次深到了萬物寂靜的時刻,就連上海這座魔都都彷佛睡著了,隻有那清風、明月、繁星、萊陽和高雲建是清醒的。


    一天之內,兩個紅本映過萊陽眼簾,一個代表婚姻的開始,一個代表感情的結束。


    這截然不同,卻又顏色相一的證本,彷佛形成了某種交織的命運之輪,讓萊陽不禁感慨:婚姻到底是什麽?愛,又到底是什麽?


    如果說高雲建通過挨一頓毒打,徹底拿了離婚證,得到了他所謂的自由。


    那再過一天,自己與恬靜去領的結婚證,在未來會用更加殘忍的“毒打”來換取嗎?


    上帝,難道真在每一場感情與幸福背後,都暗中標好了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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