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在二房用了晚膳。


    二叔和薛清、薛淮兄弟都迴來了,一家人圍坐著,小而溫暖。


    丫鬟如樺在旁布菜,換了粗布衣衫,不似在侯府時著紅色料子,臉上卻更精神些,眸子也亮晶晶的。


    二嬸看到薛湄瞧如樺,待如樺退了下去,就道:“她現在不是丫鬟了,半個月前成了親。”


    薛湄有點驚訝了。


    “……嫁了林田,就是跟著你二叔進出的那位幕僚。”二嬸笑道。


    林田是二嬸娘家遠房親戚,十三歲時父母去世,千裏迢迢投奔而來。


    因血緣關係太過於淡薄,他也不好自認是外甥,隻求在侯府做個下人。


    他父親讀書,教會他一些字,那時候他就是二老爺的小廝。


    現如今二老爺有了官身,他身邊的小廝難有什麽造化,但幕僚可以被舉薦為官。


    “幕僚”,名聲好聽點,其實就是自帶糧草的家奴,還不如小廝。


    小廝還發幾個月錢。


    做幕僚的,都是看中主人家能“推舉”做官。沒有科舉製,想要做官就要走各種門路,做幕僚很時新。


    林田認字,又跟著二老爺練練拳腳,小有本事。


    二老爺讓他做幕僚,而不是小廝,並非要克扣他那點月錢,而是籌劃著將來提攜他。


    如樺跟他也算從小相熟,兩人今年都十九歲了,多年情竇暗生。


    林田和如樺心甘情願,二夫人便做主,替他們倆成了親。


    “那挺好的。”薛湄笑了笑,然後伸手進袖口,看似是從袖袋、其實是空間裏,拿出一隻八兩重的金鐲子。


    她喊了如樺進來,“這個給你添箱底。”


    如樺不敢收。


    二夫人笑道:“收下吧,這是縣主對你的厚愛。”


    如樺這才接了,給薛湄磕了三個響頭。


    晚膳之後,丫鬟們撤了飯桌,端了熱茶,薛湄才說起自己的打算。


    “……這門生意是我想出來的,我又不好意思跟安誠郡王多要,隻得給家裏其他人撈撈好處。


    二哥是侍郎之子,去做郡王府的家臣,聽上去不夠風光。不過,小郡王也不願意被人說跟官員結交,此事可以保密。


    每個月有三十兩銀子,逢年過節還有賞賜。若是買賣好,說不定有股拿也未可知。所以,我想讓二哥去。”薛湄道。


    二哥很激動。


    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浮動著紅潮:“湄兒你放心,我能做好。做做生意、管管賬目,還不是很容易的事?”


    “也不能輕率。要是出了錯,不僅僅是耽誤了郡王的生意,也是給你妹妹添麻煩。”二叔道。


    聽二叔這口吻,是很讚同此事。


    正如薛湄猜測那樣,二叔暫時不敢搞小動作,把自己兒子安排出去;哪怕其他人想要示好,他也要顧忌。


    小兒子還沒成年,可以緩緩;大兒子成天閑在家裏,都荒廢了。


    況且,二房是真缺錢。


    既然有個好差事,能賺錢,又能結交王爺,為什麽不做?


    做安誠郡王的幕僚,還委屈了薛清不成?


    “你們不嫌棄,那我明日過來,帶二哥去見見王爺。”薛湄道。


    薛清大喜,站起身給薛湄作揖:“湄兒,哥哥多謝你!”


    二房用過了晚膳,薛清和薛淮兄弟二人親自送薛湄迴府。


    女子起了更還不歸家,是很不合適的,於是薛湄去了西苑。


    薛池出來,立在角門門簷之下的陰影裏,神色莫測。


    薛清與薛淮同他見禮:“大哥。”


    薛池隻是點頭:“很晚了,不請你們進來坐,都迴去吧。”


    二房的兩兄弟道是。


    薛湄進了角門。


    薛池轉身,關上門的時候,稀薄月光下,留一個側顏。


    他鼻梁高,下頜弧度又利落,顯得他側顏格外英俊。


    二少爺薛清正好瞧見了,腳步微頓。


    上了馬車,二少爺還有點出神。


    薛淮推了推他:“哥,你想什麽?”


    “想大哥。”二少爺如實道。


    薛淮不解:“大哥怎麽了?”


    “我記得七八歲的時候,大哥帶我們掏後花園的鳥蛋,從樹上摔了下來,鼻梁骨給摔斷了。”二少爺說。


    薛淮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得多疼啊。沒想到,大哥小時候也這麽皮。”


    大哥七八歲的時候,還沒有薛淮呢。


    “大哥從小性格活潑,皮膚偏黑。”二少爺道,“後來,大哥鼻梁兩個月才好。他那鼻梁比別人高幾分,有點像大伯,摔斷了之後,中間總像是凹進去一塊兒。”


    薛淮聽著,不明所以:“然後呢?”


    “我方才看大哥,他鼻梁骨好好的。”二少爺說,“況且,他皮膚很白。”


    “捂白的。”薛淮道,“你也不看看他多少年不出門,你這麽捂,你也白。夜裏,你哪裏看得清?他那鼻梁骨未必就是好好的。”


    二少爺笑了笑:“我隨口一說。”


    薛湄迴到了蕙寧苑,梳洗更衣躺下。


    她腦子卻很不安靜。


    在二叔那邊,蕭靖承突然跳上了牆頭,離她而去,是發生了什麽事?


    “肯定是瑞王府,是好事還是壞事?”薛湄想。


    她猜不透。


    瑞王府她肯定進不去。


    安誠郡王是不拘小節,自己又經商與民爭利,所以他願意往下結交,三教九流不拘,但真正的高門大戶,是不肯跟落魄戶來往的。


    薛湄想,從前的蕭靖承,別說落魄戶了,哪怕是權傾朝野的,他也不會放在眼裏。


    他府邸暗衛很多,門禁森嚴。


    “阿醜,你快迴來吧。”薛湄念叨,“都這麽晚了,你一隻貓能做什麽呢?”


    她雖然很擔心蕭靖承,卻又知曉他的貓身靈活,不會輕易被人抓住;哪怕被抓到了,誰會在乎一隻貓是否偷聽?


    肯定不會把貓如何。


    薛湄就慢慢進入了夢鄉。


    次日醒過來,陽光照進了窗欞,仍不夠暖和。


    丫鬟給薛湄梳頭。


    “阿醜迴來了嗎?”薛湄突然問。


    彩鳶也看了眼四周:“沒有,大小姐。”


    阿醜好幾次徹夜不歸,甚至幾天不歸。大小姐說沒事,結果阿醜過幾天又自己出現了。


    現在它不在,大家都不會大驚小怪了。


    薛湄卻蹙了蹙眉頭。


    “昨日還在,出去玩了吧?”彩鳶繼續給薛湄梳頭,“大小姐,你別擔心。”


    薛湄道好。


    她用了早膳,去二房那邊,帶著二哥薛清去見安誠郡王。不成想,她卻被攔在了安誠郡王府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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