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吳少爺的腦水腫幾乎消失了,薛湄停了他的藥,讓他好好休息。


    大承氣湯控製了整個局麵,薛湄覺得盧文還是有天賦的。


    可能是他不如盧殊,讓人感覺他平凡罷了。


    盧殊是天才,不如他的人一抓一大把,薛湄把盧文對比的標準放的太高了,對盧文不公平。


    “……我哪裏知曉怎麽迴事?”錢大夫被普濟堂的掌櫃逼問,他快要哭了。


    他再也不能用那個急救辦法了。


    那急救法很好用的。


    現在輸給了薛湄,不僅僅沒得到麻沸散的秘方,還把自己偷來的一個技能給輸了出去。


    “神誌昏迷,怎麽也用不到大承氣湯!”普濟堂的周掌櫃咬牙切齒,“他們是不是搞鬼了,把你給糊弄了去?”


    “真沒有,我一步不離看著。”錢大夫道,“大承氣湯攻下、泄熱,我知曉的。”


    普濟堂裏,眾人皆是驚訝不已。


    盧家那邊,很快就聽說了此事。


    和普濟堂一樣,大家都非常吃驚。


    晚夕時,金匱堂關門,眾人被老太爺叫到了盧家老宅。


    兒孫和八名坐堂先生都來了。


    盧文偷偷得瑟,表麵上還是一派溫和,心裏則喜得冒泡,總有那麽一兩個眼風快要飛出來,帶著藏匿不住的得意洋洋。


    大家進了堂屋,分主次坐定。


    盧文被叫上去,說起了吳家少爺的病情,以及如何用藥。


    “……老祖宗說,自縊昏迷的,也分三種情況。”盧文道。


    他就把薛湄那套外科理論,告訴了大家。


    眾人聽罷,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因為薛湄解析病情的思路,和他們不太一樣。


    “吳少爺是第一種,就是壓迫頸血管導致大腦缺氧。”盧文道。


    二老爺沉吟再三,還是問了:“何為缺氧?”


    “對,這是什麽東西?”


    “怎麽就缺了?我們平時也沒聽說過,缺了之後會如何?”


    盧文被他們問住了。


    他那些得意,當即消失不見,自己有點忐忑。他突然發現,自己半桶水還招搖,有點煩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老祖宗說的,我當時沒問,老祖宗說什麽就是什麽。”


    “缺氧之後呢?”老太爺打斷了眾人的七嘴八舌。


    “腦水腫,就是我們大腦裏麵,有組織。我問了老祖宗什麽是組織,老祖宗說將來有大體老師,就把腦組織拿出來給我們看看。”盧文道。


    眾人一起白了臉。


    薛湄要把人家的腦子挖出來。


    “就跟內髒一樣。”盧文繼續說,“老祖宗她說起這些,都是很謹慎的,並非戲弄遺體。


    她說腦組織腫脹,顱內壓力升高,需得把水排出來。她還說,她有非常好用的藥,既能排水腫,又能控製顱內壓,但是錢大夫跟攪屎棍似的,她沒辦法施展。”


    眾人:“……”


    盧文說完了,看了眼老太爺。


    老太爺:“她當時這麽說,你都相信了,所以替她想了個排水最猛的藥方,就是大承氣湯?”


    “是。”盧文道。


    老太爺沉吟了一瞬,對盧文道:“也許,你真適合做她的徒弟。你這莽撞性格,跟她倒是有些像。”


    一直低垂著頭的盧殊,猛然看了眼祖父。


    老太爺也迴眸,瞥了眼他。


    昏淡燈火下,老爺子的眸光格外精銳;帶上的不悅,也是那般明顯。


    盧殊一下子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在薛湄這件事上,盧文謙遜、恭敬,盧殊卻始終有點不服氣。


    至少,他叫不出“老祖宗”三個字,就說明了這一切。


    “治病,都是對症下藥。”盧老太爺最終道,“每個人對病症的解說都不同。這次,文兒幫了成陽縣主的大忙。他是進步很大的。”


    兄弟們看向了盧文,多多少少有點嫉妒。


    能得祖父一句誇獎,是多麽不容易。


    誇獎完了盧文,老太爺又看向了盧殊:“殊兒,你可有話要說?”


    “祖父……”盧殊斟酌著,不知如何開口。


    老太爺歎了口氣,帶著濃濃的失望:“你自己的傷,是成陽縣主治好的。你當時髒腑破裂,我們毫無辦法,你應該最清楚她的過人之處。


    宮裏澹台貴妃,被切掉一個腎,至今眾醫者津津樂道,每個人都想知曉細節,而你當時就在旁邊。


    這樣好的經驗,你絲毫不重視,也不覺得多珍貴。現如今,你對她仍是有懷疑之心。你的傲慢,要到幾時?”


    盧殊臉色刷白。


    他給老太爺跪下:“孫兒錯了,祖父。”


    老太爺擺擺手,讓他們都下去。


    盧文等人都出了老太爺的院子,眾人簇擁著盧文,問東問西。


    這時,管事的快步進來,手裏放了個托盤。


    瞧見了盧文,管事的笑容滿麵:“九少爺,吳家給您送了診金,足足八十兩白銀呢。”


    這診金快趕得上老太爺了。


    吳家給這麽多,就是抬高了盧文的身份地位。


    眾人紛紛向盧文道賀。


    盧文抓起了幾個銀錁子,往懷裏一收,對管事道:“剩下的賞下去吧,你們拿去喝酒。”


    小廝們很是興奮。


    盧殊垂頭喪氣,離開了老太爺的院子。


    他迴到自己的院子,讓服侍的小廝下去,拿出紙筆,開始給延平郡主戚思然寫信。


    他和戚思然認識。


    當初是戚思然聽聞了他的名聲,主動結交。戚思然是高門女,居然對醫術涉獵頗深,醫術很好。


    有些講不清楚來源的醫案,戚思然就會詢問盧殊。


    隻要戚思然在京裏,每隔一個月都要和盧殊見一次麵;同時,他們也會時常通信,戚思然把自己搞不懂的、哪裏欠缺的問題,都請教盧殊。


    盧家很多醫術和秘方是不外傳的,這個時候,盧殊就要想辦法告訴她。


    他坐下之後,仍是無法靜下心。


    他曾經和戚思然討論過,切掉腎的人能活多久。


    戚思然斷言,隻會有半年的性命。


    現如今呢?


    澹台貴妃好像活得還挺好。


    薛湄就顯得高深莫測,她超過了眾人對醫術的認知。


    最終,盧殊收起了戚思然的信,沒心情迴了。


    翌日,他去了趟永寧侯府。


    和以往每次都不同,他這是恭恭敬敬稱唿薛湄,跪下給她磕頭:“老祖宗。”


    “乖,起身吧。”薛湄笑道,“雖然快三月了,你這麽一下跪,我下意識想掏個紅包給你。”盧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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