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倉促間起身開門,隨後,阿魯那張臨近絕望的臉在黑夜中浮現。


    這是種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表情,房間的光映在他臉頰上,將他的五官凸顯的很立體,立體到好像從靈魂裏被剝落下來一樣。


    他沒有流淚,隻是重重的喘息著,目光空靈。


    此時,袁聲大從桌上的手提包裏取出那枚婚戒走來,擦了下淚痕道。


    “阿魯,這個還給你……此生我們緣分已盡。”


    她將戒指塞到阿魯口袋,同時,阿魯的淚水決堤般湧出。


    “走到今天為止……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吧,其實我從來都沒做好嫁給你的準備,我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你……你是讓我很感動,真的。可感動不是愛,哪怕我再怎麽逃避,也沒辦法違心。而現在……也徹底證明了我們連緣分都差一步,所以……你以後也好好對待你未婚妻吧,我們別再見了。”


    袁聲大說完要走,但胳膊卻忽然被阿魯死死拽住。


    他的聲音好像利刃磨礪過石板一樣,極其沙啞。


    “我不相信……聲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是故意這麽說的……對嗎?哪怕要徹底分開,我也沒法接受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袁聲大撥開阿魯的手,輕說句對不起,隨後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房間的光將地麵打出一束亮白,頗有一種救贖之門的感覺,而阿魯就站在門外,他肉體可以進來,但崩塌的靈魂卻永遠被拒之門外,任由黑夜裏潛伏的巨獸啃咬、吞噬。


    過了許久之後,他的淚也流幹了。


    他抬頭看了眼萊陽和屋子,這個眼神極其複雜,好像帶了某種預示。


    看完之後阿魯也轉身離去,在他下樓時,聲控燈居然都沒有亮,黑夜徹底將他包裹。


    也許出了樓道他還會看見漫天星空,可不管繁星多璀璨,他心裏的那顆最亮的星宿,在今夜卻徹底隕落。


    ……


    次日,萊陽蘇醒後收到了雲麓的微信,她說自己送聲大姐去了火車站,她已經走了,為什麽會這樣?


    她一走劇場怎麽辦?婚禮怎麽辦?


    大家……該怎麽辦?


    盯著這條短信許久,萊陽實在不知該怎麽迴複。


    看來袁聲大也並沒給雲麓說太多,也許隻是讓她陪自己離開,但雲麓那麽聰明,她肯定能想通這一切。


    之所以問自己,其實是希望自己通過萬千理由去留住她。


    可有些人一旦真決定要走,根本是留不住的。


    萊陽曾經在腦海中幻想過袁聲大離開上海的畫麵,想著也許她會一個人走,也許會和一位溫文爾雅的男朋友一起迴家。


    但不管怎樣,走的前一晚必定是不醉不休,而她也一定是在大家的擁抱中,瀟灑的揮揮手,轉身離去。


    可現實卻不是這樣的。


    她隻是挑了個雲淡風輕的平凡日子,拖著行李箱,打了輛車,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說,就這麽離開了奮鬥了兩年多城市。


    ……


    萊陽拉開窗簾眺望出去,外邊的街上依舊熱鬧,車流不息。


    形形色色的路人都在為新的一天而忙碌著,風將路兩旁的景觀樹吹的微微搖晃,賣早餐的小販前聚集著人群,公交站旁穿著西裝的男子焦急等待……


    看上去都挺熱鬧的,可萊陽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感。


    洗把臉,他給房東打電話說退房,讓一會過來檢查下屋子。


    隨後拿起袁聲大昨晚留下房門鑰匙,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幾個大的編織袋,走去她屋子。


    一推開門,那股淡淡的丁香味還未全部散去,房間裏被收拾的整整齊齊,除了衣物和洗漱台上的化妝品之外,大部分東西都還在。


    萊陽從客廳開始收整,沙發上的毛絨靠墊、抱枕等,都還殘存著她的氣息。


    收整茶幾抽屜時,萊陽發現了一管未開封的跌打膏。


    上邊的生產日期很新,而在這段時間裏袁聲大好像並未受傷過。


    萊陽將跌打膏拿起,剛要丟入編織袋裏時,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再次拿起看眼生產日期,隨即眼眸愣了幾分。


    ……


    在整理廚房的鍋碗瓢盆時,萊陽又看見幾顆沒帶走的雞蛋,繼而再次想起那晚她喝醉了酒,卻抵抗著醉意,為自己做了碗蛋炒麵。


    麵和兩顆炒蛋都已經炒的焦黑,但那口果腹感和濃濃暖意,卻讓人永生難忘。


    廚房裏還有一口粉紅色的電子鍋,看到它的時候,萊陽嘴唇開始發抖,眼眶裏也被一片霧蒙住。


    記得袁聲大剛搬進這間屋子時,自己和顧茜去超市買了這口電子鍋,並且那晚三人就坐在沙發上吃了頓自製小火鍋。


    鍋氣騰騰間,當時自己說打算再過一年和顧茜結婚,也信誓旦旦的給袁聲大保證,說一定給她介紹上海好男人。


    這眨眼間,最初在上海陪伴自己的兩個女人,一個已經結婚,另一個也在今天徹底離開。


    當時鍋裏的熱氣所蒙幻出的未來模樣,還鐫刻在萊陽腦中,包括顧茜和袁聲大那晚的笑容……


    兇猛的迴憶撲麵而來,萊陽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哀嚎起來,從昨晚壓抑的淚終於在此刻釋放。


    正哭的不能自已時,宋文卻走進屋子,目瞪口呆的看著萊陽。


    “陽哥……你,你怎麽了?”


    “我……我特麽碰到腳趾了……啊啊~疼死我了~嗚嗚”萊陽眼淚鼻涕狂飆,哀嚎著。


    “……那,陽哥你捂著胸口幹嘛。”


    “啊~~十指連心你沒聽過嘛…啊~~~疼死我了……”


    ……


    袁聲大屋子裏的東西收拾完後,大部分東西都送給了雲麓和宋文,萊陽隻保留了一個抱枕,和那支跌打膏。


    房東匆匆檢查一遍,也將鑰匙帶走了,他沒有多餘感情,隻是在走的時候問了一句,那姑娘還迴來租嗎?


    ……


    晚上的演出也沒什麽波瀾,學生雖然表演技術不高,但比賽這種形式本身就比較有意思,所以整體而言還不錯。


    隻是萊陽從頭到尾,一聲都沒笑過。


    披星戴月的迴屋後,萊陽剛打了盆洗腳水,結果李點不請自來,進門後第一句話就問袁聲大人呢?


    萊陽知道也瞞不住,於是歎息著說她迴西安了,以後也不會再迴來了。


    李點坐在沙發上,表情由茫然到痛苦,再由痛苦到掙紮,最後又趨於平靜,在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後,忽然轉頭說道。


    “萊陽,我決定暫時退出俱樂部,跟她一起留在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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