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要跟著去,原因很簡單。


    上吊自縊到昏迷不醒,家仆跑出來請大夫,整個過程時間可能很長。


    自縊昏迷的原因很多,死亡率高。


    盧文隻是學了個急救的基本知識,後來薛湄又給他補過兩次急救課,用的是他自己的一個通房丫鬟做示範的。


    這裏麵有很多注意點,盧文不知道。


    她親自去。她比盧文懂得更多,可以救人一命。


    且不說人命關天,隻說比較自私的:盧文有個萬一,砸了盧家招牌,她自己這個“老祖宗”的威望大打折扣不說,盧家可能不再信任她。


    盧文道好。


    他們倆出門,薛湄還等著上馬車,盧文就往旁邊跑去,薛湄這才看到那個小夥計進了街對麵的一間布匹行。


    原來這麽近。


    薛湄舒了口氣。


    跨過了街道,到了布匹行。


    從大堂穿過去,是布匹行的後院;而後院有個角門,連接的卻不是另一個街道,而是一間院子的後花園。


    這家布匹行的店麵和住宅是連在一起的。


    他們倆跟著小夥計,快速往後院跑去,遠遠聽到了哭聲。


    待他們到的時候,有個中年人正在救人。


    他放開氣道、按壓胸口,然後對著那自縊的人吹氣。


    和薛湄交給盧家人的一模一樣。


    她愣了下。


    盧文也是很吃驚,呆立原地。


    “怎麽樣啊錢大夫?”家屬不停在旁邊問,“他能救嗎?”


    有學徒道:“別打擾大夫救人,都讓讓,這是救命。”


    家屬後退了幾步。


    盧文驚訝之後,臉色不太好了。不僅僅是因為盧家的急救被人學了去,更是因為布匹行吳掌櫃居然請兩家大夫。


    中醫大夫算是精貴人,他們往往不能接受一個病家請兩人,這是對大夫醫術的不信任。


    而中醫講究一人一個病,同症不同藥,兩個大夫不可能治同一個人,藥方可能都不同。


    地上的人臉色還好,沒有到發紺的地步。


    約莫三分鍾,那人嗆咳一聲,重新有了唿吸,醒了過來。


    家屬喜極而泣。


    地上的大夫鬆了口氣,跌坐旁邊。


    “又是普濟堂!”盧文低低罵了句。


    薛湄見人活了過來,還想要查看,因為自縊的傷情比較複雜。


    自縊昏迷,可能是三個原因導致:繩子壓迫頸血管,大腦供氧不足;或者唿吸道堵塞,壓迫刺激頸動脈迷走神經,心髒停止;或者脛骨受折。


    哪怕醒過來,不同原因也會導致不同後果。


    後續可能會出現酸中毒,腦水腫等。


    “……唉,你做什麽?”那位大夫好像認識薛湄,見她蹲下來就非常警惕,推了她一把,“你搶病人?你們盧氏這麽霸道?”


    薛湄跌坐在地上。


    “錢大夫,你作甚?”盧文厲聲咆哮,上前攙扶起了薛湄,“這位是成陽縣主,你敢傷人?”


    “我哪裏傷人?”錢大夫道,“吳少爺可是我救活的,你們盧家不能搶這個功勞。”


    “你用的,就是我們老祖宗的辦法。”盧文咬牙,“你們怎麽迴事,請了普濟堂又請我們?”


    吳家是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救活兒子。


    兩家藥鋪就在這條街上,全部請過來,誰有能耐誰就上,剩下的一家賠禮道歉,再送一點銀兩,也就過去了。


    人家大夫還會跟他們一般見識嗎?


    “九少爺,你別生氣,都是我們辦事糊塗。”吳掌櫃立馬道,“你瞧,我兒子剛醒,你是大夫,還是別在這裏吵鬧了吧?”


    盧文:“……”


    薛湄站了起來。


    她沒有摸到病人。


    她的手感沒那麽好,真摸到了也未必能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的昏迷。


    這邊情況複雜,人家不給她治,非要湊上去真不行。


    錢大夫就是當初去溫家莊子上坐鎮的那位,他見過薛湄的手法,後來又在金匱堂偷過師。


    憑借這一手,普濟堂搶走了盧家兩次的生意。


    “老祖宗,咱們先走吧。”盧文道,“人都活過來了,咱們迴去吧。”


    薛湄不放心。


    她對錢大夫道:“若是病人出現神誌不清、嘔吐等,你沒辦法治就告訴我。”


    “笑話,難道京都隻有你們盧家一個藥房,隻你們盧家有大夫嗎?”錢大夫不屑道。


    錢大夫之前很敬佩薛湄的,畢竟她親眼看到薛湄救活了溺斃的溫釗。


    但後來,普濟堂的周掌櫃說,沒必要那麽恭維盧家。當時薛湄做的時候,錢大夫也在場,他學會了就是他的。


    錢大夫果然學會了。


    學會之後,他反而很忌諱提到薛湄,看到薛湄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這是一種偷了東西的做賊心虛。


    “你說得對。”薛湄道。


    她不再看錢大夫,而是對家屬——一看就是病人父親的吳掌櫃說,“要是神誌不清、嘔吐,就是很嚴重了,別忘了請盧家的人。”


    吳掌櫃客客氣氣道是,讓人把薛湄和盧文送出去。


    他們倆還是原路返迴。


    迴到金匱堂時,老爺子坐在大堂一隅喝茶,詢問情況。


    “……被普濟堂捷足先登,這是第二次了。上次有個溺水的,快送到我們門口了,被他們搶了去。”盧文憤憤不平,“如今又來。


    老祖宗的急救法,他們學會了,就洋洋得意。不僅搶我們的病人,還到處詆毀我們,說金匱堂不過如此。”


    “一個急救辦法,的確不過如此。”薛湄道,“能救活人就好了。”


    盧文還要說什麽,老太爺讓他下去了。


    薛湄陪著老太爺在金匱堂後院用了午膳,吃得比較清淡。


    “……若是出現了那些問題,應該就是腦水腫和酸中毒了。”薛湄道,“沒有就正好,有了派人告訴我。”


    盧老太爺頷首:“放心吧,我叫文兒留心。”


    薛湄心中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盧老太爺隻十天去一次金匱堂坐診,薛湄不用天天去。


    她總在想那個自縊的病人。


    但願是她多心了。


    到了第五天的黃昏,終於來人請她了。


    薛湄沒覺得高興,反而是心裏咯噔了下:“果然,問題來了。”


    她更衣,依舊帶著丫鬟錦屏和彩鳶,從大門口出來。


    不成想,大門口的情景卻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可能侯府的人也沒見過這架勢,小廝們全圍在旁邊看熱鬧。薛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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