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茶樓,位置很好,景致難得。


    但瑞王一早就包了下來。


    整個二樓都很雅靜。


    一共五個雅座。最中間的雅座極大,可容納二三十學子們聚集,賽詩或者品茶閑聊;前後各兩個雅間,隻能容納一張桌子,是清淨之所。


    為了端陽節的龍舟賽,店家在大雅間裏設了幾張桌子。


    戚太後此次出來,不可能真的是看龍舟賽,她還有些政治目的。


    最近朝中有件大事。


    宰相不同意地方用銅錢交稅,需得全部換成銀子上交國庫。然而銀、錢兌換,這中間有極大的差價,很容易讓百姓吃虧,貪官中飽私囊。


    戚太後就要見見宰相夫人,以及宰相背後撐腰的幾大門閥的家主夫人,做些敲打;然後,又要許下重利;甚至還要在她們中間做些挑撥,讓這些門第相互猜疑。


    現如今門閥林立,皇帝想推行一個政策,遇到諸多阻力。


    又不能把官員都殺了,總要有人辦事。


    可官員們對望族的敬重,超過了對皇族。皇帝的命令,和望族利益衝突的時候,官員們就陽奉陰違。


    皇帝也要受製於人。


    別說其他豪族,就連戚太後的娘家戚氏,背後也有龐大勢力。


    銀、錢這兩種貨幣的兌換,中間有龐大油水,士族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有些勢力龐大的望族,家裏私庫甚至能媲美國庫了。


    皇帝為何一再對望族下手,提拔寒門武將,就是如此——皇權已經快要旁落了。


    薛湄到了太後跟前,見陸陸續續有人進來,她也站起身行禮。


    戚太後便介紹說:“這位是成陽縣主,哀家瞧著就跟自家人一樣。”


    望族誥命夫人們,哪個不是人精?太後歎口氣,她們都能聽出喜怒哀樂,更別說太後暗示得如此明顯了。


    這位成陽縣主,很有可能就是太後的準兒媳,未來的瑞王正妃。


    夫人們很詫異。


    仔細迴想了下:哦,是那位自創了珠算和油紙傘的成陽縣主。


    怪不得了。


    人來得越來越多,薛湄就對戚太後道:“娘娘,我想到處瞧瞧熱鬧。”


    太後笑道:“去吧。”


    薛湄從大雅間退出來,蕭靖承不知哪裏的耳目,立馬知道了。


    他進了茶樓之後就沒了蹤跡,原來是在最後一間雅座裏。


    他走了出來,衝薛湄頷首。


    薛湄走過去。


    “母後留你做什麽?”蕭靖承問她。


    薛湄:“也沒什麽。就是來了不少人,我瞧著太後娘娘接人待物頗有章程,在旁觀摩學習。”


    蕭靖承:“我母後出身門閥士族,從小便得劉皋教導,不輸男子。”


    隻是,她對自己唯一的親兒子,總有點冷漠。


    蕭靖承跟戚太後的感情很複雜。


    他介意她和皇帝的不清不楚,也憎恨她對自己的薄涼,同時卻又想得到她一點關心。


    不過,戚太後是很有本事的。


    她在娘家時,天下聞名的劉皋先生,做過她的老師。


    劉皋是齊國人,曾讓齊國二十年內三次易主,每一位皇帝都對他感恩戴德,卻又非常忌憚他。


    他動了齊國門閥的勢力,不容於齊國,這才來到了梁國。


    先皇四處尋他,他卻躲在了戚家二十年。


    他一直不肯教授什麽,直到戚太後打動了他,他收了她做關門弟子。“……這次主要是賦稅的錢和銀,望族們在中間攪合。”蕭靖承道,“皇帝不好親自出麵,損了威嚴;雲皇後性格綿軟,雲氏又牽扯其中,跟宰相關係深厚,隻好讓我母後出


    麵。”


    薛湄:“是因為錢比銀貴?”


    “是。”


    錢比銀貴,一直是個大問題,除非發行紙幣或者虛擬貨幣,否則就沒辦法斷絕。


    哪怕是到了清朝,這個問題也成了吏治腐敗的一大助力——到嘴邊的肥肉,誰能忍住不咬一口。


    所謂錢比銀貴,就是在銅錢和銀子的兌換中,本應該一千個銅板兌一兩銀子;亦或者一千二百個銅板,兌一兩銀子,但事實上卻不止一兩。


    國庫流通出去的銅板,它本身含有銅。


    而銅這種金屬,支撐銅器更昂貴。


    慢慢的,錢被拿去融化了,市場上的銅錢變少,可能八百個銅錢就能換一兩銀子。


    大家平時用銅板來購買東西,但交稅的時候卻非要銀子不可。


    沒辦法,隻好去兌換。


    然而本地錢莊跟豪族門閥勾連,非要你一千銅板兌一兩銀子;他們再去朝廷兌換銀子的時候,卻隻要給八百銅板。


    無形之中,兩百銅板落入了他們自己口袋。


    這樣,國庫收成大打折扣,門閥中飽私囊。


    “這個很難處理。”薛湄笑道,“除非改變鑄錢的銅鉛比例。當然,還是治標不治本。


    這件事的本,是吏治腐敗,而皇族對官員的約束力不如望族。所以,改變選官製度,是當務之急。”


    科舉製應該就是這個時候應運而生的。


    蕭靖承看著她。


    他的目光因為太過於專注,顯得明亮極了:“你什麽都懂。”


    “到了我們那個年代,這些都是曆史了。”薛湄笑道,“曆史有什麽不好懂的?”


    蕭靖承:“……”


    在這個瞬間,他倏然有點害怕。


    怕薛湄突然而來,又突然離開了。


    她在這裏,好像也沒什麽牽掛。從前還有隻貓。現在那隻,她自己都不是很在乎它的。


    “你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蕭靖承突然道。


    薛湄:“??”


    “我想試試看,能否像從前那樣進去。”蕭靖承道。


    薛湄:“……”


    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


    她猶豫了下,還是嚐試了。


    她把右手放在蕭靖承的額頭試了試,不行;然後是他眉心,也不行。


    除非他是當初貓那種非生非死的狀態,否則他根本進不去薛湄的空間。


    蕭靖承很覺掃興。


    兩個人坐定了,蕭靖承待要再說點什麽,有人敲了敲雅座的門。


    薛湄看了眼,瞧見了安誠郡王蕭明鈺。


    蕭靖承立馬沉了臉。


    蕭明鈺表情淡淡:“瑞王叔,可不是侄兒非要打擾你,是有人想過來一塊兒坐坐。”


    薛湄:“進來吧。”


    蕭靖承已經站起身,擋住了門:“不許。你令換地方!”


    然後,他瞧見了門外的人,愣了愣。


    沉吟一瞬之後,蕭靖承到底還是讓開了。


    薛湄在背後,好奇看著這一幕,心想還有能讓蕭靖承退讓的人?


    這位王爺雖然不混賬,但極其自負冷酷,誰的麵子都不好使,從小就是個驕傲到極致的人。待看清楚進來的人,薛湄也是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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